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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曼陀罗-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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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兄弟坐在书房内沉思,每人面前一杯黑咖啡。

忽然之间我有一丝高兴,我们四兄弟多久没有这样赤裸裸心对心的互相商量一件事了?平时各管各忙:追女郎、享乐、做生意,各怀鬼胎,几时有试过这么团结?

只听得大哥问:“慕容氏有什么能力来与乔氏打这么大的一仗?”

二哥说:“慕容氏很神秘,他们的基地根本不在东南亚,一向阴私得很,高深莫测。”

三哥问:“那年轻的寡妇有什么作为?”

大哥说:“很难讲,我去打听打听,去问问几个师公,就可以知道幕容氏的来龙去脉。”

二哥说:“好,就算敌人是慕容氏,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一宗损人不利己的生意?”

三哥沉吟,“你不听爹说吗?三五年,他始终有利可图,或许只为了制造耸人听闻的新闻,打击商场高手的信念,很难说,这根本是一场战争。”

大哥苦笑,“但愿老兵不死。”

二哥看着我:“小弟怎么一言不发?”

我嗫嗫说:“我不懂。”

大哥说:“讲讲你的意见,局外人往往最清楚,旁观者清。”

我问:“乔氏企业是输定了?”

“这还用问吗?”大哥苦笑。

“爹手头上仍有些许控制权,”我说,“我们不致饿饭。”

“说得很好,继续下去。”

我吞一日诞沫,“爹也是少六望七的人了,虽然不显老,可是在商场打滚达半个世纪,也很累的了,依我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索性退休了也好。”

大哥听了顿时不悦:“小弟真是,说出这样外行的话来,爹与乔氏企业,两为一体,这么多年来,乔氏企业便是他的生命的全部,一旦失去这个依傍,他还活得下去吗?”

二哥说:“各人有各人的嗜好与志向,小弟,叫你来上班开会,你是无论如何不肯的,是不是?叫爹闲在家中养鱼种盆栽,他也不会快乐。”

三哥叹口气,“公司落在旁人手上,第一步要做的,便是让父亲宣布退休。”

我茫然站起来,踱出书房门,可怜的父亲,近五十年来的心血……他生命的全部。

而曼陀罗说:“我摁死他,犹如摁死一只蚂蚁一般。”

我深深战栗,为了人家几句话得罪了她,她就叫人倾家荡产,太可怕了。

我走到婀娜那里去躺着。她的杂志本月已经截稿付印,所以有空听我诉苦。

我说:“我现在恨透这个女人了。”

“因爱生恨?”婀娜一贯地取笑我。

“随便你说什么。”

“传说自古倾国倾城的女奇%^書*(网!&*收集整理人,大多如此,有这种本事。”

“这么小器?为了这么小的事情?”

“烽火戏诸侯不过是为了一个微笑而且。”婀娜提醒我。

“我父亲并没有恶意……”

“也许她最忌讳就是这个。”

“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愿意向她道歉,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也讲她寂寞久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借此大施法力。”婀娜怔怔地说。

“可是我父亲年迈,受不了这种刺激,不能够陪她玩这个游戏。”我说。

婀娜说:“患难见真情,我觉得你真是孝顺仔。”

“爹很苦恼,他根本没有自己,一辈子就想出人头地,找点事业来做……”

“乔老先生不见得是这样的一个弱者,在过去五十年中,被他并吞的公司会少嘛?人家又找谁算账?好比关羽去向太乙真人讨他的尊头,太乙问他:那你阁下过五关斩六将那些头呢?问谁要去?”

婀娜分析得那么有理,我作不得声。

“自古大鱼吃小鱼,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被吃着自然怨声载道,吃人者悠然自得。放心吧,乔老这样的雄才伟略,适应力极强的,他早已届退休之龄,说不定真的塞翁失马呢。”

婀娜这样喜嘱善祷的劝我,我听得几乎没落下泪来。

“阿琅与你是势不两立了?”她问。

“她说不认识我这个人。”

“她不知道你是个疯子,”婀娜叹口气,“每个女人都是你的好兄弟,我要是像阿琅,我早一头撞死了。”

“她误会了。”

“你怪得了她吗?一团火似的在她身边钻来钻去献殷勤,好了,你看。”

“好心没好报,早知道把她扔在尼泊尔。”

“小人。”婀娜蔑视。

“我真不明白,慕容氏哪来那么多的钱。”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我糊涂了。

婀娜叹口气,“这样好不好,我替你去联络慕容琅,让你有话跟她说个明白。”

婀娜对我太好了。“拜托你,婀娜。”

“瞧你,真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她说。

离开她的家,我就到梁教授那里去。

师母的心绪最清,她见我就说正想找我。

各报章头条新闻如火如荼地报道某财团收购乔氏企业的经过。

师母问:“怎么一回事?”

