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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火符-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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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争吵,有了怨愤,在这种郁闷难熬的煎迫下,我又突然病倒,病得晕天黑地,全身瘫软,整整有五天五夜涓滴未进,怡慧没有钱去请郎中,除了终日跪在床前哭泣,她只有祷告能有奇迹出现——”

麻无相生硬的道:“看来似乎是奇迹出现了?”

卜天敌继续朝下说:“就在这一筹莫展的光景里,谷唳魂竟像被神佛带引着一样事前毫无征兆的突兀出现在我居处的门口——在此之前,我与他只见过三次面,尚在应酬场合中经由一位泛泛之交的引介才相识,当时,他在总坛座落于临埠的‘大虎头会’中,已经颇具份量,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那一天,他并不是专程来看我,仅为顺道路过,听说我住在附近,带便探访而已,令他吃惊的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外表一向光鲜的卜某人,竟穷困潦倒至此地步……”

麻无相七情不动的道:“从此,你们就搭上了过命的交情?”

卜天敌道:“他立即替我延医治病,又留下了为数可观的一笔银子,更雇请了两名佣仆来侍候我及怡慧,在这期间他亦亲来探望了我许多次,而每次金钱的馈赠都令我感愧不已,我推拒过、退还过,我还骗他我仍有积蓄,眼前的窘况,只是一时不便罢了,但他除了扬眉一笑,仍然不停的帮助我、周济我,直到离开当地独自出去闯道,直到我闯出了名堂回来接走怡慧,他从来不曾间断过对我的关怀济助,而他并不求我什么,不指望我回报什么,打开头起,他就一直比我混得强……麻无相,如果你也有这么一个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朋友,你会反过来加害他么?”

麻无相冷冷的道:“我当然不会,问题在于我并没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而且我也从不相信世间会有这种只问耕耘、不求收获的呆人,你所说的一切,应该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卜天敌忽然笑了:“这就是你我之间不同的地方,麻无相,你心中除了现实、除了自我,已经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你没有情感、不讲道义,更欠缺那一份爱,所以你仅相信利害的关连、时势的强弱,忽略了人性深处还蕴隐着恁般的悲悯情怀,你不是我,所以,今晚上你就陷入一个必然莫名其妙的窘境里了。”

麻无相无动于衷的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卜天敌,情况的发展仍然未知,是你对了抑或我对了,现在还不敢说,你该明白,最后笑的人才是真笑。”

卜天敌安详的道:“我们的机会比你大。”

麻无相的语声从齿缝间迸出,透着那种亡命的狠厉:“拼杀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没有什么惯例可循,卜天敌,这个道理你理应知道。”

卜天敌道:“你伤得重么,麻无相?”

夜暗里,麻无相的两眼光芒如蛇,他略微沉默,才缓慢的道:“恐怕会叫你失望,卜天敌,我伤得不重,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影响!”

卜天敌又道:“你对我的暗袭不表愤怒、不感怨恨?你为什么不咒骂、不响哮?”

麻无相道:“为什么我要愤怒、要怨恨?更为什么要咒骂、要咆哮?你所做的是你认为应该做的,你有权利选择任何你自己认可的行动,我不能限制你,同样的,我要做的任何事,只要我认为应该做,别人亦难以对我限制;卜天敌,症结乃在于你我之间,如何以个人的手段抵消对方的企图——我不斗气,因为生死不是斗气的勾当。”



 第65页

六十五

卜天敌感叹的道:“你真是炉火纯青了,麻无相,难怪你做得成这么有名的杀手!”

麻无相道:“我不是杀手,我只是恁借所学谋生糊口而已,有点技艺在身,便有许多种赚钱的方法,不单是依恃杀戮一桩,卜天敌,比起那一般杀手,我要高明、更尊贵得多!”

好久不曾开口的谷唳魂,这时靠向卜天敌身边,悄然相语:“这家伙的冷静镇定,实在令人吃惊,好像除了达到目的的念头之外,连七情六欲都没有了,天敌,我们得加倍小心……”

卜天敌冷沉的道:“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抗拮求胜,如何逐个摆平我们;我感受得到姓麻的内心里那种强烈的意志,但是,我也决不会让他得逞!”

谷唳魂苦笑道:“天下果然没有十捏八攥的事,终究还得费一番辛苦,天敌,多有偏劳了!”

踏出一步,卜天敌目注麻无相,双手间的的大鹰爪垂挂腰际两侧,轻轻晃荡:“我想你会明白,麻无相,一旦动手,将没有规矩可言,没有传统法则可遵!”

