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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市委班子2-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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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号的是朱牤儿。朱牤儿这一次,几乎是从刀尖上奔下命的。

两天前,朱牤儿悄悄从亲戚家摸出来,先在那个小村子边上装模作样走了一圈,确信没有跟踪他的人,才拦了一辆农用三轮,往朱王堡方向去。天黑时分,三轮车开进村子,朱牤儿远远瞅了一眼自己的家,没进,而是掉头朝北山那边走。山村的夜,极静,狗似乎熟悉朱牤儿的气息,也没怎么叫,月亮还没来得及出来,夜色严严地覆盖着大地。

朱牤儿沿着曲曲弯弯的山道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脚下一蹿,拐进一条深幽的小山谷。这山谷叫乌鸦谷,大炼钢铁时曾人山人海,红旗插满了山谷,到处燃着烈火,四乡八邻的山民都被集中到这,建炉炼钢。后来遇上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饥荒,包括朱王堡在内的七个村子,二千多号人饿死在山野,一时饿殍遍野,尸首来不及埋,就抬进这沟。四野的乌鸦闻风而来,吃得两眼血红,飞都飞不动,整日蹲山梁山哇哇地叫,叫得人毛骨悚然。

一进乌鸦谷,朱牤儿脚步快起来,山兔一样,噌噌往前跳。那些大小一样的山洞,都是当年炼钢大军住过的,此时黑乎乎的,露出狰狞。到了第十八座炉前,朱牤儿停下脚,支起耳朵四下听听,没见异常,嗖一闪,不见了。

月亮这才闪出个影儿来。

恰在这时,山谷里突然响起几片子脚步声,很疾,就在朱牤儿钻进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山洞伸手往外拿什么时,山洞口突然冒出一个黑影,夜色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发出刺眼的寒光。朱牤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掉头往外一看,喊出比乌鸦更悚人的一声叫。

马才这阵子刚刚赶到乌鸦谷口,他在路上遇了点事,耽搁了。一辆三轮车撞伤一农妇,想逃逸,被马才抓了回来。马才听见一声叫,拔枪就往山谷冲,身后的警察迅速掏枪,跟了进去。马才他们赶到十八号炉前,山谷突然变得寂静,一点儿声息也没。马才冲派出所所长说:“挨洞搜!”自己持枪朝一条小路上追去。

黑影正是独狼,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过来的,这家伙脚步声比风还轻。见朱牤儿从洞里拿东西,独狼心里一阵暗喜,总算没白费力气,要找的东西终于到手了。谁知就在独狼亮出匕首一步步逼向朱牤儿时,身后突然响出一声喊:“独狼!”独狼嗖地掉头,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自己也被跟踪了。

后面的人并没立刻现身,而是冲山洞喊:“独狼,你跑不了!”

独狼收起匕首,闪电一般离开山洞,眨眼工夫,身影便消失了。

朱牤儿哪还敢拿什么,抱头就逃了出来,没命地往村子里跑。刚跑几步,听见一串脚步追来,慌乱中他改变方向,跃上山道,野羊一样朝山外逃去。脚步声一直跟着他,他快声音快,他慢声音慢,四下瞅了好几次,就是瞅不见人影。朱牤儿心想一定是撞上鬼了,跑得越发疾。等他离开山谷,跳上藏在那儿的农用三轮车时,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可他刚进了亲戚家那个村口,追他的人就到了,朱牤儿一想这次准是逃不过,亲戚家的门都没敢进,哀声下气地求三轮车主,将他送出村子,这才跌跌撞撞来找李春江。

李春江掏出手机,给马才打电话,马才的手机不在服务区,想必人还在山里。转念一想,又打给老曾,几分钟后老曾赶到,将丧魂落魄的朱牤儿带走了。

追朱牤儿的正是刘冬。刘冬是寻着独狼的脚步一路追去的。独狼走夜路的功夫真是了得,刘冬算是开了眼界。本来他要追着独狼去,转念一想,独狼已逃不出他的视线,索性将计就计,将朱牤儿一路逼了回来。

马才他们也是大获丰收。沿着山道追了一阵后,四下不见一个影子,马才这才想定是刘冬跟着独狼,要不然,山野不会这么平静。等他赶回山洞,派出所的警员已搜出朱牤儿藏在里面的东西。

