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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大明官-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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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简直怒极,当初是谢迁见死不救,除此之外自己并没有与他有过什么纠葛罢?更谈不上得罪他。那他今日这般不给情面地贬低自己人品,到底所为何来?

方应物没时间多想,随即再次驳斥道:“不好意思,在下年纪小,思虑多有不周,人情世故也都不懂,不像同乡谢前辈这般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当时哪能想得到许多?

在下本意就是为了示好和致敬,最后成了那般状况也是始料未及,不想见到的。而谢前辈此言,颇有几分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的风范。”

方应物这种反讽的强辩风格,是从上辈子网上学来的,拿出来还是挺好用。周围人便想道,方应物年纪小,就算行有偏差也可以理解,谢迁今天就有些过头。无缘无故出言刺人,特别还是同乡后进,未免不合君子之道,太难看了。

这谢迁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论资历不到六年,但如今已经是正五品左庶子东宫讲官,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传说中的火箭干部。羡慕他的人有很多,当然愿意看他热闹的人也有很多……

被方应物反讽几句,谢迁羞怒之下有些卡了壳,暗暗后悔。他没有想到方清之的儿子居然与方清之完全不一样,这俩人哪点像是父子了?

方应物心里也疑惑不已,始终没有搞明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谢迁到底有什么目的?

趁着对方卡壳的功夫,方应物继续追问道:“小子我与谢前辈今日乃是首次相见罢?成化十四年时候,我曾经投书于贵府……”

之前方应物和谢迁唯一打交道的机会,就是这次,所以想从这里当突破口说起。不过周围人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但方应物只注意谢迁,没有看周围人神态。

“住口!诸公在此,焉有你说话的地方?”有人呵斥道。

方应物被打断了,转头看去,原来是父亲大人。他心里闪过一丝明悟,这其中因果,父亲大人大概是知道的,那就没必要在这里罗嗦了,回家问父亲便是。

难道是当年自己搞道德绑架,在翰林院写诗讽刺别人是缩头乌龟,力捧父亲当翰林五壮士之一,让同为浙江人的谢迁坐蜡了?

谢迁脸色也很难看,以至于直接开口赶人道:“方清之,你不是要告辞么?”方清之扯着方应物,对徐溥点点头示意后,便就要走。

“新年嘉会,共聚一堂,意兴未尽,谈何离别?”忽然又有人笑道。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竟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刘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降尊纡贵地从第一个圈子那里走了过来,而且刘阁老竟然主动开口留人。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刘棉花打的什么主意。但方应物头皮麻得不能再麻了,以刘棉花的精明,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又听刘棉花笑呵呵对谢迁道:“老夫想留方家后辈说几句话!想来谢于乔不会计较罢?”谢迁面容阴沉如水,举手对周围人道:“此子不走我走,告辞!”

知情人一阵无语,这方家小子真是不同寻常,转眼间又气跑了一个名人,但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啊。

方应物无辜地看着众人,内心近乎绝望了,今天状况彻底超出了掌控。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现实与史书

话说成化十四年时,方应物救出了父亲,然后很快就被发配到榆林边塞。关于之后的尾声,他就不十分清楚了,所以才惊诧于今天谢迁的不友好。

他力捧父亲为翰林五谏,情急之下还写诗词暗讽朝臣和翰林们装聋作哑不肯救人,这都不算什么,反正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哪个大臣会傻到为这些较真。

大家这点修养还是有的,如果为了方应物几句不明所指的诗词便气急败坏,那岂不就成了主动对号入座?这种自找没趣的事情,稍有点智商就不会去做。

但偏偏世间有好事者、八卦党、分析帝这种生物,于是翰林院的谢迁便躺着也中箭了。京师便有传言,方应物那诗词所指责的人就是谢迁,谢迁就是坐视同乡加同僚下天牢而不管不顾的人。

事实上谢迁确实是这样做的,但他可以做,却不能让别人说。一般情况下,若人缘不错的话,也没人去故意传扬这样的事情。毕竟人非圣贤,谁没有点苦衷?谁没有点违心的时候?

