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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此女抵万金-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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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火器,”几何苦笑着摇头,“它把我喜欢的人都夺走了,我爹,我娘,先帝,还有龙城……若不是北京还不太平,我马上就走,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好,好。”萨哈廉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走的时候,到大栅栏回春堂叫上金掌柜。我送不了你,他会替我……好好送你。”

“不用了,”几何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我认得路,知道怎么回晋江。拜完我爹,我就跟我大哥出洋去了。”

“几何,”萨哈廉突然握紧了她的手,“你若把我当朋友,就带上金掌柜。我发誓,我不会泄露你行踪的!”

“我相信你,”几何有些无奈,“但真的不需要。我大哥富有的很,他会照顾好我的。”

“答应我,如果是朋友的话。”萨哈廉拧紧了眉头,那眼中遍是酸涩,决绝,真诚。“你需要的,我绝不会欺骗你。”

四目相对,几何没来由心头一软,“好吧……”

送走了萨哈廉和金掌柜,屋外已是风雪冒烟。几何吩咐秦二将大门紧闭,她收拾了易携的金银细软,又将必须之物备下,打好了一个简单的包裹。

“夫人!”门外传来木香慌张的敲门声。

几何赶紧藏好东西,在床榻上躺好。“什么事啊?”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夫人,宫里来人了,请您……进宫!”木香的声音很大。

“就说我歇下了。”几何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厂督大人,”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咱家奉了圣旨,来请大人入宫。大人若是不愿走路,咱家就进去背您出来。”

几何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曹化淳!

糟了,她心底一沉。她太小看这位曹公公了,一个当红宦官,皇帝心腹,岂会受她三言两语的威胁?一定是,曹化淳将她去交泰殿的消息告诉了朱由检!杀人灭口么?几何摸出枕下的遂发手铳。

不对……若是灭口,何必这么麻烦……

“原来是曹公公大驾光临啊,”她慢慢平静了心绪,头掉碗大个疤,就算是死,又有何惧?“请稍候,本督这就随您入宫。”

暖轿一直抬到了乾清宫昭仁殿。

几何下了轿,昂首入殿。殿内火烛通明,地龙暖旺,却不见朱由检踪影。

“皇上还在前殿处理政事,劳烦厂督大人稍候片刻。”曹化淳笑眯眯地行了个礼,闭门退出了。

几何解了大氅,寻了处躺椅,大咧咧地就靠下了。许是心太静的缘故,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哎,”“哎……”“哎!”

几何迷迷糊糊地似听到有声音在围着自己转。

真讨厌,这都什么……她朦朦胧胧地睁开一线眼缝,一道明黄黄的光芒刺亮了她的大脑——皇帝?不好!她怎么在乾清宫睡了!几何一个高爬了起来,正了正已经歪斜到鼻尖的朝冠。

“臣参见陛下,臣……罪该万死……”她叩头不迭。

“唉,”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竟能睡着……起来吧,坐吧。”

“臣谢主隆恩,”几何起了身,远远地坐到皇帝下首最末位置。

朱由检看着她坐下,面上阴晴不定,许久,竟一言未发。

几何不知自己哪里做的异样,在皇帝无声的目光注视下,只觉芒刺在背,度日如年。

“这边坐。”朱由检终于发了话。

几何干笑了一声,不得不挪动了身子。她目光直视处便是殿内的铜壶滴漏,现在已近寅时。

殿内的气氛压抑而怪异,朱由检呷了口茶,慢斯条理地开始了自言自语。

“朕五岁丧母,十一岁丧父,长于东林党和阉党争斗之中,自十二岁开始,就有心思各异的各路人马为朕牵线结亲。¨。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朕均以已有了心上人为由推脱,这个心上人,就借用的你。”

“朕当年,是一个对皇位没什么影响的人,没人注意,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四处游历。办朕想办的事情。”

“那时,你确实只是一个借口。可是后来,朕才知道,当年救助父女两人,那老者,竟就是皇兄一心想结实的火箭神翁。”

“神翁去世后,锦衣卫出动想接你入京。我想在皇兄之前,将你请回来,娶到手。没想到,又与你擦肩而过。”

“回京之后,戴龙城来报,说你自投罗网,竟住在了他家中。朕突然有了个想法,朝廷既然不知,不如暗自收为己用。所以,朕让戴龙城先稳住你。而后,是让朕最后悔的一个决定,让戴龙城娶了你。”