是一包海洛因,足足十公斤!跟海洛因一起藏的,还有一张磁卡。

这一次,朱牤儿再也不敢玩猫腻,没等老曾怎么问,一气就将全部事实供了出来。

按照朱牤儿的供述,李春江迅速得出判断,独狼穷追不舍的,一定是那包海洛因。朱牤儿说,春娃以前在省城,是替袁小安干,后来在三河一家迪吧兜售摇头丸时被抓。在看守所,先后有不少人逼春娃交出东西,春娃就是不交,这才引来杀身之祸。据此断定,春娃藏的这包海洛因,正是袁小安的!而童小牛派人追杀朱牤儿,则是为了这张磁卡。

打开磁卡一看,上面全是童氏父子跟三河乃至省城高官要员之间的秘密交易,还有百山集团从创业到现在向方方面面行贿的证据。其中就有吴达功、孙吉海等人,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二公子和他父亲。李春江粗算了一下,二公子父子从百山集团拿走的,高达六百多万。当然,他们回报给童百山的,比这大得多。其中最触目惊心的,就是百山集团三次征用土地时的暗箱操作。

这一关键证据到手,李春江和马其鸣顿释重负,磁卡无疑是一把打开三河罪恶交易的金钥匙,让所有办案人员信心更加坚定。

李春江激动地说:“只要从李欣然身上拿到证据,这张网就可以收了。”

马其鸣却不这么认为,他暗示李春江,对方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两人研究一番,决计趁热打铁,对李欣然和范大杆子加大审讯力度,一定要从他们身上拿到更有力的证据。同时,马其鸣跟省城警方取得联系,要求他们迅速对袁小安立案侦查。

一切布置完毕,马其鸣紧着去向袁波书记汇报,正好袁波书记打电话找他,说有重要事情相商。来到袁波书记平时很少办公的宾馆二号室,意外地发现钟检察长也在,马其鸣一时有些犯惑,他怎么也在这儿?

钟检察长看到他,脸上显出尴尬的笑,袁波书记从里屋走出来,一脸严肃地说:“其鸣,我刚接到电话,最近上面可能又要来领导督察,你那边动作得怎么样了?”

马其鸣望望钟检察长,没说话。袁波书记这才反应过来,表情一动,说:“对了,老钟刚才跟我谈过,情况跟你判断的一样,向本贵可能也陷进去了。”袁波书记遂向他们二人讲明情况。原来刚才在这儿,袁波书记跟钟检察长进行过一场掏心窝子的谈话,两个人算是把彼此的猜疑和不信任全都消除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眼下检察院那边正没法开展工作呢。马其鸣抓着钟检的手,激动地说:“有你的支持,真是太好了。”钟检有点不好意思,按说他早应该站出来,跟马其鸣表明立场,可车光远留给三河的教训太深了,钟检不得不犹豫。不过现在能站在一起,也不算晚。

三人经过一番商谈,同意老钟提出的方案,决定由高检察官负责,对向本贵展开全面调查。同时他本人也亲自出马,对孙吉海进行秘密侦查。

袁波书记郑重地说:“老钟,能否最终揭开三河的盖子,可就要看你了。”

钟检动容地道:“袁波书记,你就放心吧。”

李欣然一抬头,猛地看见了刘玉英。

不会吧?他摇摇头,又摇摇,可眼前站的,分明就是她。除了李春江,其余人全都退了出去。刘玉英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气色好了许多,她是在李春江多次做工作后,才答应跟李欣然见一面的。

“你……你怎么会来?”李欣然心里充满了诧异,他真是想不到,她会来这种地方。

刘玉英没吭声,目光复杂地盯住眼前这个男人,看到他发红的光头,苍老的面孔,还有深陷进去的眼睛,心里,竟是翻江倒海般难受。她爱过他,真心爱过,也恨过他,甚至想着有一天亲手杀了他。但此时,心里这些东西全没了,有的,只是对岁月的伤悲,对人生的恨憾。是啊,突然面对这样一张脸,面对这样一个曾经给过自己希望、给过自己激情又残忍地将它毁灭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痛苦地闭上眼,感觉自己摇晃得站不住。往事哗一下地涌来。

刘玉英跟李欣然彻底撕翻脸,是在闻知李欣然又要新娶的那一天。那是个雨天,李欣然突然造访,带着他的忏悔,也带着他的绝情。他抓住刘玉英的手,说:“我们分开吧,我……我真的不能不娶她。”关于那个她,刘玉英见过,他妻子还活着的时候,两人就有来往。刘玉英痛苦过,伤心过,但从没表示出来。她有什么权力?她算他什么人?这是两个经常在夜半跳出来折磨她的问题,到现在,她还是得不到答案。

李欣然那天表现得有些可怜,一点儿不像是在吴水呼风唤雨的人物。他的大意是说,那女人握有他不少把柄,如果不娶她,他就会完蛋,那么,刘玉英也会跟着遭殃,至少,她这个副局长就没法做。

刘玉英苦苦一笑,突然问:“你就不怕我让你翻船,让你完蛋?”

