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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大明官-第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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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刘棉花大吵大闹做戏,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自己就充当了沛公角色!可笑当时自己还认为,只要不接招就可以避开陷阱,谁知道后面才是最大的陷阱!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有人对前辈问道:“徐学士也是朝中老人了,怎么如此随便地就上了当?这个圈套看起来如此简单,怎么会看不透?”

被问到的老前辈喟然道:“这并不是由徐学士的性格或者智慧决定的,而是由他的位置决定的,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徐学士他们这些人号称内阁接班党,当然要求的是稳,稳稳当当等待接班,不愿意冒任何险。所以无论换作谁,只要处在徐学士的位置上,当时肯定都要采取最保守的办法。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还有几分政治理性,就不可能为了方应物冒险公然同时与天子、万贵妃、首辅叫板,方应物瞄准并偷袭的,就是这个心理死结。至于方应物为什么突然袭击,需要理由么?”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不成熟?

是的,方应物偷袭徐溥确实不需要理由,或者说不需要能公开说出的理由。就像前阵子“有人”偷偷抹黑方应物一样不需要理由,谁都懂得的事情从来不需要放在台面上说。

翰苑清流最大的倚仗就是名望,在翰苑做官叫做养望,没了名望不止是名声问题,更是信心问题。让别人失去了信心,别人凭什么支持你上位?

所以上次方应物才会被谣言抹黑,这次方应物才会以牙还牙。说得赤裸裸一些,今日多一分名望,将来就多一分权势;今日少一分名望,将来就弱势一分。

其实严格说起来,朝会上方应物通过老泰山强行点名徐学士,确实有点道德绑架的嫌疑。有些时候官场挺忌讳这些,不然人人都这样的话就乱套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道德绑架是被禁止的。

虽然政治里面没人喜欢被别人道德绑架,但又不得不需要道德绑架,不然所谓的“大义”名分从何而来?凭什么说自己是正人,别人是奸邪?只能说戏法人人会变,各自巧妙不同,政治斗争很大程度上就是看谁善于道德绑架,这叫“高屋建瓴”。

道德绑架做得好了当然占据“大义”,比如方家。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屡屡付出,屡屡与恶势力抗争,谁敢说他不代表正义?几年时间便隐隐与徐溥等人抗衡,就相当于顶了别人十几年的积累。

做得不好了就只能是“当婊子竖牌坊”,比如刘棉花。虽然他竭力想拉拢清流,不惜被人说施恩图报也要与方家攀亲。但他实际付出过什么代价?就唯一一次鼓动百官伏阙进谏,最后还是渐渐软了。

连做都不做的,就是万安万首辅了……破罐子破摔,想要竖牌坊也有心无力。或许当初天子起了另立东宫心思时,是万安最后的机会,但还是化为泡影。

而此刻万首辅故作高冷的旁观,眼看着舆论突然指向徐学士,周围散朝众人都在议论徐学士这次是不是太懦弱怕事,是不是清名有损……

他忽然化解了一个疑问——难怪上次李裕李天官会对自己说,此事与自己无关。敢情方应物这次矛头是指向徐溥团伙的,利用李孜省作对比来打击徐溥的名望。难怪站在自己角度看不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万首辅又想道,方应物这样做是找死吗?他已经被自己困住,还故意招惹另外的强敌,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自己与徐溥两面夹击,方应物也无所谓吗?

那边彭华问完刘棉花,便回到万安身边,“原来方应物冲着徐学士去的,前辈大可稳坐钓鱼台。”

稳坐钓鱼台?这位年届七十的老首辅听到这句话,忽然感到没来由的落寞,稳坐钓鱼台不就是靠边站么?

明明他万安亲自与方应物斗法,怎么就歪楼了?此时此刻别人都在议论徐溥与方家的是是非非,怎么就没人想起他万首辅才是站在方应物对面的主角?徐溥和方应物比他热门,这就是不经意间体现出来的人心指向啊……

万安有些恍惚地穿过左顺门,步入内阁大学士所在的文渊阁,坐在中堂喝了几口热茶。抬眼看到次辅刘吉也走了进来,大概是刚刚摆脱别人纠缠。

于是万首辅忍不住开口道:“贵府东床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哪,竟敢又去挑衅徐学士。”

一言既出,内阁里行走的中书、小吏纷纷默默滚走了。首辅和次辅呛声,能躲多远是多远,不然随便一个误伤就会死人的!

