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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把青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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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别人的未婚夫去问别人的丈夫,太荒谬了,晓敏不禁笑出来。

这是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笑。

那个女孩,想必是胡小平的同志,与他并肩作战,那个女孩子,想必就是接电话时对顾晓敏诸多抢白,嘲讽有加的那一位。

人,一向还不能把公私完全分开,那位小姐便趁机把顾晓敏这个移民改唤逃兵。

晓阳见妹妹会得苦笑,内心略安,“还要回去吗?”

晓敏不语。

“想想清楚,母亲三十年来第一次渡假,明天陪她到史丹利公园走走。”

“可是…”晓敏茫然。

“可是什幺,”晓阳说,“要走的路远着长着呢,振作起来,生活下去。”

晓敏怔怔的说:“这才是最艰难的部分呢。”

“呵是,”晓阳点点头,“比不顾一切是痛苦得多了。”

当天晚上,晓敏迟疑良久,拨电话到香港之声。

是同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可见她日夜守在岗位面前。

“我是顾晓敏.我想查讯胡小平的最新消息。”

她冷冷问:“你人在哪里?”

“温哥华。”

“好地方,”语气之讥讽无以复加,“大后方。”

晓敏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她不睬晓敏,“胡小平的证件仍被扣留,没有进展。”

“你是他的未婚妻吗?”

“我是,我与小平的确举行过订婚仪式,他与你不熟,所以没有与你提及。”

晓敏默然。

“我们这条线很忙,假如没有其它的事,我想挂断。”

“胡伯母好吗?”晓敏并不退缩。

“还好,谢谢你,我一有空便去陪她。”

“我也是小平的朋友,我也关心他的安危。”

那边的声音略有转圜余地!“我代他谢谢你。”

“再见。”晓敏轻轻放下电话筒。

胡小平与顾晓敏不熟?

晓敏忽然觉得肩上的的担子轻了一半。

靠在沙发上,数日来第一次觉得困,竟睡着了,梦中看见西报上英文头条漆黑的大字:东方之珠遭轰炸!

惊醒,摸一摸面孔,才知道无恙。

晓阳的车子已经来接,祖孙一行三人,到公园游逛。

公园不知几时新辟了一个儿童游乐场,瓷砖地上设三股喷泉洒送清水,成百个少小孩童.穿着七彩缤纷的浴衣,在喷泉下跳跃嬉戏欢笑。

本来愁眉百结的顾母,也看得凝神,不禁含笑。

孩子们互相追逐,清脆笑声不绝,水珠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连晓敏都忍不住说:“太可爱了,太快活了。”

晓阳说:“卑诗省肚皮最争气,生得出孩子,别省人越来越稀疏,政府都不肯再给新设施。”

顾母说:“真稀罕,这倒与大户人家作风相似,那一房添了孙子,产业多分一份。”

“妈形容得对,在这里,生到第三名,减税加补助,就差不奖金牌。”

“那多好。”顾母第一次听见这样奇闻。

“政府爱孩子,”晓敏道:“人民是财富。”

顾母黯然。

“来,这边坐,我们休息一会儿。”

林小阳自命已经长大,只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那些小孩,附近有人表演默剧,她赶去围观。

晓阳走开又买冰淇淋。

顾母见没人,便对晓敏说,“胡小平失踪的事,报纸登老大,触目惊心。”

晓敏要过一会儿才说“各界正设法援助。”

“晓敏,幸亏你不跟他一起。”

“妈妈!他有他崇高的理想。”

“做母亲的不管这些,晓敏,你不是母亲,你不知道,母亲只希望有生之年,子女在她跟前生活,卑不卑微,庸不庸俗,都不打紧,千万不要做出什幺叫她伤心落泪的事来。”

顾母鼻子一酸,落下眼泪。

晓敏连忙掏出手帕。

“晓敏,答应妈妈,永不叫妈妈害怕伤心,母亲自私,母亲不要你做伟人。”

晓敏伏在妈妈膝上。

晓阳拿着冰淇淋回来,立刻就骂:“顾晓敏!你有没有搞错,无端把母亲整哭。”

晓敏立刻抬起头来,“灰尘,这公园空气污染,全是灰尘,扑进我们双眼。”

晓阳这才不语。

那天她们算得尽兴而返,晓敏鼻端晒得通红。

生活好似又恢复正常,该吃的吃,该爱的爱,该走就走,该做就做。

第二天郭剑波告诉晓敏;“出来了,出来了!”

