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苍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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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姬将军,别来无恙。
而是,流觞,别来无恙。
他笑着这样想。
傅轻尘立在原处,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望着姬流觞消失的方向,有了一时的怔怔。只听得他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流觞,后会无期。”
半晌过后,他轻抚额,敛了敛容色,自嘲道:“那么久了,也不知小色的驴蹄钉结实了没有,该不是被那老板拖去磨豆腐了罢?”
次日,傅轻尘从铁匠铺牵了那头无尾的小毛驴,出了青阳城。
若是他如往日一般倒骑着,便会看到一抹红衫孤单而凛冽地立于高高的城楼之上,拄着一支长戟。
然而,他没有。
于是,姬流觞此时的表情,他未曾看到。
或许只错了一时,便是错了终生。
傅轻尘始终未曾回头,只是牵着小毛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青衫如烟,终究汇入天色。
没有知道傅轻尘最终去了哪里,或是江南行千舟,或是塞外踏牧草。
只是永远不再出现与日曜,出现于青阳。
但姬流觞仍是固执地每日立在城楼之上,静静地眺望。
或许将要等到容颜苍老,一身红衫褪尽铅华。
许多年后,姬流觞忆起此人,嘴角依旧微微勾起,而记忆仍是停滞在他与自己对酒当歌的那半个月。
那样相携而笑,开怀倾谈的岁月如砂,一点一滴地遗漏于指间。
——彼时君风华正茂,而我,红衫娆娆。
——醉笑不诉离殇泪,青丝若等暮成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似乎有镣铐的声音。
是银链拖地而过,呤啷呤啷地作响。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苏无翳的心因那声响猛地有些发紧,终于从无边的沉睡中醒转过来。他伸出手无力地探向自己滚热的前额,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
熟悉的,陌生的。紫锦罗帐,乌木白墙,是他自己的寝宫。
习惯性地将伸手向右边。空空落落。手放在那里,却也不曾挪开。但他知道,那右手边的位置永远地缺了一个人。
不会有人再抿着嘴笑,看向他,道一声早。
不会有人再在睡梦中大手大脚地抢去他的被子,卷在自己的怀中。
不会有人在脆弱的时候需要他的安慰,他的拥抱。
傅,轻,瞳。
似乎光是于口中念出这三个字,苏无翳仿佛就有了一点力量。
不仅仅是爱,还有一点恨。
那样决绝地离别,通彻心扉的话语。
从她口中一字一字地吐落,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苏无翳,纵使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我们永不相见。”
她说,永不相见。
于是,她恨他若此,就连尸体都让他找寻不到。他与众人一起没日没夜地策马寻找,冰河寒凉刺骨,终是透了支,竭了力,昏死过去。
他在那一刻终于恍然,原来她已恨自己至此。原来自己为她做的那些,她都不曾看见。原来……
当初,曾聪明地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那时,他向华潆初的求婚,只是暂时想缓了华国对日曜的威胁。而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借口,一个向其他两国出兵的借口。电子书网。傅轻瞳的出现,正好给他这个机会。
——丰息国的女子引诱了华国公主未来的驸马,将会成功挑起丰息国与华国的矛盾。
本是一举两得的计策。
但实际上许多的变化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就像他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傅轻瞳。
但傅轻瞳不会知道,当时自己在日曜的处境已是如何的艰难。那就是当初他的计划中带来的负面影响:所有的日曜人都恨她是个狐狸精,个个都要置她于死地。
所有的大臣们请求驱逐她,所有的百姓指天诅咒她。
可苏无翳还是放不开她。
他算准了她会对自己下迷药,偷机密。然后将计就计,将她以奸细的罪名处死。
仅仅是要让那个叫“傅轻瞳”的女子死了,而不是她。
她将以其他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永远。
只是,他到底是不曾了解她。
她说,她恨他。但她,又爱他。于是,她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伤心至死。
他终于明白,她不是为了息潋的婚事而死,而是因了他那绝情地一句话,一道命令,一副表情。其实,是他害死了她,不是么?
苏无翳努力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那动静声到底是惊动了一直俯靠在床沿上休憩的苏无景。
“哥,你醒了?”
“你醒了?”
