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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众神的山岭-第67章

小说: 众神的山岭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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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攀越这里,进入塞满雪的岩沟,上升一节登山绳,来到海拔八、三五〇公尺的地点。
  那里就是下一个营地。
  羽生将连续攀登八小时到那里。
  是否能从如今身在七千六百公尺的地点,攀越岩带上层——八千公尺,抵达八、三五〇公尺的地点,是攻下这面西南壁的一大重点。
  从那里选择通往南棱的路线。
  从黄带正下方往右移动。
  黄带是横亘于圣母峰超过八千公尺的高度,巨大的黄色地层。
  沿着黄带在附着雪的岩带上移动,来到从南峰岩沟——南峰陡峭的岩沟——突出的雪壁。从这里进入岩沟,爬完雪壁之后,就会来到南峰坳——日本所说的鞍部。
  位于圣母峰的南峰,八、七六〇公尺正下方的地方。
  从那里开始是所谓的传统路线。
  距离峰顶的海拔落差还有一百公尺。
  右侧——也就是连接突出于甘顺冰河这一边的雪檐,像镰刀般的棱线上,冬天的狂风会从南坳到洛子峰之间疾驰而过。
  气温恐怕低于零下三十度。就风造成的体感温度思考,也可能变成零下四、五十度。
  接着,攀越希拉瑞台阶,来到圣母峰顶。
  那就是羽生预设的路线。
  下山使用传统路线。
  在南坳过一晚,之后一口气往下冲到基地营……
  羽生把话切成零零碎碎地说。
  那种事有可能办得到吗?
  理论上是有可能。
  如果天公作美,没有被落石击中,没有起风,没有犯任何小失误,体力也有,而且适应高度到可能的极限——
  尽管如此——
  但尽管如此,那仍旧是人的理论。实际上还没有人办到过。因为大家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若是待在羽生的身旁,就会令人产生——这个男人办得到的心情。或者这个男人也许办得到那件事。
  羽生自己按照预定行程。
  背着深町在七千六百公尺的高度行动,而且还剩下充沛的体力。
  这个男人的话——
  然而,有某种奇怪的情绪令深町耿耿于怀。
  大脑是否因为缺氧受损,脑袋出了问题呢?
  想不起那件事。
  那是什么呢?
  那对于羽生而言,应该是个重要的问题。
  是什么呢?
  装备的事吗?
  或者,是路线的事吗——?
  噢,对了。
  是路线。
  是路线的事。
  深町察觉到那一点。
  察觉到的时候,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既然这样,到头来,你要走传统路线登顶吗……?”
  说完之后,深町意识到那句话具有的分量,以及那句话的可怕之处。
  “你说什么——?”
  羽生以低沉的嗓音,低吟似地说道。
  他缓缓地整张脸转过来,把视线对着深町。
  眼神中不是映着烛火,而是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你说什么?”
  羽生又说了一次。
  平静的低沉嗓音。
  深町险些因恐惧而毛发倒竖。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牙齿互相碰撞,喀嗒作响。


众神的山岭下 第二十一章 迈向峰顶
  1
  两人在冰壁上分道扬镳。
  羽生往上。
  深町往下。
  云剧烈地移动。
  虽然比不上昨晚,但风势仍然强劲。
  雪停了,但天空并不晴朗。
  云发出声音流动。
  流云不时裂开,宛如火球般的耀眼巨大光柱从天而降。蓝天从那里露出来。只有那一瞬间,身体会在冰壁上照到阳光,但那道阳光旋即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风剧烈地摇晃着戴在防寒帽上面的风衣帽。
  深町在冰壁上采取自我确保,手上拿着相机。
  无言的别离。
  两人在那里没有说任何言语,诸如“要保重”、“要加油”、“要活着回来”、“不准死”。
  羽生即将豁出性命攀登。
  深町已经无法跟着他攀登。如今身在的这个地方是极限。虽说是极限,若待在这里也会没命。至少,必须下降到六千公尺左右。
  军舰岩——
  下降到海拔六千九百公尺的地方,幻觉和幻听大概都会消失。
  也没人能保证下山的深町生命无虞。
  尽管能够使用登山绳,但每次都要把冰楔钉打进冰壁,以那里为支点往下爬。冰楔钉并没有带来足以随性使用的量。只能在非用不可的地方,用在刀口上。
  基本上,要使用冰楔钉和冰杖,以双斧往下爬。就某个层面而言,往下爬的难度可以说是高于攀登。
  用不着互道加油,羽生和深町都竭尽所能地努力。
  无需言语。
  任何言语都已经无法鼓励。
  无法帮忙。
  无法协助。
  独自一人。
  只能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
  无论是何种天命,如果指望它,内心就会变得软弱。所以不要指望任何幸运。
  因此,没有言语。
  深町想问昨晚的事。
  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否对羽生造成了何种影响呢?
