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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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穿过回廊，容轩一家来到祖宅的后宅正堂，三明两暗，厢房，耳房，天井俱全的院落还如同富察氏记忆中的一样，不见富贵的花草，只是在窗下放着几盆寻常的兰花，门帘挑开，一位上了年岁眼角皱纹很深的嬷嬷笑盈盈的看着走近的富察氏，福身道：“二太太安。”
“陈嬷嬷快快请起。”富察氏快走两步，亲自扶住了陈嬷嬷的胳膊，对于荣轩的奶娘，又是老太太身边的亲近之人，不愿怠慢且端着架子，看她的气色很好，放心的说道：“你的身子骨还是像以往那般的硬朗。”
“劳二太太惦记着。”陈嬷嬷擦擦眼角，“快请进吧，老太太念叨了你们老几日了，这不让奴婢出来看看，可巧二太太就到了。”
富察氏点头，看看身边一派天真浪漫的云薇，轻舒了一口气，随着容轩迈进了荣喜堂，陈嬷嬷不待小丫头通禀，“老太太，二太太来向您请安了。”
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坐直了身子，脸上也带出难得的笑意“快让她们进来，快点。”
“额娘，您别急，二嫂子跑不了。”
说话的是三旬左右身穿大红绣牡丹琵琶襟旗袍的女子，她的头上珠光缭绕贵气十足，丹凤双目微微上挑，银红的嘴唇边上点着一颗朱砂美人痣，一动一静自成一股风韵，妩媚中带有一分的爽利很是讨人喜欢。
坐在笑意盈盈的老太太上手旁的是年近四旬穿着宝石蓝旗袍的女子，她在容貌上比不得刚刚说话逗趣的女子，但身上却流露出更多的持重，笑容不够甜美，却能安抚人心，镇得住场面，笑道：“三弟妹果然少不得你，这张嘴哟，真真是让人有爱又恨的。”
“大嫂子，冤枉，冤枉呀。”女子装作惊慌的样子，逗笑了屋子里的人，就连随侍的小丫头都垂头忍笑，其乐融融。
富察氏就见到这样的情景，微微一怔边恢复了常态，心知必是三弟妹郭罗罗氏逗趣，云薇对眼前的一切很是好奇，转动着灵活黑白分明的眼珠，老太太看得清楚，云薇的小摸样，让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你们平安回来，佟府就算一家团圆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对得起早逝的老爷。”
容轩，富察氏带着儿女跪在老太太面前请安磕头，云薇记得额娘的交代，小脑袋压得低低的，不敢露出任何的轻佻浮躁，软绵绵的声音很甜：“给玛姆请安。”
刚刚还互相调笑的妯娌，安静的站在老太太身边。容轩率先起身低沉的说道：“儿子让您费心了。”
老太太抿了抿发髻，将富察氏招到身前，拍拍她的手，感慨道：“你这么多年跟着老二居于蛮荒之地着实不易，持家有道，才使得老二步步高升，我这当额娘的没给他选错媳妇。成武你教养的不错，有他老子当年的风范，仪丫头也很好，知书懂礼，薇丫头——”
云薇抬头，眼睛眯成月牙儿，软软的唤道：“玛姆。”
老太太刚硬了一辈子，看着云薇小摸样心中也是欢喜的，但面上不显，寻常淡笑道：“薇丫头，也是个可人疼的，以后要同姐妹们好生的相处。”
“是，玛姆。”云薇小身子福了福，容轩此时说道：“儿子的媳妇此番归府定要要好生的孝顺您，已尽十余年未尽的孝道。”
“老爷说得是，望额娘莫要嫌弃儿媳的粗笨。”富察氏恭顺谦卑，老太太却笑道：“我身子还算硬朗，老二家的一向贤孝，怎会粗笨？陪着我说说话，闲时打打叶子牌也就是了。”
容轩知晓内宅不是他久留之地，尚有大嫂和弟妹在，直接说道：“额娘，儿子还有事，让她多陪您一会。”
“去吧，去吧，公事要紧。”老太太摆手，容轩再次行礼后，低头向嫂子一躬：“她离京十余年，有不周之处，还望大嫂原谅则个。”
大嫂觉罗氏回了半礼，沉声说道：“二弟多虑了，我们妯娌还有什么说的？”
容轩憨厚放心的一笑，转身而去，此时郭罗罗氏才开口说道：“要说最会疼人，还得数二叔。”
富察氏脸上难得出现羞意，轻声唤道：“三弟妹。”
“好了，好了，我生得儿子还不清楚，若论懂情知趣，还得老三知晓疼人。”
老太太解围的话，让郭罗罗氏弄了大红脸，不依的说道：“额娘，您不疼我了，下次打牌我看得紧紧的，再也不让您吃胡了。”