傅轻瞳吃力地睁开眼。全然陌生的地方。木桌木椅,简陋至极,却干净朴素。心下有十分的茫然。
只见眼前的男子拢着手,长身玉立,罩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素布长衫。只是,与那出众的身形极不相称的是,他拥有一张眉目极为平淡的面容。不丑,却让人过目即忘。
那男子淡淡地立在那儿看着她,眼中平静无波。见她只盯着自己不曾回答,又带着一丝不耐烦地口吻道:“若是醒了,就把桌上的粥喝完,再出来找我。”
说罢,转身出了门。不拖泥带水的利落。
傅轻瞳掀开薄被,捂着感到肿胀的脑袋坐起身来。脑中似乎有些挥之不去的片段,如闪电般一掠而过。却模模糊糊,着实难受。
她定了定神,只见那木桌上果真摆了一副青竹匙与一只老旧的青瓷碗。
她带着些踉跄地走近,只见碗中盛满了撒了荷花末的清粥。其中佐了新鲜的枇杷叶,淡红带绿,散出丝丝的清香。
应是有些时日未曾有食物入腹,此时的她竟感到十分的饥饿。立刻抓起青竹匙便舀起荷花粥大口吞咽起来。清粥熬得十分绵烂,荷花与枇杷叶亦是清甜可口。不过多久,傅轻瞳就将那青瓷碗中的所剩都舔了干净。
仿佛重生的愉悦,一身轻盈。
她倒有些随遇而安。吃罢,抹了抹嘴,施施然地走出门去。
屋外种着一片茂密的青竹林,一条细碎的石子路从门口铺落而出,似是引着她向前走去。穿过那片竹林,只见之前的那个男子正背对着她,立在一片草药园中。拿着药锄,俯下身细细地翻土。
阳光正媚,风光似柔。
和煦的阳光落在那男子清瘦的脊背上,投下颀长而完满的影子。
“那个……恩公。”傅轻瞳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称呼,“这是哪里?”
男子转过身来,立于满目的阳光之下,只那张容色平淡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四宜亭。”
四宜亭?
这人倒古怪,竟拿“亭”来形容自己居住的地方。虽说这院落不甚空阔,却也占地不小。
傅轻瞳忽记起傅轻尘曾对她说过的话:“春宜花,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此为四宜,居处之适也。冬有突厦,夏室凉些,骚人所艳,允矣兹室,君子攸宁。”
寻四宜之所而居,一直以来便是傅轻尘的念想。
她似是想起了一事,忙拊掌大呼:“还有三日就是四月十三,我得赶紧回丰息去陪我爹爹过生日!”
男子愣了一愣,看着她道:“如今已是九月初。”
“胡说!我明明记得……”傅轻瞳越说越发犹疑起来,“我从马背上摔下来,难道就睡了那么多日么?还有,还有我哥人呢?……”
“第一,如今确是九月。第二,我是从水中将你救起。第三,我未曾见到你的兄长。第四,我不知何处是为丰息。”那男子放下药锄,拢了手站起身来,淡漠地说道,“不过你若是想要离开,就请自便。此次算是做善事,我不收你药费便是。”
傅轻瞳踉了一跄。瞪着那男子瞧了半日,有些生气道:“什么做善事?你救了我,该给的诊金我一文都不短了你。”
男子扬眉,向她摊了手:“那拿来罢。”
“我回了家便立刻派人给你送来!”傅轻瞳直起脖子道,“对了,我首先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重言。”
那男子复又转身,细细地翻起土来,不咸不淡地将自己的名字告与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出场。。。小言;看好你哟~
瞳儿部分失忆。不算雷吧?哈哈。。.
第二十二弹 误入山遇险
“那……后会有期。”
“不送,记得许我的诊金。”
傅轻瞳朝柳重言翻了个白眼,几乎是夺门而出。一出那四宜亭她却傻了眼,满眼的绿水青山,路途渺渺。
她一梗脖子,硬着头皮沿着黄泥小路,向山中走了过去。
柳重言望着她拍门而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俯下身伺弄各色娇嫩的草药。
不过多时,竹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他正想嘲弄几句,却不想门后冒出个扎了两团小圆髻的头来,来者眨巴了一双水灵灵的圆眼睛,笑得分外甜美:“柳五哥!”