可一旦突然传扬起来,那面子上就过不去了。特别是正直敢言的方清之安然无恙出了天牢,依旧回到了翰林院,与采取了明哲保身策略的谢迁对比起来更是鲜明。俩人岁数相仿,前后只差一科,还是同省同乡。

那段时间搞得谢学士极其被动,很是苦恼,非常厌烦,幸赖有人撑腰,硬是压下了这种不利流言,大体上保住了声誉。有这种梁子在,谢迁见到方应物,能给好脸色就怪了,克制不住出言讽刺几句再正常不过。

所以方应物主动说起“成化十四年”时,周围众人才会脸色古怪,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方应物报复性地打谢迁的脸啊。

只有方应物自己还不大明白怎么回事,而方清之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闹得太僵,所以才喝止了自家儿子。

至于谢迁本人,当然很清楚,在成化十四年的那件事里,方家占据绝对的道德优势,自己纵然有千般理由、万种借口,那也是不占理的。

若继续在这上面纠缠不休,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看,故而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直接脱离此地,断了方应物与自己扯下去的念头。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望着谢迁的背影,心里泛起了一些思绪,他感到现实和史书确实是有不少差别的……

上辈子看史书时,方应物时常恍惚不已,仿佛看的不是人物传记,而是各种模板,总跳不出正直(刘健)、清廉(王鏊)、谦和(徐溥)、才华(李东阳)、无私(王恕)之类的模板套路。

像谢迁、王鏊这种人,在史书上无不是伟光正,不止这两人,就拿堂中这些人来说,除了纸糊三阁老这种完全不顾廉耻的,谁在史书上不是伟光正?

今天方应物突然见到如此多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济济一堂,不由自主地拿着史书描述与眼前真人做对比,好像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谢迁在自己为了父亲登门求助时,故意闭门自守不发一言这种事,会写进本时空的史书中吗?王鏊因为怀疑自己被商辂打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迁怒于人,这种事会写进本时空的史书中吗?他们两人为了自己私心,故意出言贬损晚辈,这种事会写进本时空史书中吗?

方应物可以肯定,如果他们方家父子将来只是历史洪流中的路人甲,那么上述这些谢迁、王鏊的不体面事情也就会隐没于历史的尘埃中,这叫做为尊者讳;

如果他们方家父子将来兴旺发达了、位列宰辅,上面这些事情就有可能会写进史书。所以关键就在于,谁能成为尊者?谁能成为更尊的尊者?

方应物又想起自己的老师商辂,他老人家的历史形象近乎完美,简直是完人一般的存在,但不知是否真做过为了保持自己唯一三元这个荣誉,而故意打压王鏊的事情?空穴来风,其来有自,否则王鏊至于如此耿耿于怀,怨怼至今么?

想至此处,方应物猛然打个激灵,硬生生遏止住了自己的思路。再想下去就要出大事了,意识形态问题容不得混乱!他要做方应物,而不是李贽!

自己现在就是混读书人圈子的,质疑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质疑自己的道统,那就等于是自我毁灭。

方应物暗叹一口气,水至清则无鱼,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是有毛病的,而且自己不可能与每一个人都处好关系。

同时,有点毛病或者与自己关系不佳,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是“坏人”。

最后,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于他方应物来说,只要不触及道德底线,有那么重要么?

想通了这些后,方应物顿生醍醐灌顶之感,只觉得修为境界又提高了一层,但是仍然看不到这条道路的终点在哪里,境界的最高层是什么样子。

“这谢于乔说方应物不够厚道,在老夫看来,好似贼喊捉贼,他谢于乔又何尝厚道了?只怕也名不副实罢?

如果谢于乔真是抱着训诫晚辈的心思,那私底下去耳提面命都不为过,何至于当着诸君的面前公然揭晚辈的面子,这是君子之道么?再说当年的事情,难道能怪方应物么?”

