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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斗妻番外篇-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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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陌生,简直恍若隔世。

昏迷时的记忆有些迷糊,只记得黄泉之下的路,她曾与自家战士并走一段。

她的内疚,已经令她连昏迷也不忘梦见那些枉死的兄弟吗?

阮冬故挣扎地坐起来,胸口剧痛,但她不理,执意撑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

干净的长发滑落床缘,她看见双手枯瘦泛黄,好像好久没有吃过一碗饭一样。

她到底昏死了多久?

「还没醒来吗?」怀宁的声音就在门外。

她惊喜抬头,但一动到胸口她就痛得要命。没有关系,怀宁没死,那么她再痛也无所谓了。

「还没醒来……如果再没有醒来,我决定冒险带她回应康。」凤一郎轻声道:「至少,让阮爷见她最后一面。」

凤一郎语气里的不舍不甘显而易见。她手心发汗,想起那日她留下一郎哥…

…她以为留下一郎哥才是正确的决定,但她……是不是又做错了?

她一直走在她的道路上,很少回头看,所以不曾看见她身后有多少人在担心。

一郎哥、凤春、大哥,甚至在京师的东方非……

现在,她才想到他们,是不是太无情了?

门又再度被推开,凤一郎完全没有预料会看见她奇迹转醒,一时之间傻眼。

他身后的怀宁,侧身一看,顿时错愕。

明明这些日子她在生死间徘徊,明明她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但她总是看起来精神十足,即使是此刻──

她扬起虚弱但爽朗的笑容,清楚地说道:

「一郎哥、怀宁,我回来了。」

「冬故……」凤一郎哑声,一时间激动难以接话。

「一郎哥,战事如何?为何我在这种地方?王丞呢?可有新的军令?」即使对一郎哥有内疚,但她还是忍不住暂抛脑后,急声问着她最在乎的事情。

◇◇◇

马车一停,一名肤色偏黑但相貌颇俊的男子俐落跃下。

接着,一名年轻蒙面的姑娘也要跳下马车,怀宁立即反身缠住她的手腕,瞪着她说道:

「阮小姐,你是个姑娘。」他强调「姑娘」。

阮冬故闻言,暗叹一声,任着他软趴趴地扶到地面。

「你伤未愈。」怀宁再道。

是是,她伤未愈,他却已生龙活虎,反正男女之别嘛,她习惯了习惯了。

奔腾浪声如雷,拉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顿觉时光倒流。她不由自主走向江岸,轻声喃道:

「这江声……真熟悉。」

回京的途中,由怀宁陪同先到晋江。晋江工程即将完工,从此以后再也无人受水患之苦了。

现在,她安心了。

不远处有人在聚集。是朝中官员在那里焚香祝祷啊……她本想上前凑个热闹,忽然间,一名官员往这儿看来。

「孙子孝?」她吃了一惊。糟,被认出来了!

「怀宁兄!」孙子孝叫道,撩着袍角往这快步走来。

「他是谁?」怀宁问。

「孙子孝啊,怀宁,你忘了吗?他本是国子监派去户部的监生,如今他已是户部官员了。」她很与有荣焉地说道。

「我没忘。」只是在晋江那段日子,他与孙子孝没有说过几句话,用不着这么热情。

「怀宁兄,好久不见。」孙子孝来到面前,略嫌激动。「你、你跟一郎兄还、还活着吗?」完全无视阮冬故的存在。

「嗯。」

「那么……阮大人他当真……」

「死了。」怀宁毫不心软地说。

孙子孝眼眶微红,低声问:

「怀宁兄,请告诉我,阮大人葬于何处,不管多远,我一定去上香。」朝中只传来阮东潜的死亡,却没有说明葬于何处。既然凤一郎与怀宁还活着,绝不会容许阮东潜与无名尸共葬。

「……我忘记了。」

阮冬故挤眉弄眼,瞪着怀宁看。

怀宁勉为其难地改口:「凤一郎将骨灰带在身边。」

孙子孝一怔。「带在身边?那怎么行?应该让阮大人入土为安啊!是要埋在祖籍常县,还是要选一块风水良佳之地?我来帮忙吧,至少要风风光光地下葬啊。」

对于不想答或懒得答的问题,怀宁一向是闭上嘴,当作没有听见。

「孙大人,等凤一郎带她看完如今的太平盛世,自然会葬于边关,与她的兄弟共眠该处。」阮冬故微笑道,这也正是她的心愿。

孙子孝惊异地看向她。「姑娘你……」声音好耳熟,耳熟到简直是……

「是阮大人的妹子吗?」有人惊喜地上前。

哎啊,是书生。阮冬故同样惊喜,瞧见他一身官服,正要上前恭喜,怀宁暗自扯了下她的衣袖,她立刻沮丧地停步。

「……嗯,是妹子。」她不情愿地答道。

那书生锁住她的双眼,轻声道:

「果然跟阮大人说的一样,你跟他生得一模一样……」

「这样你也能看得出来?」太神了点吧?