柳重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凤九。”
那个名叫凤九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的翠色短衫,一手挎了一只沉甸甸的大竹篮子,一手熟门熟路地将竹门带上,蹦跳着来到他的面前:“阿娘让我带好吃的来了。”
“其实不必麻烦每日都送来。”
“阿娘说,那个姑娘醒了会饿,多预备着点总没错。”
“她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凤九那圆脸上不禁的喜气掩了讶异,一双圆眼晶亮晶亮,“那倒也是,一个姑娘家总是住在你这也不好。她是回去了么?”
“不知道。”柳重言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凤九忙拉了拉大竹篮子,紧紧地跟了过去。来到屋中,她先将桌上的那个老旧的青瓷碗撇了开去,喜滋滋地将篮子中的各种菜肴小心翼翼地端了出来。那盘子上沾了些油的底还用随身携的一块新的白巾子擦得干干净净。
“柳五哥,吃晚饭。”凤九最后从篮子中拿出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搁在桌上。
“其实我已做了晚饭。”柳重言颇有些无奈地指了指灶台上正冒着温气的红泥小炖锅。里面盛着的便是傅轻瞳吃过的的荷花粥。
凤九的眼神黯了半分,马上又笑了起来:“我正好近日有些闹肚子,需要吃些清淡的东西呢。不知道这次柳五哥又煮了些什么?”边说边走到灶台边,揭了那小锅的盖子。
一阵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好清甜的荷花香!”凤晚转头,喜道,“柳五哥,这初秋的天气,你哪里采得的荷花?”
“是夏日里采来晒干碾成末的。”柳重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几样野蔬十分新鲜嫩爽,外加一尾清蒸的银雪鱼,葱蒜几棵,又放了些许的老姜去了腥味。
可见做菜之人花了许多的心思。凤九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些菜是她阿娘做的,但她的那点小心思到底是瞒不过柳重言的眼睛。
“这银雪鱼……是哪里来的?”柳重言之前虽在医书中见过银雪鱼的模样,知它的鱼骨能入药来强身健体,但却从未尝过滋味,亦从未听说过附近的溪流中有银雪鱼出没。
凤九忙不迭扒拉了几口荷花粥,口中模模糊糊道:“就在上次救起那个姑娘的那条溪!说来也怪,自从那姑娘漂来了之后,这种鱼一下子多了起来。我偷偷尝过啦,滋味实在是美得紧!”说完,还有所回味地舔了舔嘴唇。
柳重言不语。
“其实回想起来,那个着紫衫的姑娘来得确实有些古怪,那衣裳的料子虽然被水浸透了,可还是能看得出又薄又轻软,就算是我们村最巧手的织娘也纺不出来……还有那衣裳上的绣花,实在是精巧!哎,我们这种与外界一点都不相的地方,怎么就被她漂了进来……”
凤九仍是自顾自地说着。
落日如虹,沉沉的血色覆在柳重言的面上,竟为他那张平淡的面孔增色了几分。只见他立在门口,遥遥地望着连绵的山峦,忽然拧了一双眉,问道:“秋季封山开始了没有?”
凤九抬起头想了一想,道:“前天……阿哥好象就嚷嚷着要封山捕猎那头最烈的野猪了,该开始了吧。”
“野猪还未被捕到?”柳重言的眉头拧得更紧。
“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山里放了不少的野猪夹子,过几日……哎?柳五哥?……”凤九瞪大了眼大叫起来,“柳五哥——!”
只见柳重言随手披了一件朴素的厚棉袄子,匆匆地夺门而出。
山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黑色的乌鸦在林间粗嘎地叫嚷着。
“该死的柳重言,也不给我指条明路,害得我在这里瞎转悠。”傅轻瞳把嘴里衔的一根草茎吐了出来,手中新折的树枝忿忿地抽打着茂密的矮草,“若是回去找到我哥,哼哼,马上派支军队来踏平了你的小亭子!四宜四宜,死宜好了!”
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却听得前边“喀嚓”一声锐响。
她马上警觉起来,猫着腰,一点一点拿脚尖靠近目标。仅仅凭着微弱的光,只见眼前合着一个粗铁制的捕兽夹。尖利的铁齿紧密地合着,散着幽幽的寒光。
傅轻瞳立马觉得毛骨悚然起来。虽然她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受过严酷的训练,在逆境中身存的本能亦在,但此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