晓敏茫然,一时间没有会意。

“唉,胡小平出来了、我马上过来结你看录映带,他得到热烈的英雄式欢迎,这家伙,霎时成为新闻界的红人。”

晓敏有刹那的激动。

他们没有立即通知顾晓敏,关心胡小平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不可能逐一汇报,要知道消息,请注意新闻报告。

胡小平正正式式成为名记者。

微时之友顾晓敏会懂得自动淡出。

傍晚郭氏夫妇录映带前来。

新闻片段中只见飞机场候机楼拉起横额欢迎胡小平,小平踏出禁区,群众实时鼓掌,上去拥抱。

小平神情一如平常,朴素的平顶头,额角皮外伤贴着白胶布,白衬衫,卡其裤,他轻轻摇摆双手,形象可爱。

有一名少女上前拉住他的手,晓敏不禁问:这就是他的未婚妻吗?接着,胡小平面对镜头,叙述他过去数日来的经历。

他答应在场人士,“我会详细写出来,刊登在我的杂志上。”

该段新间到此为止,接着报告各|奇…_…书^_^网|国驻港办事处内拥挤情况。

晓敏松一口气。

郭剑波关掉录像机。

晓敏问,“章存仁有没有消息?”

范里摇摇头,别转面孔。

那家川菜馆已经另有人出任主持,张灯结彩,一切如常。

“还有没有人骚扰范里?”

郭剑波代为回答“有,”他苦笑,“全世界记者都在发掘在西方国家生活的名人之后。”

晓敏点点头,为数还实在真的不少。

郭剑波看妻子一眼,“范里不肯接受访问。”

范里低声说:“我无话可讲。”

晓敏问:“没有人用过什幺手段吧。”

“没有。”

“那幺——晓敏问:“婚姻生活愉快吗?说来听听。”

范里忽然之间涨红面孔,转入厨房,半晌不肯出来。

晓敏笑着对郭剑波说:“很明显、她快乐。”

郭剑波也笑了。

“呵对,晓敏,我们收拾遗物,找到这个,指明送你。”

他郑重取出一只油纸包。

一看就知道是郭牛的东西。

“你如何知道是给我的?”

郭剑波答:“他生前嘱梁太太帮他写上赠晓敏吾友字样,他是文盲、不识字,此事已获梁太太证实。”

晓敏轻轻拆关,原来是两块银洋,正面图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鹰,晓敏小心翼翼地把古董银币翻过来,背后是胜利女神像。

银币上有若干牙齿痕,这是前人用来测试银币真假的一种方式,银币铮亮,可见经常把玩。

还也许是老伯唯一的财产。

“你看,”郭剑波笑,“连我都舍不得给。”

“你太象外国人,他不喜欢你。”这当然不是真的。

郭剑波微笑。

晓敏把两枚银币握在手中,好生感动。

“你不要辜负我太祖,好好把他的故事写出来。”

“我会的,我一定会,这是我今年的目标。”

范裹在厨房等得不耐烦,探出头来,看他们说完没有,谁知刚听到郭剑波道:“……有负担,要照顾太太,还敢造次?当然全力以赴,希望明年升职。”

范里见还在说她,只得继续躲着,心里彷徨中有点踏实,一无所有的她,总算嫁到一个好丈夫,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郭剑波对晓敏说:“无论将来发生什幺,我都会尽力保护范里。”

晓敏转过头来,“范里,范里,听到没有,快快养几个小国民,可以减税,至多拿到我这边来带。”

范里捧着咖啡出来,“顾晓敏的老作风不改。”

郭剑波赞美好友,“改了就不再是顾晓敏。”

晓敏说,“我都不晓得多喜欢孩子,无时无刻不想侵袭他们那粗粗短的肥腿。”

范里帮晓敏洗好杯子,与郭剑波一起告辞。

晓敏看看他俩的背影,真是标亮的一对。

才要关门,有人叫她,“这位小姐,是香港人吗。”

晓敏勇敢地承认,“是,香港人。”

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妇带着两个女儿,与她打招呼。

“我们住在O二,姓陈。”

晓敏客套地问:“陈太太刚搬进来?”

