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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边城浪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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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不让傅红雪再说一个字,掉头就走,走得很快,就好像生怕傅红雪会追上来似的。

傅红雪却动也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瞳孔似已渐渐收缩。

叶开已走回白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今天晚上,我保证他一定会坐在万马堂里。”

白衣人迟疑着,道:“他真的会去?”

叶开道:“他就算不去,也是我的事了,你已经完全没有责任。”

白衣人展颜道:“多谢!”

叶开道:“你不必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白衣人怔了怔,道:“谢我自己?”

叶开笑道:“二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的‘一剑飞花’花满天,既然能为了别人在这里站一天一夜,我为什么不能替他做点事呢?”

白衣人看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过了很久,才淡淡道:“阁下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叶开笑道:“幸好也不大多。”

白衣人也笑了,长身一揖,道:“今夜再见。”

叶开道:“一定要见!”

白衣人再一拜揖,缓缓转身,拔起了地上的大旗,卷起了白绫,突然用枪梢在地上一点,人已凌空掠起。

就在这时,横巷中奔出一匹马来。

白衣人身子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马鞍上。

健马一声长嘶,已十丈开外。

叶开目送着白衣人人马远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万马堂当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他伸长手,仰天打了个呵欠,回头再找傅红雪时,傅红雪已不见了。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远远望过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沙中飞卷。

大旗似已远在天边。

万马堂似也远在天边!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旗下就是万马堂。

傅红雪站在荒原中,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已不知道看了多久。现在,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漫天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傅红雪刚走出三步,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又走了几步,人马已冲过他身旁。

马上的红衣人却回过头来,一双剪水目瞳,只盯了他手中的刀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已勒住了缰绳。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傅红雪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不愿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马上的人明眸却在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就是那个人?连花场主都请不动你。”

她的人美,声音更美。

傅红雪没有听见。

马上的人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帐王八蛋,我就杀了你拿去喂狗。她手里的马鞭,突然毒蛇般向傅红雪脸上狠狼地抽了过去。傅红雪还是没有看见。鞭梢一卷,突然变轻了,“啪”的,只不过在他脸上抽出了个淡淡的红印。

傅红雪还是好像全无感觉,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却又凸起。

只听马上人吃吃笑道:“原来你这人是个木头人。”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一人一马已远在黄沙里,转眼间只剩下一点红影。

傅红雪这才抬起手,抚着脸上的鞭痕颤抖起来。

他全身都抖个不停,只有握刀的一只手,却仍然稳定如磐石!

叶开还在打着呵欠。

若有人注意,他今天至少已打过三四十次呵欠了。

可是他偏偏不去睡觉。

他东逛西逛,左瞧右看,好像无论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

就是对睡觉没有兴趣。

现在,他刚从一家杂货店里走出来,正准备走到对面的小面馆去。

他喜欢跟各式各样的人聊天,他觉得这地方每家店的老板好像都有点奇怪。

其实,奇怪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他自己。

他走路也不快,却又和傅红雪不同。

傅红雪虽是个残废,走得虽慢,但走路时身子却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杆枪。

他走路却是懒洋洋的,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脱了节,你只要用小指头一点,他就会倒下去。

他穿过街心时,突然有一匹快马,箭一般冲入了长衔。

一匹火红的胭脂马。马上人艳如桃花———种有刺的桃花。

人马还没有冲到叶开面前,她已扬起了马鞭,喝道:“你不要命了吗?炔避开!”

叶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有勒住缰绳,但手里的马鞭却已狠狠地抽了下去。

这次她比对付傅红雪时更不客气。

但叶开的手一抬,鞭梢就已在他手上。

他的手就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法一样,随时都可能做出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事。

红衣女的脸上已红得仿佛染上了胭脂。

叶开只不过用三根手指夹住了鞭梢,但随便她怎么用力,也休想将鞭梢抽回来。

她又惊又急,怒道:“你……你想于什么?”

叶开用眼角瞟着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道:“我只想告诉你几件事。”

红衣女咬着嘴唇,道:“我不想听。”

叶开淡淡道:“不听也行,只不过,一个大姑娘若从马上跌下来,那一定不会很好看的。”

红衣女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从马鞭上传了过来,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从马上跌下去,忍不住大声道:“你有活快说,有屁快放。”

叶开笑了,道:“你不应该这么凶的。不凶的时候,你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一凶起来,就变成个人人讨厌的母老虎了。”

红衣女忍着怒气,道:“还有没有?”

叶开道:“还有,无论胭脂马也好,母老虎也好,踢死人都要赔命的。”

红衣少女脸又气白了,恨恨道:“现在你总可以放手了吧?”

叶开忽又一笑道:“还有一件事。”

红衣女道:“什么事?”

叶开笑道:“像我这样的男人,遇见你这样的女人、若连你的名字都不问,就放你走了,岂非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你。”

红衣女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你?”

叶开道:“因为你不愿从马上跌下来。”

红衣女的脸似已气黄了,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姓李,叫姑姑,现在你总该松手了吧?”