“三弟妹，哪次不是你输得精光？”觉罗氏插话，笑着对富察氏解释道：“二弟妹有所不知，她呀，可是我们这有名的散财童子。”
“大嫂子。”郭罗罗氏脸更红，富察氏捂嘴笑着，眼底虽然笑意盈盈却很是浅淡，很难让旁人察觉出来，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老太太屋中的摆设，这里并没有因为佟府渐渐的崛起，三兄弟出息而增添了多少的富贵装饰，反而处处彰显着舒适，整齐，老太太的打扮也很简单，但心细的富察氏瞧得清楚，老太太头上的簪子看似寻常，质地极好，价值不菲，老太太的娘家觉罗氏，不止是宗室红带子，依附于康亲王，现在还袭着镇国公。
“二弟妹，额娘嘴上可是没少夸赞你的细心，以后府中的事情，你还要多帮衬我一些。”
“大嫂子过奖了，您出自宗室亲贵，自是样样都好，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富察氏微微欠身，作为老太太嫡亲侄女的大嫂，她也不曾小看，本来按照当时佟府的状况，怎能得国公府嫡女下嫁？可觉罗氏就是有法子让娘家同意，让不肯靠别人刚硬了一辈子的姑姑点头，这份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老太太眸光扫过恭敬的富察氏，落在了乖巧的云薇身上，笑道：“薇丫头刚刚回京，也应该同姐妹们见见，今日我做主了，让姑娘们早下学。”
觉罗氏虽然在信里提过几句，但富察氏显然对此了解的不多，佟府何时给姑娘们请先生了？
郭罗罗氏笑着解释：“二嫂不晓得，这都怪我生的那个孽障，也不晓得着了什么魔，非要闹着请先生，我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岚丫头偏偏认准一条道，磨她不过，这才劳烦大嫂子请了先生，专门教府里的姑娘们读书识字。”
老太太发话：“请先生这也是正理，多读点书，识得几个字，总是好的。”
“额娘说得是，佟府的女儿个个尊贵，二弟妹，我请的先生也是京城才学有名的，让薇丫头同姐妹们一起上学玩耍，姑娘们的感情会更深。”
“多谢大嫂子，只是——薇丫头恐怕及不上芸丫头她们，这丫头让我给宠惯坏了，还得请先生多多教导才是。”
门帘挑来，丫头回禀“老太太，太太，姑娘们来了。”
第四章
门帘挑开，几名丫头婆子簇拥着四名女孩走了进来，云薇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姐妹，一眼就见到女孩中最高的那个，想要上前却又守着礼的小模样，老太太瞧见了，眉间露出几许的疼爱。
郭罗罗氏主动拉起云薇的小手，笑着说道：“这是你二姐姐云静。”
圆圆脸庞，身形中量，温柔沉默，观之忠厚的女孩身着藕色旗袍福身，含笑道：“六妹妹。”
“二姐姐。”云薇同样扬起笑颜，郭罗罗氏指着另一名瓜子脸蛋，腮若凝脂，双眸含笑的粉衫女孩介绍道“这是你大伯父家的三姐姐云欣。”
云薇福身，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出落的最好打扮得最漂亮的姑娘身上，她是谁呢？郭罗罗氏带着一丝得意的挑眉，富察氏端起茶盏宽着茶叶沫，云薇不用回头就明白过来，笑容甜美亲切，娇娇的道：“三姐姐安，妹妹失礼了。”
老太太靠着垫子，捻着手腕处的佛珠，觉罗氏递上茶水说道：“额娘，用茶。”
郭罗罗氏笑意不改，指着唯一被丫头搀扶着的，身着素色旗袍头戴银饰，身形纤细，娇喘微微，眸子若水般柔弱的女孩，怜惜的说道：“这是姑太太家的景怡。”
“表姐安。”
云薇特意放低了声音，怕惊到面前书卷气很浓却显得娇弱的表姐，她恍惚得也听额娘说过，那位姑太太，也就是她的亲姑姑三年前丧夫，虽然早逝的姑父留下了轻车都尉的爵位，也薄有家资，但直系血脉单薄，远方亲戚们又有欺负孤儿寡母之心，姑姑一怒而下带着家资儿女回娘家居住，这才绝了亲戚们的不良用意。
景怡点点头，看向老太太，眼里的雾气更重，轻声唤道：“外祖母，额娘——她——”
“怡丫头，你额娘没事的。”老太太开口说道，景怡此时却直径坐在老太太身边，乖巧柔弱的模样，让人心怜，可是却将云薇撩在当场。