中堂空无一人,连第三大学士彭华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刘棉花淡定地说:“万兄好歹也是内阁元辅,怎么如此政治不成熟?”

万安怒目反问道:“你说什么?”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那女婿的原话。”刘棉花继续淡定,“我那女婿还说,与你死磕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还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头脑有毛病才跟你较劲!”

万安更是气炸了,被刘棉花讥讽一句也就罢了,好歹刘棉花也是名分仅次于自己的人,当然有资格议论自己。但方应物是什东西?一个二十多的黄毛小儿,也敢讥讽他堂堂首辅“不成熟”?

另外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万安已经是过时的人,连当对手都没利用价值了?更让万安发狂的是,其实方应物所言可能是真的……

理智的想,方家在成化朝声望近乎封顶了,与万安有关的事情已经不能再给方家带来多余声望了。方应物就算不惜代价的斗赢万安,又能得到几文钱利益?反而会白白付出自己的政治资源。

就算做白日梦意淫,能打垮万安让自己老泰山去当首辅,那也是弊大于利!等到东宫上位改朝换代,标志性的首辅岂不成了旧人?新朝新气象,旧人就是注定被视为准备换成新人的!

刘棉花比万安年轻十岁,方清之比万安年轻三十二岁,方应物比万安年轻四十七岁,东宫太子比万安年轻五十三岁,天子身体又比较衰弱……

所以方应物这伙人面对万安,只需要耗时间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做,这是性价比最高,也是最划算的做法。

万首辅发自内心的熊熊怒火燃起来,一直烧红了自己脸面。原来自己在方应物眼里不过是狗急跳墙,方应物的心思始终放在徐溥这些人身上,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自己只是被当成了工具!而且仿佛是自己一直自作多情纠缠方应物!

比起仇恨,更令人愤怒的是无视!比起失败,更令人气恼的是平庸!万安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对刘棉花道:“年轻人终究是见识浅,没听说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语么?老夫虽然给不了他好处,但也足够毁掉他!

别以为他打着出家的幌子,就可以躲开追杀!贵妃娘娘也已经下定决心了,万家也要出手对付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佛门道家都不是真正超然世外的地方!

哪怕上天入地,谁也救不了他!老夫就不信了,今日天下有谁能拦得住老夫和贵妃娘娘,除非天子明言不许出手!”

刘棉花叹口气,“你还真是不成熟,难道堂堂首辅也会变得老小孩?我可以告诉方应物打算出家的地方,就在前几年新修的慈仁寺那里,你去罢!”

第七百六十五章 围困

刘棉花一句话,让万安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水似的,也许是沸水也许冷水,反正把万安的嘴巴硬生生堵住了。

慈仁寺是什么地方?是太后最亲爱的幼弟性闲法师出家修行之所,天子下令敕造的,而且还是由方应物当年亲自监工修建,就连失踪几十年的性闲法师都是由方应物找回来的。

就像太后奈何不了万贵妃一样,万贵妃也奈何不了太后。天子是有孝心的人,再如何宠信万贵妃,也不可能为了万贵妃灭掉生母。他万安这样根子不正的首辅,更没底气和太后叫板。

慈仁寺这里就是属于太后的私人领域,风能进雨能进王法不能进。他万安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可能闯进慈仁寺胡作非为,那无异于直接打太后的脸,天子绝对不会轻饶自己,也没有人会帮自己转圜。

万安忍不住再次问道:“方应物真的进了慈仁寺?”刘棉花点头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已经去了好几天。”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里!万安顿时懊恼万分,方应物与性闲法师的这段渊源低调多年,他居然漏掉了!如果方应物躲在慈仁寺里当缩头乌龟,谁也拿他不好办了!从头到尾方应物只是利用自己坑害徐学士而已,根本就没想法还击自己!

如果真有立身正直、执法严明的人,说不定敢闯进去,这就叫身正不怕影斜或者有理走遍天下,但他万安是这样的人么?万家有这样的人么?

万安几乎要捶胸顿足时,偶然瞥见刘棉花面上那淡淡的得意神色,怒气不禁又冲顶而出,“你们翁婿好算计,你心里很得意?不过你先不要高兴太早,且走着瞧!”