第一次,麻无相“哧”声笑了出来,语气中透着一份揶揄:“此时此景,谈规矩、论传统,岂不是可笑?用不着特别强调,卜天敌,我还没有天真到那等程度,好歹我总接着就是。”

卜天敌淡淡的道:“很好,难得你这么看得开——”那一双不知用什么质料打造,却绝对坚硬锐利的大鹰爪,便在卜天敌的语韵袅绕间合击麻无相的腹肋,动作之快,似已将时空化为一线!麻无相只是挪出半步,往后挪出半步,他的右手微微翻动,一只长只尺余、拇指粗细,前端分裂为丫字形的“燕尾叉”已猝然戳出,两点星芒闪烁,准疾无伦的直取卜天敌两眼!

不错,麻无相号称“夺目”,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待他娘的夺目了!

卜天敌微侧首,左手大鹰爪斜起,右手鹰爪横截,攻中带守,顺便也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招现式展,却是同时完成。

白衣飘扬中,麻无相身形暴伏,“燕尾叉”由下向上,活蛇似的穿越,叉尖所指,仍然没有离开卜天敌的两只招子!

双刃斧就在这须臾里斩落,斧落如电,如来自九天的鸿翼,凌厉中带着难以比拟的奇突,麻无相贴地旋出一个圆弧,“燕尾叉”倏然抖闪,于刹时里分攻两个对手,叉尖溜炫着冷芒,要的是四只眼睛!

谷唳魂蓦地扬起左臂,直迎刺向面额的叉尖,更错步挺身,手中斧抡转飞挥,狠劈敌人腰际——居然也是豁上性命的打法!

麻无相半声不吭,凌空三个斤斗倒翻,却在避过大鹰爪的连续追击之后,顺着荡移的斧刃翻滚回来,快不可言的一叉挑弹,当光焰流灿,谷唳魂踉跄倒退,前胸一抹血水也随之抛洒!

于是,卜天敌横身切入,肢体腾飞间一对大鹰爪上下交挥,锐气呼啸里,仿佛千鹰振翼,万爪齐张,那尖利如钩的趾爪立时布成了一面严密又宽广的死亡之网,像是笼罩着天地,形成那样一团浓郁的阴影卷裹下来。

这是一着狠招,卜天敌的精萃绝活之一“群鹰投林”,然而也是一着险招,因为鹰扑林梢,必然势猛力疾,如果攫取不获,待要振翼再起,便须一点缓冲的旋回时间,而高手搏命,只这一点旋回之时,已足可令敌乘隙反击,制机于后了!

麻无相的反应相当奇特,他没有企图躲避,他甚至不曾移动,在钩爪纵横而来的扫卷下,他突然长吟若啸,“燕尾叉”挥映起无数的星点,星点在飘闪、在迸跳、在环转,都是两点成双,夜色黝暗中,彷同一对对映炫的蛇眸、一对对阴冷的狼眼;星点以急快的速度在绵密的形势里撞击向钩爪的实体或光影,却是准确到极!

漫天的火花溅现明灭,清越又激烈的金铁碰响声如正月连串的彩炮,人影穿舞似幻似真,像雾里的幽魅、水底的虚魂,人影正在浮沉回旋,又一抹寒电不可预料的猝射暴弹——两点成双,取的是人的二只招子!

贴着地,玄三冬的“旋地锥”也向上标起,人在锥后,模样像脑袋顶着一只牛角!

锋刃的光华怪异的炫折变幻,锐风在撕绞冲突,人的呼吸声转换成抑压的豪叫挤出自肺喉,影像交叠穿插,肌肉的碎裂声便那么敏感的播传,血也就益发热得发烫的四溅纷飞了……

一切的景象,发生在刹那,也结束在刹那,当所有的声与光与实质的冲激静止之后,大地仍旧一片黑沉,一片僵寂,仿佛墓底般的黑沉和僵寂。

凝视着夜空的深邃幽渺,谷唳魂有着极短促的忘我感受,这俄顷间,他像是同穹苍融合,似乎与风云齐舞,浑然飘然的神游大千去了——一阵骤起的抽搐,将他由虚幻中扯回,他晃晃头,试图爬起身来,这才发觉身上竟多了一样原不属于他的配件:一只“燕尾叉”,一只比麻无相先前使用的更为小朽的“燕尾叉”,便插在他的后腰上,叉尖斜斜的扎进去,他稍为动弹,整只“燕尾叉”就颤巍巍的晃摇不停。

挣扎了一会,他总算坐直了上半身,顾不得喉干如火,血气翻涌,他一面急忙向四周寻视,一面嘶哑的拉开嗓门叫唤:“天敌、天敌,玄兄、玄兄……你们在哪里?你们都还好么?”