教授说:“你问他?他怎么会晓得?”

我答道:“几曾识于戈!”

师母说:“这肯定是本年度最轰动的新闻之一了。”

我说:“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孩子们呢?快叫他们出来陪我玩,只有孩子们的容颜令人觉得生命尚有意义,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一长大身体就成了罪的窝,血腥肮脏。孩子们呢?”

师母微笑,“稍不如意,牢骚便一箩筐一箩筐的倒出来。”

“孩子们跟祖父母去露营呢。”教授说。

“这位仁兄,”师母问,“请问婀娜呢?”

“她很好,她仍是我的心腹死党。”我略觉安慰。

教授问:“这件事的后果如何?”

“后果?全归幕容氏。”

“那乔老先生呢?”

“退休。”我说,“三个哥哥则会被动辞职。”

“太可惜了。”

“我担心的是三个哥哥,平时在父亲的地盘里,呼幺喝六,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如今要他们创业,他们未必有这个本事,要他们出去找年薪六十万的工作,谈何容易。”

“最不受影响的反而是你了。”

“是呀,”我说,“我自己顾自己,背着相机走天涯。”

师母问:“婀娜对你的态度一成不变?”

“千真万确,贯彻始终。”

梁师母反问道:“你夫复何求呢?”

教授笑说:“他现在卧薪尝胆,你却跟他谈这个。”

我摊开手,“如果我是女人,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师母说:“如今男女平等呵。”

这时他们家的女佣人前来说:“乔穆先生的电话。”

师母说:“快去听,找到这里来了,一定是要事。”

是大哥找我,我匆匆赶回家中,一边抱怨自己在这种时候还到处跑,累得腿都几乎没掉下来,但是我非找朋友诉苦不可,憋在心中久了,只怕生肺病了。

大哥他们在书房等我。

“有什么新发现?”

“爹的猜测不错,确是慕容氏,我们在国际证券有熟人,证明慕容氏在一个星期前开始行动,他们抛售了大量黄金套取现金,同时将国际上值钱的地皮拍卖筹款,这宗买卖真可谓损人不利己,志在必得,鹬蚌相争,渔翁是乔氏股票持有人,这场战争之后,市面上又冒出不少新贵。”

二哥说:“奇是奇在我们家一向与慕容氏没有瓜葛,这件事像一个谜般。”

我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我问:“收购成功了吗?”

二哥苦笑:“已经成功了。”

大哥说:“新董事接收乔氏企业,后天上午九时正召开紧急会议。”

我颓然坐在椅子上。

钱。

有钱真好,钱的声音最大,人人要听它说话。

二哥问:“我们出不出席?”

“当然出席,”大哥断然,“愿赌服输,输要输得漂亮。”

二哥说:“很好,我们去准备一下。小弟,这里没你事了,大家散会。”

我挥舞拳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哥二哥一齐笑出来。

当夜父亲与我们一起吃饭,为儿子们布菜,母亲眼中含着眼泪。

父亲喝她:“你也太想不开了,自出娘胎,享足了福气,如今一点挫折,就淌眼抹泪的。”

母亲答:“我是喜极而泣,老头,你错了。”

我们呆呆的听着。

“老头,你多久没与四个儿子一起聚餐了?我过了五十多年富贵荣华的寂寞凄清日子,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叫我们一家团聚,以前为了这劳什子的乔氏企业,连吃顿年夜饭都没有齐全的人,想老公发财的女人都来看着,现在我可以去还神了。”

父亲默然.