“难道你想硬闯进去?”刘棉花反而为万安担心起来,这不是他假慈悲,是真的为万安担心。如果万安丧失理智做了出格事情,被天子一怒之下撸了首辅,然后由他刘棉花按顺序进位,那可就欲哭无泪了!他已经想得很明白,当首辅也不能在成化朝当!

万安郁气难解,恨恨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自寻死路!”

刘棉花忽然对这位老搭档生出几分同情心,与方应物做对手,最悲哀的事情往往是既吃了亏,又要憋屈得疯掉。

此时此刻,敕建慈仁寺宝殿中,三个人坐在蒲团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这三人组很怪异,一个是中年和尚,另一个是年轻书生,还有一个是青年太监。

其中年轻书生就是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数日不见的方应物,而中年僧人便是性闲法师了。至于青年太监,认识的人不多,乃是在仁寿宫听用的张永张公公。

性闲法师对方应物道:“贫僧本为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超脱人,都怪施主硬生生地将贫僧重新扯进红尘里打滚。若非欠你的凡间因果,太后又遣张太监发了话,贫僧绝不肯放你进山门。”

方应物欠身答道:“大师多虑了,小生只是贵寺寄身几日即可,以后自然不打扰大师清修。”

性闲法师对着门外小沙弥道:“请准备为方施主剃度!”

“什么?剃度?”方应物下意识举手捂着头巾,“为何要剃度?”

性闲法师不耐烦道:“你亲口说要出家,不剃度作甚?”

方应物连忙叫道:“法师误会了!我是说那种带发修行的,好像叫居士?”

“阿弥陀佛!敝寺从来没有修行居士,也不引修行居士入驻。”性闲法师答道。

绝对不剃成秃子。颜值和发型缺一不可的方应物很有悬崖勒马的感觉:“那就寄宿,先寄宿!你们这里客房总能借给外人寄宿罢!”

此时僧院道观往往都建有客房,供给读书人寄宿,故而方应物才有此说。性闲法师是个真心淡泊的人,虽然不喜方应物打扰自己清静,但也知道自己推脱不了,只能答应下来。

方应物见说定,便放下心来,嘴上又闲不住地扯淡说:“我说法师啊,小生好歹也是有大恩与你,难道佛家不讲究报恩么?就算不报恩,也要了结因果啊!”

性闲法师不屑道:“施主是说这人世富贵?你将贫僧困在金枷玉锁中,以为是施恩,其实都是你的感觉而已,贫僧心中从不以富贵为恩德!”

方应物虽然自己经常装逼,但不大看得惯别人装逼,吐槽道:“法师你执念了!金粉富贵都是表象,与穷困残破有什么两样?你却被这些影响到心情,还是修为不行,参不透看不破啊!”

性闲法师圆睁双目,两手合十道:“方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来人,为方施主准备剃度!”话音刚落,便见有僧人进了殿中。

我靠!方应物吓了一跳,这法师真经不起玩笑,居然动真格的?

然后却听那进来的僧人对性闲法师施礼道:“方才送客人出山门,忽见对面店家全都易主,打听之下,都被万家人收了去。”

许久不作声的张太监开口道:“莫非那边是想死死盯着本寺,将方先生堵在寺庙里?”方应物不能置信地反问道:“不至于如此夸张罢?在下不会从旁门出去么?”

此时又有个小沙弥进来,对性闲法师道:“从后门担柴进来,眼见着后街几间米面木匠铺子都换了人,听说都发卖给万家了。”

方应物无语,这下不信也得信了……万家采取了最笨的办法,居然将慈仁寺周边都拿下,全部派人手盯着,只怕自己一出寺门就要横遭不测。当然万家也不亏,慈仁寺地处繁华所在,周边地皮怎么也亏不了。

本来只是打算躲几天,然后偷偷溜出去,一旦风声不对就再躲进来,将慈仁寺这里当成安全屋,可是这样还让他怎么出去?方应物忍不住抱怨道:“这些店家都是胆小怕事的人么!这样好的地皮,也舍得出手!”

那小沙弥答道:“听说有东厂的人帮着万家强买强卖,还安排番子进驻,那些店家如何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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