“你不会,玉英你怎么会?你是好人,谁都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李欣然眼看就要给她跪下了。

真心爱你?刘玉英的笑已有些惨烈,燃着几分血腥。她听到一种碎裂的声音,在体内轰轰作响,眼看要把她炸开。是的,她是个好人,兴许正因为是个好人,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她断然一摇头,指住门说:“你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见。”

刘玉英原想就这么彻底忘掉一切,反正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更没想过从他身上图什么。现在,她只求以后的生活能平静点,更平静点,就让她带着一身的伤痛走完这一生吧。没想,半年都没到,李欣然便再次敲响了她的门。

刘玉英下了狠心,坚决地把他挡在门外,而且扬言,他再敢这么无理下去,她就报警。谁知偏偏在那个时候,李欣然被小四儿纠缠着,没地方去,躲哪儿小四儿都能找到。李欣然最怕小四儿跟他的新妇人扯上关系,如果这两人沾上手,后果将十分恐惧。所以那阵子他根本不敢回家,许是被逼无奈吧,一向狂傲得不知天为何物的李欣然突然体验到人生的孤寒,温情脉脉的刘玉英便成了他再次寻找慰藉的地方。

刘玉英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李欣然的纠缠,或许,她心里那份爱,还未彻底死去。一个女人要想彻底了断掉一个男人,竟是那么的难。谁知就在她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将李欣然放进家门的那个晚上,另一个影子也跟了进来。自此,刘玉英的生活便彻底没了轨迹,混乱不堪而又令她不能自拔。谁能说得清呢,那个本来要跑进来要挟她、恐吓她甚至逼她一道向李家父子撒网的小四儿,怎么就会奇迹般地对她产生那种感觉呢?按小四儿的说法,这是天意,是老天爷让他遇见了她,遇见了便不能分开。那她自己呢?刘玉英说不清,到现在她也没给自己找到一种说法。生活就在那一天突然地为她打开了另一扇门,一扇迷乱混浊却又充满诱惑、充满惊险的门。刘玉英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就不是一个轻易能绝望的女人,尤其是在感情上,她甚至贪婪得有点无耻。

越混乱越真实,越坠落越美丽,兴许真是这样。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此生此世,她都不可能背叛小四儿,不可能出卖小四儿,不可能扔下他不管!一想这些,她就觉得自己既是一个荡妇,又是一个母亲。更是他生生死死不可分割的女人!

“说吧,把你做过的都说出来。”终于,刘玉英开口了,面对着李欣然,刘玉英忽然有了一种审判者的勇气。

李欣然抖了一下。

“你要是不说,就算化成灰,也不可能得到一丝儿原谅。”说这句的时候,刘玉英自己也抖了。她知道,只要李欣然一开口,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可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兴许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这种命定就有了。只是他们一直被命运的大手遮住了眼睛。刘玉英再次说了一声“坦白吧”,一掉头,挥泪离开了。

李欣然的头重重磕在了桌上。

此时,另一个叫做王老五果木烤鸡的农家乐小院里,范大杆子也终于垂下了头。

范大杆子是两天前再次被带回这个地方的,老曾说吴水那地方他不大习惯,审讯起来没气氛。王老五果木烤鸡店位于三河市郊,子水河畔。这儿原是王家庄,几年前三河开发,一环到二环很快没了地盘,地产商们便将目光投向三环外的王家庄。后来地产界发生重组风暴,童百山一口将三河六大房地产开发公司吞并,这儿的工程便停了下来。前些年发展“三产”,市郊一带栽培了大量果树,后来苹果掉价,卖不出去,农民们一怒之下将果树砍了,就在失去土地的村民到处上访,要求政府兑现当初安排他们进城的许诺时,从部队回来的王老五突然开起了农家乐,专门经营果木烤鸡。一时之间果木烤鸡香了大半个三河城,慕名前来品尝者络绎不绝,人多时都得排队等。很快,王家庄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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