觉罗氏看着老太太的眉头一拧，忙解释道：“二弟妹有所不知，姑太太前两日去祭拜姑老爷，伤了神，如今正养着，遂不便迎接于你，景怡，她——从小身子就弱，额娘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就娇惯了些，不过，景怡这丫头出落的好，学识也是好的。”
富察氏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只要姑太太养好了身子，让额娘安心就好，接不接我有什么打紧的，都是一家人。”
若没见到女儿的尴尬，富察氏没有一丝不悦的转向老太太：“我在南面得了两斤血燕，赶明儿我收拾出来，给姑太太送去。”
景怡弱弱的起身，福了一礼，说道：“多谢二舅母。”
老太太翘了翘嘴角：“荣轩媳妇，你有心了。”
“六妹妹，我是你四姐姐云岚。”
云薇一直很在意的女孩含笑主动上前拉住了云薇的手，她出落的是最好的一个，鸭蛋型脸上嵌着精致的眉眼，双眸若两湾潭水般清澈，肤若凝脂，头戴钗环，雅而不俗，顾盼神兮之间神采飞扬，举手投足之间风华独特，见之既觉可亲，又觉忘俗。
“四姐姐。”云薇不由得露出几许压不住的亲近，波光流转之间也带出一丝的欣羡，云岚展颜一笑，将云薇送到老太太跟前，双眸明亮轻启朱唇：“玛姆，这个妹妹我见过。”
郭罗罗氏抿了一下发鬓，眼中带笑的申斥：“孽障，竟是浑说，薇丫头你何时见过？”
云薇也好奇的眨着眼睛，努力回想着她何时见过如同画上仙童一般的姐姐，云岚笑道：“额娘，就是见过的，看着六妹妹就面善，天生我们就该是姐妹。”
老太太此时才重露笑意，一手一个抓着云薇和云岚，“这很好，你们两个都很好，姐妹之间就更相和睦了。”
“是，玛姆。”云薇福身，而云岚却说了几句凑趣的好话，气氛欢快热闹，富察氏若有所思，招手将女儿云薇招到身前，看着云岚左右逢源，不显眼的目光扫过屋子里欢笑的众人，觉罗氏的宽厚大度，郭罗罗氏的得意，众丫头的或嫉妒，或欣羡，或沉默认命，不尽相同的样子默然于心。
郭罗罗氏轻声说道：“二嫂无怪，岚丫头就是爱闹了些，比不得薇丫头的沉静。”
“三弟妹这话错了，岚丫头活泼娇俏，小嘴又甜，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不晓得怎么疼才好。”
富察氏握着女儿的小手，眼中平静无波，不见嫉妒羡慕，却教训般的说道：“你以后要多学学你四姐姐。”
“嗯。”云薇小脑袋连连点着，显然很是羡慕得众人欢心疼爱的云岚，郭罗罗氏笑道：“都像岚丫头，咱们佟府可就更热闹了，云岚，你以后让着点薇丫头，你是姐姐，要晓得照顾妹妹。”
“我记得的，额娘，我会关照六妹妹的。”
云岚本想得到富察氏的感谢，却见她只是淡笑得点头，同旁人的反应不大相同，云岚心中涌起一丝的意外，这也许就是古人另面嫉妒的反应吧，怜悯的目光落在了茫然的云薇身上，可怜见的，她回去必会挨训的，按下决定以后带她好一些，就当作补偿了，其实自己根本不愿‘欺负’这些古代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孩。
觉罗氏主动说道：“额娘，时辰不早了，摆饭吧。”
老太太点头，觉罗氏才重新张罗起来，不大一会功夫，丫头们将饭菜摆放整齐，老太太居中而坐，景怡再次坐在了她左手边，云薇有些失落，玛姆并不最疼自己，云岚轻言：“六妹妹，同姐姐坐在一起好吗？”
云薇看看老太太，再看看云岚，随后又询问般的看着自己的额娘，见富察氏点头，才坐在了云岚的下手，扬着笑脸道：“好，四姐姐。”
富察氏站在了老太太身边，接过觉罗氏准备给老太太布菜用的筷子，笑道：“大嫂子，您坐吧，十余年未在额娘身边伺候着，也该我尽孝了。”
觉罗氏推辞不过，老太太此时说道：“这也是荣轩媳妇的孝心，你也坐。”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景怡此时只能起身为觉罗氏让位，景怡咬着嘴唇，反而坐到了云薇的下手，离着佟府的真正掌权者老太太最远，就连云静，云欣那两名庶女也不如。
老太太不发话，旁人更不会言语，像是所有人都没瞧出景怡的不快委屈，如往日一样沉默的进膳，富察氏嘴边含着笑意，时刻注意着老太太的喜好以及动向，殷勤的将老太太真正喜欢的菜色放在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