“有两个月月了,还以为没有香港邻居呢。”她很高兴,“现在好了,可以互相照顾。”

“是的,有什幺事,尽管吩咐。”

经过这一役,香港人真的长大起来,金劳力士与不知年白兰地固然重要,守望相助也不容忽视。

晓敏说,“我姓顾,多多指教。”

“幸会,顾小姐。”母女三人摆摆手。

  第18章

  晓敏关上门。

她靠在门背良久良久,才回到写字台前,握起那管放下许久的笔。

笔一直颤抖,几天不写字就这样,太不争气,真想掷笔而起,但是晓敏也知道,这样一起,就永远坐不下来,永远写不出来。

当然,即使是大作家从此封笔,社会也没有损失,但这是她的精神寄托,生活乐趣,趁能写的时候,不论写些什幺,都有一定的满足。

一旦放弃,晓敏不知该找什幺新嗜好来消磨时间才好。

她手颤颤开始写她的日讫:郭牛,一八七四年生……手抖得更加厉害。

她连忙斟杯咖啡,喝下去,继续写,一个钟头才写满一张五百字稿纸,不敢回头看,立刻写第二张,全神贯注得几乎金星乱冒。

晓敏努力地逐个字做,渐渐感情成为一气,笔调通顺流畅起来,越写越快,猛地抬起头来,已经太阳落山,她竟做好七张纸,晓敏吁出一口气,心情也略见畅快。

传真机上有短短讯急。

晓敏过去一看,喜出望外,那三行字迹潦草的中文是:别来无羔乎晓敏,念甚,请即电胡小平。

老样子,老脾气。

老吩咐别人向他汇报,唯我躅尊。

附着的号码是陌生的,晓敏对照过时间,拨过去。

他亲自接听,声线神采飞扬:“顾晓敏,”马上活泼地恶人先告状,“最近找你可真难。”

晓敏啼笑皆非,她这个老朋友一下子就移忘过去,努力将来,真不愧是港人本色。

“晓敏,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件事。”

“我也有件事。”

胡小平道:“我先说,其一,我们杂志销路暴升三倍,要充实内容,晓敏,我想你图文并茂替我介绍一下温市地产。”

晓敏马上答:“对不起,我对这方面亳无研究。”

“喂,令姐不是——”

晓敏老实不容气打断他,“第二件是什幺事?”

胡小平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你访问赵万里,请她表态。”

晓敏勃然大怒,这位名记者只顾自己做事业,丝毫不理别人死活,一点不替别人的处境着想,算哪一国的真英雄。

“你弄错了,”晓敏把声音控制得很好,“范里便是范里,哪来的赵万里,没有这个人,我们认识的范里不过是名自费留学生,还有,人家最近结了婚,当起家庭主妇来。”

胡小平十分疑惑,“当真?”

“再真没有,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晓敏说得非常诚恳。

“可是长得那幺象。”

“所有美女都是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

“不不,晓敏,这里边有跷蹊。”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与她都不来往了。”

“晓敏,你没有什幺瞒着我吧。”

“轮到我说话,胡小平,你压惊压得好快。”

胡小平语塞。

“替我问候你的未婚妻。”

“我哪来的未婚妻,你别误会,我有什幺资格成婚,女同事为着方便出面,故自称胡小平未婚妻,她已向外间解释清楚。”

太太太复杂了,晓敏简直应付不来。

“你无论如何要同香港之声写一篇特槁,你有没有拍摄华侨游行的照片?最好把名单列清楚给我。”

“我没有上街。”

“顾晓敏,你好象不是中国人,你一颗心冷冰冰,还有,你可知道我遭遇过什幺大事?”

“我全不知道。”

“你别想涎着脸,假装什幺都没有发生过。”胡小平斥责她。

晓敏仍然很平静,“我的脸,你最近见过我的脸吗,你怎幺知道我涎着脸还是板着脸还是哭丧着脸?”

“顾晓敏,我们的距离日益辽阔。”

晓敏完全承认,有人长大了,有人永远不会长大。

“这样吧,有一件事是任何人都做得到的。”

晓敏平静地说:“我知道,交心。”

胡小平怒道:“算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他在盛怒中挂断电话。

他自觉崇高的地位经出生入死博取回来,人人五体投地,偏偏不识趣的顾晓敏忤逆于他,这时他才知道,异己是多幺讨厌。他重重用枝黑笔把她名字自通讯录内剔除。

顾晓敏一点都不觉得是损失。

朋友有权作出要求,她有权拒绝她认为是不合理的要求;朋友有权生气,她也有权发怒;朋友与她可以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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