「阮小姐你有所不知,在下画了阮大人的肖像长达半年,他的容貌我绝不会忘记,你简直跟他一模一样……」那双有神的眼眸岂止神似,根本是出自同一人了。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阮姓自家人才能有这样程度的雷同。书生迟疑一会儿,道:「阮大人曾说过,他有一对双生妹子,一个许给一郎兄,一个则是怀宁兄,想必阮小姐你是怀宁兄的……」边说边看向怀宁,却见怀宁东张西望,完全当她隐形。甚至很恶劣地退了三步远,保持距离。

阮冬故微眯眼,瞪着怀宁。没人当真的好不好?有必要闪成这样吗?她直觉要拱拳恭喜书生,后来自觉动作太过粗鲁,只好勉强撤下。

她在边关多年,曾收到他捎来的喜讯。书生应试科举,虽无一甲之名,但好歹如他所愿,是个官了。

「但愿大人从此为民谋福。」她真心道。

「在下以阮大人为表率,入朝为官后,所言所行,绝不辱没阮东潜三个字。」

她闻言,内心感激,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不知道未来书生会不会变,至少此时此刻,他有为民之心,那就够了。

「阮小姐,你能否拉下面纱,只要一会儿……」

怀宁拢眉,冷声道:「不可能。」

书生尴尬地连忙摆手,道:「在下并无任何冒犯之意,只是、只是当日阮大人离开晋江,在下来不及向他道别,如今他……在下只是想看阮大人……。」说着说着,语音渐微,怀念之情毕露。

阮冬故暗叹,打起精神笑道:

「何必呢?人都走了,惦记着他,他反而觉得愧对各位。对了,你们在焚香祝祷什么?」今儿个是好日子吗?她记得这里工人多迷信,所以当年她听一郎哥的建议,入境随俗,上工前必焚香求平安,如今已要完工,是该再随俗一下。

「咱们在遥祭阮大人的亡魂。晋江工程他有一份,如今完工之日可期,他在天之灵,一定笑说:从此再无百姓为此江而苦,从今以后涛涛江声,不再是催魂无常。」孙子孝说道,注视着她。

阮冬故闻言,闭上了她璨亮的眼眸,聆听那温柔的江声,片刻后,轻声道:「是啊,从此这江声,再无人惧怕了,这真是太好了。」

◇◇◇

因为要做做样子,所以怀宁被迫去「遥祭」一下那个死在边关的阮东潜。

她实在撑不了那么久,所以先上马车休息。

男跟女的差别啊……真是天差地远。明明中三箭的是怀宁,但如今他早生龙活虎,她却还得仰仗怀宁的扶持。

她微合上眼,试着控制遽袭的疲累。

穿着官服的男子走到微开的门侧,盯着她被面纱轻罩的脸孔。

那样的眼神,只有一个人会有。

那样爽朗的笑声,只有一个人会有。

但,明明性别不同啊……。

视线移向她一身的女装。时近冬日,白狐皮毛镶边的披风里,并非一般大家闺秀的打扮,而是更简单、更方便行动的衣着,若阮东潜是女,一定也就是这样的装扮吧。

明明阮侍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暗骂自己愚蠢又傻气,正要离开马车,突地瞧见这名阮姑娘的左手。

她双手交迭,微露在披风之外,左手并无尾指!

他难以置信,瞪着半晌,才深吸口气,轻喊:

「阮大人!」

阮冬故闻言并未震动,轻轻掀了眼皮,瞧见孙子孝站在车门外头。彼此对望许久,她才轻笑:

「孙大人,阮东潜是男是女你搞不清楚吗?还是,我跟他真这么像?」

孙子孝张口欲言,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直截了当指出她就是阮侍郎的事实。

「孙大人?」

孙子孝回神,哑声道:

「阮小姐,是我错认。你……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吗?」依他的认识,阮侍郎不是一个会诈死的人,她理应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为什么会恢复女儿身?