“东厂打的那一枪,险些要了朕的命,但朕不后悔。朕遇到了你,完完全全……被你吸引。你天真,纯净,直爽,不造作,你有京城官家女子所没有的那一份透彻清凉……”

“朕忘不了你,越想忘掉,就越刻骨……朕做的一切,除了为得到皇位,就是为得到你。”

“将你下狱,就避开了王恭厂爆炸及之后的牵连。准备好了假死的酒,你服下后,就可以换来朕的身边。万事俱备,却不想爆炸提前,又与你失之交臂。”

几何静静地望了过去。这位处心积虑登上龙椅的少年天子,食不甘味,夜不安寝,憔悴地早早失了生气。不到二十岁的人,眼角尽是鱼纹,头上竟生出了不少白发。

她无比同情地笑了。

转过头,也开始了自说自答:

“皇上,我知道,是您杀了龙城。可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您为他报仇吗?”

几何不看朱由检,只是对着铜壶,自顾说着。

“因为我知道,龙城不愿意我这样做。”

“皇上,您知道龙城为何忠心于您吗?不是他眼光好,也不是他想飞黄腾达,是因为……呵,出身,由不得他挑。”

“龙城的亲姑姑,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对,就是皇上您的生母。当年刘府灭门,只他一人被救出。所以,他这捡来的半生,就不遗余力地助您上位。为您收买人心,为您逼宫逆主,为您三上辽东……”

“他不告诉你,是怕他的存活会给您当明君带来污点。他不告诉您,是不想以外戚之身让您疑他别有所图。他想您登基后,就和我归隐江湖。可没想到……他一心为您,您竟一心灭他。”

“皇上,您杀了您的亲哥哥,又杀了您的表哥哥。你杀了这世界上最爱您的两个人。他们都在默默地真心地帮你,不图你知,不图你报,对你无所求,无所怨……”

“皇上,如今您如愿成了这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也许一切的舍弃都是值得。但日后鹤发鸡皮,垂暮百年的时候,您会有一丝后悔吗?”

……

几何在昭仁殿枯坐天明。

朱由检早就离开了,他去批那些永远批不完的奏折,去面对那些永远无法面对的一切。

清晨第一丝光亮透进来的时候,昭仁殿大门无声地打开了。

几何抬眼望去,是田贵妃,来了。

“本宫有时,挺怀念在你府上的时候,”田贵妃坐在几何旁边绣墩上,长长笑叹了口气。“吹箫、回帖、投壶、堆雪……如今在宫里,话也没个人说。”

“有皇上陪您说。”几何讽刺地斜了嘴角。戴龙城当年真是眼光如炬,这女人果然非池中之物,现世女诸葛是也。

“几何,你不要怨陛下。”田秀英侧了身子,言语幽幽,“本宫不知你跟陛下说了什么,本宫从未见陛下如此伤心过……那些事,都是本宫想的,本宫做的。封住熊三拨的口,诱使先帝运雷石进京;设计王恭厂大爆炸,让先帝早登极乐;除去先皇的子嗣,嫁祸奉圣夫人;暗中布置伏兵,借金人之名除去戴龙城……这些,都是本宫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把怨恨都发到陛□上呢?”

“你都是为了他,他难逃其咎。”几何冷冷作答。“为皇位竟舍骨肉之情,想先帝待他如何?不就藩,不猜忌,他……”

“呵呵,”田秀英突然淡笑开来,“几何妹妹,本宫一直想和你说一件事,却总是不忍心。”

“说吧,如今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几何冷笑。

“本宫最早,是听熊三拨说,雷石能令人浮肿而亡。所以动了念头,让王体乾教唆着先帝,赶紧把雷石弄来研究。原只是想着,让先帝慢慢染上这病。可有一天,许显纯突然来报,说……听你说的,十斤雷石堆在一起就可以爆炸,那爆炸威力能顶上一百个开花弹。本宫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个绝好的主意——等先帝来观赏雷石之时,将雷石那么一堆……”

几何呆滞了,目瞪口呆,瘫坐当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先帝之殇……竟是因她的一句话……