  然而,如今问了也毫无意义。
  深町说了,羽生听了。纵然羽生的心中因此而产生某种变化,深町也已经无法将它复原。
  羽生透过护目镜的深色镜片注视深町许久,忽然转过身去。
  羽生没有举起一只手道别。
  甚至没有让深町看见自己眼中的神色。
  羽生在从一旁刮来的风中向上爬。
  节奏强而有力、令人放心。
  遥远上方看得见左岩沟岩石与岩石之间的通道,左右两旁是黑色岩壁。
  攀越西南壁最大的难关——岩带的巨大岩壁,朝向这世上独一无二、最靠近天的地上一点的唯一通道。
  深町架起相机,把逐渐远去的羽生的身影纳入取景器,持续按下快门。
  不久——
  深町把相机放进登山背包。
  把登山背包背上肩。
  看见羽生孤伶伶一个人的身影在上方。
  再上面是宛如压在他身上,岩带黑漆漆的巨大岩壁。
  深町想在那里架着相机,直到看不见羽生的身影为止,但为了生还,必须趁早开始下山。
  独自一人展开逃生行动。
  没有开始的信号。
  把相机放进登山背包,背上背包,解开自我确保时,自然开始。
  深町开始下山。
  2
  途中,用了两次冰楔钉。
  剩下三根。
  下山途中抬头看时,看见了羽生的身影两次。
  第一次,还在左岩沟的前面。
  第二次看见他从左岩沟的入口朝里面进去的身影。
  再下一次——
  就看不见了。
  像厚重云层般的雾,从和羽生道别的那一带完全覆盖了上方。
  那片雾——正确来说是细小的冰粒,剧烈地从左往右流动。
  如果进入了岩沟之中,无论外面刮起再强的风,里面也接近无风状态。
  但是,岩沟中既没有地方搭帐篷,也没有适合露宿的地方。
  假如那种风不停,当羽生在沟岩的上层,攀附在二十五公尺的垂直岩壁上时,身体就会暴露在那种风中。
  能够爬的时候,要尽量往上爬——
  假如风雪暂歇,有机会的话,就要一口气攻顶。
  那就是羽生的战略。
  然而,羽生正在覆盖上层的厚重云层中做什么、思考什么呢?深町已经无从得知那些。
  3
  抵达军舰岩时,太阳早已西沉。
  靠着头灯的光线搭完帐篷时,完全入夜了。
  自圣母峰的岩带根部一带以上,覆盖着厚重云层,什么也看不见。
  比圣母峰低的地方——西边的普摩力山顶还能看得见,星星也在她上空的天上闪闪发光。
  然而,只有圣母峰顶在云中。
  深町在帐篷内煮沸热水,加入大量砂糖,喝了好几杯。
  风势强劲,但是比起昨晚,简直是徐徐微风。
  用水煮干燥蔬菜,加入汤里吃。
  虽然会头痛,但是没有幻觉。
  幻听也消失了。
  光是下降七百公尺,就能切身感觉到空气的浓度。
  精疲力尽。
  总觉得能够平安无事地生还到这里,是一种奇迹。
  外出小便,回到帐篷内,要钻进睡袋时,已经累得就算发生雪崩也不想动了。
  明天必须回到基地营。
  非睡不可。
  必须在一天之内,将花一天半爬上来的路线走完,下山。
  如果不睡,疲劳消除不了。
  然而,明知如此却睡不着。
  越是试着入睡,精神越是清晰,焦躁向深町袭来。
  就这样回到基地营,在那里和安伽林一起等待来自羽生的联络吗?