真是女儿身?还是,同样都是缺了尾指的人?

「还没有。」她很坦率地说。

他一怔,又问:

「那妳、妳……」

「我还没有想到我的未来。」她知道他在问什么,笑道:「孙大人,晋江工程的功劳在谁?」

「自然是你……我是说,阮大人理应得此功劳。」

「不,不只有阮东潜。曾经在这里整治工程的人,上至官员,下至一介小工民,都该有功。孙大人,我以往总认为官位愈高,愈能为百姓做许多事,但我毕竟是名女子……」顿了下,她柔声笑道:「朝中为官者如孙大人,必有你该做能做的事,平民百姓里有我,其中也一定有我能做该做的事,何不让你我,在各自不同的领域里,共为世间百姓尽一份心力呢?」

孙子孝闻言,喉口一阵激动,明白她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即使卸去官位,她也未曾改变她的志向。

最后一点疑惑,也烟消云散了。

阮东潜正是眼前货真价实的年轻姑娘家。

这样的人,生为女儿身太可惜,可是,他又觉得,性别对阮东潜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老天只是闭着眼,随意为她选了一个性别,阮东潜依旧是阮东潜,不曾改变过。

男人女人都好,活下来最重要,世间还有阮东潜,才令他松口气,令他觉得他的未来绝不会在朝中随波逐流。

阮冬故见他脸色变化好厉害,正要开口,忽见他长揖到地。她楞了下,讶道:

「孙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当年若无阮侍郎,绝无今日的孙子孝。阮家小姐,既然阮侍郎已死,从此以后,孙子孝便是第二个阮东潜,绝不教他在……在九泉之下失望。」语毕,依依不舍看她一眼。

在这样女儿装扮的身上,他看的却是那个无法重返朝堂的阮东潜,当年没有遇见阮侍郎,他定然成为朝廷染缸里的一员……即使百般惋惜,他也很清楚他不该再留下,以免其他官员心生疑窦。

思及此,他再一作揖,道:

「告辞了,阮……小姐。」

迈向晋江岸边的同僚们,与怀宁错身而过的同时,忽闻身后一声清朗的叫声:

「孙大人!」

孙子孝直觉回头,瞧见阮冬故下了马车,两人之间有段距离,她缓缓向他摆一长揖,其姿势潇洒豪爽又动人,一如当年的阮东潜。

「有劳孙大人了。」她慎重而信赖地说道。

孙子孝见状,喉口轻颤,轻揖回礼,承受了她的信赖与托付。晋江岸边,以浪涛为证,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从此,阮东潜依旧在朝堂之中,绝不辱没他那正直的官性。

「你把什么东西交给他了?」孙子孝离去后,怀宁开口问道。

「唔,没有啊……」最多,是接棒而已。

「凤一郎知情,你就完了。」

「这个嘛,」她也很烦恼:「到时,怀宁,你帮点忙吧。」

「帮隐瞒?」他不以为能瞒过凤一郎。

她愣了下,笑道:「不,我没想过要瞒一郎哥。到时你替我说说情,是孙子孝自个儿认出我的,不干我的事啊,我就说,我扮男扮女还不是一个样儿么?」

「……」当作没有听见,他什么都不知道。

阮冬故深吸口气,遥望远处江水,过了会儿,才叹息低语:

「怀宁,其实我一开始很错愕,却无法生一郎哥的气。他安排我诈死,是为了要我活下来,我很明白。从边关来此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她微仰头,看向没有血腥味的蓝天,笑道:「我一直在想,没有官位的我,还能做什么?直到刚才,我才豁然开朗。没了阮东潜,我在民间照样可以有事做,现在的皇帝,虽然还看不出长远的作为,但是,我想,朝中有孙子孝他们,太平之世必能长久。

我呢,就当个小老百姓,尽我所能做的事。」

「凤一郎早就知道了。」

「耶,一郎哥早就预料我会这么想吗?」她又恼又笑:「枉我想这么久。」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老天真是少生了智慧给她。

「我也猜到了。」他简洁地说。

阮冬故怔了怔,看向他毫无表情的脸庞。「你也猜到了?」她是不是太笨了点?

「将来你老死之后,会葬在边关弟兄的坟旁。」

她闻言,与他对望良久,才柔声笑道:「怀宁,你也变聪明了。」

不是聪明,而是相处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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