“本宫知道,”田贵妃微微叹着气,“皇上心里全是你。皇上为了保护你,让许显纯拉你下了大狱;皇上不让人碰他的伤口,还总在夜里喊你的名字;皇上甘愿藏在承乾宫屏风后面,只为瞧你一眼,听听你的声音;皇上觉得你会喜欢的贡食,一定会变着法子送到你口中……只要皇上开心,本宫就开心。本宫愿意和你姊妹相称,因为这样,皇上就愿意来承乾宫坐坐,和本宫说话……”

“拿着这块盘龙腰牌,去吧。”田贵妃笑着将一块玉牌塞到了几何手中,“今儿个一早,金贼退回沈阳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几何转脸,一时难以置信。

“几何,别再怨恨皇上,对不起你的人是本宫。”田贵妃起身,从袖中那出一柄短刀,“田秀英今日任凭处置,绝无贰话。”她双手捧刀,竟跪在了几何面前。

几何只觉头晕目眩,气短心慌。她不想再听了,不想再和这里的人有任何的交集……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宫门,跑进了风雪之中……

大雪澄净无暇、冰清玉洁,洋洋洒洒充溢在天地之间。

宫宇殿堂,亭台楼阁皆披上了晶莹剔透的外装。大地空灵静谧,了无杂质,唯是一片白茫茫。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也。北京之围解了,她也该离开了。

几何连夜收拾行囊,将府邸之人尽数遣散。梅花竹节碧玉簪、雪狐披风和郑一官送她的夜明珠皆留给了朱由检,也算是她这位安民厂厂督最后为国库做的一份贡献。其余的财物她全权交付给了秦二和木香,让他们好生将全体戴府仆从打点妥帖。

几何心无挂碍,只身打马出京。经过大栅栏时,她没忘给回春堂的金掌柜留了个口信——她去晋江了,贝勒爷勿念。从此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一路顺风顺水,凭安民厂厂督的腰牌,几何一路有驿站的好马好车相送。越往南,风越暖。至福建,已看不见雪花。

路经泉州,几何改了计划,先去码头打探郑一官的行踪。巧的是,扛包人说郑一官刚自日本回乡来,此时正带着兄弟们在码头休整。几何惊喜不已,打马向营帐奔去。

刚至旗幡处,就看到了个眼熟的兄弟——阿虎。

阿虎看见几何,有些发愣。后见几何一直朝他笑,方有些恍然,他眨巴了下眼睛,捏了下大腿,哇呀呀嚎着飞奔而去。

“大哥!大哥!几何姑娘回来了!”

六年未见,兄妹相拥,少不得抱头拭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郑一官欣喜异常,“阿虎,把兄弟们都叫来,今晌儿不醉不散!”

海匪们拿出了最丰盛的食物,抬出了最醇美的佳酿。郑一官怀抱一椭圆形的奇异乐器,披衣散发,居中放歌。也不知是何处的歌谣,也不知是哪国的腔调,那节奏欢快,直让人心尖荡漾。几何瞧那乐器造型怪异,背部隆起,金属为弦,弹奏起来指法狂放,音色粗犷,不由好奇,一个劲地盯着看。

“这叫‘摩尔吉他’。”阿豹笑嘻嘻地替几何解惑,“大哥最近迷上这个,怎么样,很迷人吧!”

几何忍俊不已,差点没笑出声来。

郑一官的船队刚刚抵岸,要半月后方再次出海,这段时间,众海匪可以好好享乐一番,几何也正好可以回紫帽山拜祭下她的爹爹。大家举着酒杯,围着几何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几何望着这狂欢的景象,不由想到了几年前……

那时福州,她要进京,海匪要出航,大家彻夜笙歌,长醉不起。

来来去去,绕了一圈,竟尽悉循环,一切清空。

原本不是她的,现在还不是。她得到了的,又失去了。到如今手里空空如也,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除了满心的哀伤遗憾,什么也没留下。

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就弃马登船,随他们遨游四海去?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郑一官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妹妹,你看,”他手一指天海交接处,“那儿,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几何抬眼望去,见碧空如练,海疆无垠,天水拥接,茫然一色,说不出的壮美开阔。

“大哥!”突然有海匪跑了过来,“抓住了一个探子!在码头探头探脑地打听几何姑娘的消息!”

几何心下一惊,难道朝廷派了番子尾随而来?

“不怕,这里天高皇帝远,谁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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