这番话叫方应物很是感到暖心,可是说出这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口碑风评比谢迁差了几倍的刘棉花。

也正因为是刘棉花说出来的,旁边别人便只能沉默以对,就连徐溥也不好说什么。纵然谢迁有几分不是,但刘棉花名声也不怎么样,两边都不好说话,便只能沉默了。

看着一干清流正人无话可说,刘吉心内微微得意。当年方清之被天子盛怒之下打入天牢,一时间群臣束手无策,最后是靠刘吉帮忙救出来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当然没事就要提一提长脸,特别是有故意避事的谢迁之辈衬托。

方应物也算是看出来了,难怪刘棉花在这个时候突然蹦出来刷存在感。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就干了一件好事,当然会时不时的拿出来说。

可惜,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好事,刘棉花就是无法坚持做一辈子好事的人,盖棺论定上史书时很是吃亏。

第二百七十二章 直面三巨头

刘棉花正说得高兴,难得有他非议别人,而别人无法还击的时候。

第二个圈子的首领人物,礼部左侍郎兼掌院学士徐溥行个礼道:“君子闻过则喜,此事我也曾经切责谢迁,而他早已闭门自省过,还请刘公不要追究不放了。再说这是两三年前的些许陈年往事,新年嘉时不谈这些。”

刘吉呵呵一笑,如沐春风:“这确实是老夫不周到,对晚辈过苛了,依了掌院就是。”转头又对方应物道:“谢于乔是你同乡前辈,做事偶有失误不算什么,今后不要借此说长道短了!”

方应物冷眼旁观,瞧着诸大佬交涉。一方面,他看得出谢迁在词臣中得到火箭式提拔,不但因为他状元身份,而且必然还有这位徐学士的大力扶持。

另一方面,刘棉花这老人精显然想要趁机卖人情,没有人情也要制造人情。至于徐溥和刘吉两人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就不是方应物所能看得出来的。

听到刘棉花大模大样地吩咐自己不准继续计较,方应物只能很没脾气地低头应声道:“老大人所言极是,小子今后不敢对谢前辈无礼了。”

刘棉花点点头,很有面子。

别人诧异了片刻,方应物怎么突然表现得这么软?但很快就了然于心。当初是刘棉花帮忙把方清之从天牢里捞出来的,在这件事上,方家父子无论心里怎么看待刘棉花,也不好公然和刘棉花对着干,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方应物又对父亲连连打眼色,催促父亲赶紧再次辞别,离开此地。方清之也觉得今天事情已经不太对劲,好好的一个新年公宴已经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正当这时,刘棉花忽然以手加额,轻叫道:“老夫糊涂了,险些忘了正事!”

众人集体斜视之,您还能有什么正事?

“听说你是商公居乡所收的学生?”刘棉花对方应物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难道想趁着这个场合帮我扬名?方应物暗想道,不过这不算坏事,便谦逊地说:“在家里时,受过商相公几日指点而已,实未曾学得皮毛。”

刘吉便道:“这就对了。商公是阁臣前辈,他的近况是我们阁臣都十分关心的。万眉州想叫你过去询问商公近况,不过他与你素不相识,便委托老夫来请。”

万眉州,首辅万安也,就在堂中第一个圈子那里……方应物苦着脸无语。什么询问商相公近况,无非就是试探商相公想不想复出而已,这一直是万首辅的心病。自己现在连个进士都不是,只是小破举人一个,真不想和这么高层的人物玩心眼去啊。

翰林公宴大堂就像围城,别人想进来,但是进不来;自己想出去,但是却出不去了。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到底是什么缘故?方应物十分苦恼。

话说回来,如果万安来请,方应物表达鄙视之后拒绝去见,那还算有性格,说不定能博得士林一片叫好,所谓不趋炎附势、不畏权贵也。

但刘棉花过来叫,他实在不便不给面子。无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气,方应物只好跟着刘棉花亦步亦趋地朝着第一个圈子那边走去。

方清之目送儿子前去拜见首辅,心里忐忑不安。他今天带着儿子过来,纯属是为了让儿子见见世面,同时让儿子在词臣面前亮亮相混脸熟。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最后居然连首辅都惊动了。

这下是走不成了,他又回到了自己所属的圈子,也就是被方应物命名为菜鸟仆街的第四层圈子。但方编修仍心神不属的频频朝着儿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目光十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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