声音来自他背后,有气无力的,却好歹证明有人活着,是玄三冬的腔调:“好是不怎么好,但比起姓麻的,大概多少要好一点,凑合着保住性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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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谷唳魂赶紧扭头回视,边急切的问:“天敌呢?天敌的情况如何?”

在谷唳魂后面右侧约丈许处,传未卜天敌平静中却透着疲惫的声音:“我还活着,唳魂,老天保佑,神佛有灵,我们三个都还活着。”

这时,谷唳魂已经察觉在十多少步外,一堆杂草的旁边,蜷伏着一团白晃晃的影子,不必再多看一眼,他便断定那是一个人的躯体,而且,恐怕还是一个死人的躯体——麻无相正是穿着白衣的,除了姓麻的,约莫不会有别人了。

卜天敌知道唳魂在想什么,他低沉的道:“麻无相死了,主要是你那一斧头斩进他的左胸腔,我的大鹰爪只扣断了他的右锁骨与三根肋骨,玄三冬一锥子差了点准头没刺着他,但这已足够,你那一斧下去已经夺命有余……”谷唳魂咽着唾沫,涩涩的道:“你伤了没有,天敌?”

卜天敌缓步走了过来,待他来到近处,谷唳魂才赫然发现他这位老友竟满脸是血,卜天敌一直用条汗巾在擦,但鲜血仍在不停流淌,谷唳魂惊得挺身站起,吸着气指着老友的面孔:“天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倒还沉得住气,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快,得赶快止血治伤要紧——”

用汗巾拭着血渍,卜天敌镇定的道:“不要紧,只是双颊颧骨的部位挨了姓麻的一叉,流点血罢了;姓麻的打算要取我两只眼,不但没取成,倒又多送了我两只……”

微微一怔,谷唳魂愕然道:“倒又多送了你两只?”

卜天敌故做轻松的一笑:“将来伤好结疤,正在两眼之下,可不变成四只招子啦?”

此时此情,谷唳魂没料到卜天敌还有闲心说笑,他咧咧嘴,吃力的道:“希望将来不要破相才好,天敌,都是我拖累了你……”

摆摆手,卜天敌豁达的道:“不要这样说,唳魂,我们有这个交情,为你流这点血,值得上。”

谷唳魂咬咬牙,转头低呼:“玄兄,麻烦你替天敌看看伤口,至少先把流血止住才是道理……”

玄三冬答应一声,步履蹒跚的凑了过来,谷唳魂照面之下,不由又是一愣,我的天,怎么玄三冬也和卜天敌一样,亦是一头脸的血糊淋漓?

卜天敌拿汗巾捂着伤口,说话却带着笑意:“玄三冬和我伤在同一个部位,往后恐怕也是上下四只眼睛了。

谷唳魂呐呐的道:“姓麻的同手狠毒,居心阴诈,他原是拿定主意不让我们活命的……”

卜天敌道:“不错,麻无相使的”燕尾叉‘有明暗两只,明的硬展、暗的阴出,左右是亮式夺命,不留丝毫余;他那暗的一只家伙,连我都从未听说过,否则,倒可事先预防……“

玄三冬已经取出棉布与金创药,开始为卜天敌止血疗伤,一边摇头叹气:“今天晚上,总算见识过了,这几号人熊,真他娘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毒,杀人豁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更叫人胆寒的是,好像连他们自己的命也一样毫无留恋!”

谷唳魂道:“到了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不豁开也不行,生命固是人人眷恋,一朝非得拿命赌命了,就不容你稍有犹豫,拿得起放得下,才有希望绝处求存,姓麻的是这种想法,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盘算?”

丢下沾满血迹的大块棉布,玄三冬手法熟练利落的在卜天敌双颊伤处抹药,他微微耸肩,悠悠忽忽的道:“话是这样说,谷老兄,但论天下若干英雄好汉,平素里表面上是一回事,真要到了必须卖命的关头,又有几个拿得起放得下?就以我来说吧,也是鼓了好多劲才鼓足勇气,咬牙拼上那一招……唉。”

卜天敌笑得抽搐了一下:“难怪失了准头,玄三冬,你要不紧张,说不定那一招就穿了姓麻的肚皮!”

玄三冬老老实实的道:“自己人不打诳语,我他娘行道也有半辈子的辰光了,真还少见今晚上的情景,动手就是拼命,出招便分存亡,谁也不留半步余地,谁都不存丁点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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