我过去搂住母亲,“老妈,你不必再演妲己消磨时间了。”

“我演李靖,”母亲啐我,“收服你这个哪吒。”

大哥摇摇头,“小弟真被妈宠坏了。”

“这些年来也只有他陪你妈起哄,”父亲说,“算了算了。”

我说:“这叫做彩衣娱亲。”

二哥白我一眼,“你还上二十四孝的榜呢。”

母亲问父亲:“老头,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说:“叫爹收拾收拾,扫一扫,门缝里怕就扫出几千万,索性到外国做寓公去吧,还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呢。”

二哥点头,“小弟说得是。”

父亲不响,他正低头喝着津白鸡汤,过了很久,他说:“听说温哥华天气还不错。”

我举手欢呼,“哗,太好了,可是老妈,你可别乐极生悲,现在爹闲了下来,时间无处打发,说不定老尚风流起来,你可要当心,把他看紧一点。”

父亲骂,“狗口里真长不出象牙来,这是什么话?”

我不服,“怎么,你那老打铃呢——”

母亲脸上变得煞白I,“什么老打铃?嗄?什么?”

三个哥哥眼睛睁得铜铃般大。

我支吾,“我怕爹闲着慌,老打门铃。”

母亲逼视我,“嚼舌头。”

大哥说:“小弟别老打岔,听爹说往后的计划。”

“我还有什么计划?”爹反问,“后天早上开会,那女人一定会挽留我作受薪董事,以便天天半夜叫我去为她做跑腿,我当然是一口拒绝,光荣撤退,使她无计可施,这是败仗中之胜着。”他得意起来,“这种年轻女人,胆敢与我斗,不外是仗着有几个钱而已。”

二哥问道:“那我们呢?”

父亲说:“你们要自己争气,我鼓励你们开的卫星公司,现在是一展身手的机会了,做得成,固然好,做不成,家里也有现成饭吃,不比我小时候,可真是后有追兵,前无去路,那才惨呢……”

爹心情出乎意外的好,竟滔滔不绝说起他的创业史来,老妈直打呵欠,哥哥们面色尴尬,心情沉重。

老爹原来有的是幽默感,钱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反正他已经知道他可以做得到,这才是最最重要的,现在轮到哥哥们去证明自己了。可怜的哥哥。

我推开身前的碗筷,心中如放下一块大石,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小时,他们再说下去的商场战略我也不懂,因此就退回房间去。

刚巧听到婀娜的电话。

婀娜说:“乔穆,敏敏哲特儿在此地,你要不要来?他想见你。”

“你给我安排了见慕容琅没有?”我追问。

“你来了便知分晓,哲特儿愿意带你去。”

“我马上来。”

真是疲于奔命,我匆匆赶到婀娜那里。敏敏哲特儿叫我感动,天下竟还有如此恩怨分明的好男子,他急得什么似的,端张椅子坐在门口等我出现。

一见我,哲特儿就说:“兄弟,你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我悲从中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

“事情我都知道了:婀娜与阿琅都告诉我。”哲特儿说,“你爹精神还好吧?”

我说:“他在金钱上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不过在‘名’字上就一败涂地。他应付得很好。”

哲特儿忽然说:“这是一场金钱战争,如果我有廿亿,就可以将慕容公司再买回来,变成敏敏企业。”他童心未泯。

婀娜说:“如果你有廿亿的话,请花到别的地方去,别在此地乱搞。”

“算了。”我搔搔头皮。

“兄弟,你有事,即等于我有事,你不必见外。”

“敏敏,你真是个好朋友,”我拍拍他肩膀,“你自己家里还有好些事情没办妥呢。”

“穆兄,多得你相助,事情大有进展,慕容琅答应与我去见小儿。”

“好消息,恭喜恭喜。”我由衷地替他高兴。

婀娜说:“他认为是你帮他说项的缘故。”

我苦笑,“我并没有一张会灿出莲花的嘴巴。”

婀娜又说:“他又认定慕容琅是你让出给他的。”

大个子说:“你们中国人说过的,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我拍大腿,说道:“我根本不喜欢慕容琅。”

婀娜瞪我一眼:“你婉转点好不好?”

我问哲特儿:“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你现在成了慕容府的稀客了?据说可以替我安排见一见慕容琅?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哲特儿有点尴尬。

真笑话,早一个月我在慕容家自由出入,差点没配条门匙做长期食客,现在居然要别人引见,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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