叶开微笑着松开手,道:“李姑姑,这名字倒……”

他忽然想通了,但这时人马已从他身旁箭一般的冲过去。

只听红衣女在马上大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就是你龟孙子王八蛋的姑奶奶。”

她还是怕叶开追上来,冲出去十来丈,身子突然凌空跃起,燕子般一掠,飞入了路旁一道窄门里。

好像她只要一进了这窄门,就没有任何人敢来欺负她了。

门里十八张桌子都是空着的。

只有那神秘的主人,还坐在楼梯口的小桌上,玩着骨牌。

现在是白天,白天这地方从不招呼任何客人。

这地方的主人做的生意也许并不高尚,但规矩却不少。

你要到这里来,就得守他的规矩。

他两鬓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中,都不知隐藏着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秘密,但一双手却仍柔细如少女。

他穿着很华丽,华丽得甚至已接近奢侈。

桌上有金樽,杯中的酒是琥珀色的,光泽柔润如宝石。

他正在将骨牌一张张慢慢地摆在桌上,摆成了个八卦。

红衣女一冲进来,脚步就放轻了,轻轻走过去,道:“大叔你好。”

一迸了这屋子,这又野又刁蛮的少女,好像立刻就变得温柔规矩起来。

主人并没有转头看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坐。”

红衣女在他对面坐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他却摆了摆手,道:“等一等。”

她居然肯听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

主人看着桌上用骨牌摆成的八卦,清瞿、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才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意兴更萧索。

红衣女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主人道:“嗯。”

红衣女眨着眼,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主人端起金杯,浅浅吸了一口,肃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红衣女道:“若知道了呢?”

主人缓缓说道:“天机难测,知道了,反而会有灾祸了。”

红衣女道:“知道有灾祸,岂非就可以想法子去避免?”

主人慢慢地摆了摆头,神情更沉重,长叹道:“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红衣女看着桌上的骨牌,发了半天呆,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人黯然道:“就因为你看不出来,所以你才比我快乐。”

红衣女又呆了半晌,才展颜笑道:“这些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你今天晚上,到不到我们家去?”

主人皱眉道:“今天晚上?”

红衣女道:“爹爹说,今天晚上,他请了几位很特别的客人,所以想请大叔你也一起去;再过一会儿,就有车子来接了。”

主人沉吟着,道:“我还是不去的好。”

红衣女撅起嘴道:“其实爹爹也知道你绝不会去的,但还是要叫我来跑这一趟,害得我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欺负,差点被活活气死。”

只听一人笑道:“小鬼并没有欺负姑奶奶,是姑奶奶先要踢死小鬼的。”

红衣女怔住。

叶开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红衣女变色道:“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叶开悠然道:“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人,却不是我,是你。”

红衣女跺了跺脚,转身道:“大叔,你还不把这人赶出去,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主人淡淡一笑,道:“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爹着急。”

红衣女又怔了怔,狠狠一跺脚,从叶开旁边冲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叶开笑道:“姑奶奶走好,自己若跌死了,是没有人赔命的。”

红衣女冲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忽又把门拉开一线,道:“多谢你这乖孙子关心,姑奶奶是跌不死的。”

这句话没说完,门又“砰”的关起,只听门外一声呼喝,就有马蹄声响起,在门口停了停,一瞬间又消失在街头。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哺道:“好一匹胭脂马,好一个母老虎。”

主人忽又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叶开道:“哪一半?”主人道:“附近的人,替她们一人一马都取了个外号,人叫胭脂虎,马叫胭脂奴。”

叶开笑了。

主人接着道:“她也就是今夜东道主人的独生女儿。”

叶开失声道:“她就是万马堂三老板的女儿?”

主人点点头,微笑道:“所以你今天晚上最好小心些,莫要被这胭脂虎咬断了腿。”

叶开又笑了,他忽然发现这人并不像外表看来这么神秘孤独,所以又问:“三老板究竟姓什么?”

这人道:“马,马芳铃。”

叶开笑道:“马芳铃,他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字?”

主人道:“父亲名字是马空群,女儿是马芳铃。”

他一双洞悉人生的眼睛,正看着叶开,微笑着又道:“阁下真要问的,定然不是父亲,而是女儿;在下既闻弦歌,怎会听不出阁下的雅意。”

叶开大笑,道:“但愿今夜的主人,也有此间主人同样风采,叶开也就算不虚此行了。”

主人道:“叶开?”

叶开道:“树叶之叶,开门之开……也就是开心的开。”

主人笑道:“这才是人如其名。”

叶开道:“主人呢?”

主人沉吟着,道:“在下萧别离。”

叶开说道:“木叶萧萧之萧?别绪之别?离愁之离?”

萧别离道:“阁下是否觉得这名字有些不祥?”

叶开道:“不祥未必,只不过……未免要令人兴起几分惆怅而已。”

萧别离淡淡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生本难免别离,将来阁下想必要离此而去,在下又何尝不如此;所以,若是仔细一想,这名字也普通得很。”

叶开大笑,道:“但自古以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阁下既然取了个如此引人忧思的名字,就当浮一大白。”

萧别离一饮而尽,持杯沉吟,忽然道:“其实人生之中,最令人销魂的,也并非别离,而是相聚。”

叶开道:“相聚?”

萧别离道:“若不相聚,哪有别离?”

叶开咀嚼良久,不禁叹息,喃喃道:“不错,若无相聚,哪来的别离?……若无相聚,又怎么会有别离?……”他反反复复低咏着这两句话,似已有些痴了。

萧别离道:“所以阁下也错了,也当浮一大白才是。”

叶开走过去,举杯饮尽,忽又展颜而笑,道:“若没有刚才的错,又怎会有现在这杯酒呢?所以有时错也是好的。”突然问,车辚马嘶,停在门外。

萧别离长长叹息,道:“刚说别离,看来就已到了别离时刻,万马堂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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