  深町咬紧牙根,试图入睡。
  4
  睡不着。
  在睡袋中一再动来动去。
  虽然能够横躺,但是没有足以翻身的空间。只能在睡袋中扭曲身体,选择仰躺或侧躺。
  偶而会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像是在泥沼中翻滚的浅眠。
  即使闭上眼睛,眼球仍在眼皮底下醒着。
  风势强劲。
  虽然不及昨晚在灰色岩塔正下方睡觉时的强风,但风仍会把帐篷推向岩石。
  按这情形来看,若在圣母峰上层,说不定会刮起比昨晚更凶猛的风。
  无线电对讲机不能使用。
  晚上,安伽林和羽生定时通讯时,深町想从旁收听他们的对话,但无线电对讲机坏掉,不能用了。
  昨晚,从上面掉下来的岩石击中了登山背包。当时,放在登山背包中的无线电对讲机受到了撞击。
  没有道具拆开无线电对讲机,也没有那种力气。即使有道具,深町也丧失了拆解细部零件的意志力。
  纵然闭上眼睛,脑海中也会产生不安。
  当时,对羽生说的那句话——
  到头来,你要走传统路线登顶吗?
  羽生如何解读自己的那句话呢?
  羽生听到那句话时的恐怖表情,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清楚知道能爬的路线,不是和在平地走路一样吗?既然这样,干脆不要攀岩,走一般的登山道就好了。
  这是羽生对井上真纪夫说过的话。
  明明是轻松的路线,明明马上就能在那里看见那条路线,羽生却不断地选择困难的路线爬。
  大乔拉斯峰的时候也是如此。
  有一般为人熟知的路线。原本应该往那边走的羽生,却在半路上改变那条路线。
  我看见了路线。虽然困难,但那里有路线。往左Z字形攀登之后再往上爬,是轻松的传统路线。我在那边看见打进岩壁的楔钉,所以那应该是轻松的路线不会错。
  然而,我看见了从那里垂直而上的路线。
  往左爬不是我的路线。那只是顺着其他人爬过的路线的行为。还没有人爬过的垂直攀登路线,才是我的路线。我能在这面岩壁上留下记号。
  于是,羽生选择那条路线,然后摔了下来。
  攀爬时,我经过了羽生先生摔下去的地方,明明左边有一条更安全一点的路线,但羽生先生好像从那里笔直往上爬。我认为那条路线不是不能爬,但我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羽生先生会在那里选择往上爬的路线呢?
  长谷常雄回答专访时,如此说道。
  和那一样的事,还会再发生吗?
  深町心想——是我害的。
  是我害的。
  我也晓得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
  湿漉漉的岩石。


众神的山岭下 楔钉不起作用。
  手一搭上去,岩石就会剥落,脚一踏上去,那里就会崩落。仿佛表皮剥落般,岩石一碰就掉下来。
  尽是细小悬浮石头的岩壁。
  至今,圣母峰的西南壁在夏天被人爬过三次。一九七五年的英国队、一九八二年的苏联队、一九八八年的捷克斯洛伐克队,都避免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从那里前往传统路线登顶。
  那样就好。
  那样就好了。
  那就是登山界承认的西南壁。
  不用爬圣母峰顶正下方最后一面岩壁这种认知,被视为理所当然。
  因为那里太过危险。
  既然如此——
  自己为何说出了那种话呢?
  羽生就算克服了岩带,会爬最后的那面岩壁吗?
  不可能会爬。
  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可能那么做。
  八成——不,九成九分九厘不会那么做。
  因为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我不会做必死的事——
  羽生第一次爬喜玛拉雅山时,应该那么对岸凉子说了。
  唯独故意摔下去这件事我办不到。
  爬大乔拉斯峰时,羽生也在手札上如此写到。
  单独无氧攀登圣母峰顶正下方的岩壁,等同于“必死的事”,以及“故意摔下去”。
  羽生不可能那么做。
  不知不觉间,深町咬紧牙根。
  原本以为自己闭着眼睛,其实睁着眼睛瞪着阴暗帐篷里的一片漆黑。
  深町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
  羽生啊,你在这种风中的什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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