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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角儿-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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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孟董下定决心又向窗外望了最后一眼,就在这时,他望见小路上蹒跚地走来一位老人,孟董的呼吸陡然加快了,他扭过头冲儿子道:“先别开。”儿子的一双手就僵在半空中。孟董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抓过儿子举在半空中的钥匙,一把抱住那个木盒,就在他向窗外望最后一眼时,他凭感觉,那位蹒跚而来的老人就是来找自己的。

那位老人渐渐近了,孟董两颊突然泛起了潮红,期待地望着窗外。老人停在了孟董家门前,左右望一望,确信这就是要找的地方后,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孟董在家吗?”

孟董突然哽咽住了,冲儿子半天才憋出句:“快去开门。”

儿子把老人迎进了屋,这时孟董已把那个木盒子放在了身后,手撑着床栏坐了起来。来人一进屋见到孟董,几步走过来,伏下身抓住孟董的手,急促地问:“你就是孟董?”孟董望着来人点点头,他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希望定定地望着来人。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孟董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说:“你找我有事?”“找你下一盘棋。”老人说。“下什么棋?”孟董散乱的目光,倏地聚起了一束亮光一闪。

“下一盘残局。”

“什么残局?”

“立马横枪。”

“好。”孟董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气力,翻身滚下床,拿出那副象骨棋,他望着象骨棋的目光怔了一下,很快他又镇定住了,很麻利地摆出立马横枪的残局。

这期间,儿子立在一旁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吃惊父亲一下子哪来的这么大精神。孟董一抬头发现儿子,便冲儿子说:“你先出去。”儿子疑惑地望一眼父亲,悄悄地退了出去。屋里一时很静。两位老人的目光又凝视在一起,老人躲开孟董的目光,拿起了红子,冲孟董道:“我执红。”“你来,你来。”孟董催促着。两位老人一招一式地走起来。老人走到第七步时,不走了,仰起头冲孟董道:“我输了。”孟董这时也从棋盘上抬起头,望着老人道:“再走两步你就赢了。”

“是我输了。”老人固执地说。

“为啥?”

“红先走,黑胜。”

“呀——”孟董张大了嘴巴,凝视着老人,久久。

突然,两位老人搂抱在一起,孟董一时间哭泣起来,这么多年的期待,似离散多年的儿子突然见到母亲,边哭边哽咽地道:“老哥,你怎么才来呀,李先生呢?”

老人怔了一下,摇摇头答:“我是看见了报上那份启事才来的呀。”老人的喉头也有些发紧。半晌,孟董似想起了什么,挣开老人的怀抱,转过身拿过那个木盒子,颤抖着送到老人面前:“这是李先生留下的。”

老人立起身,望着那个木盒子吃惊地望一眼孟董,接过那个木盒子。老人握着那把钥匙,突然眼睛潮湿了,一点点把钥匙插进了锁眼里。这时窗外的阳光照在两位老人的身上。

孟董慢慢地合上了双眼,他在期待着那一声清脆的锁响,几十年的等待期盼也就有了结果。此时,他的心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清楚,自己的一生终于有了尾声。

凡是有尾声的事就都有个开头。故事开始的时候孟董还年轻。槐树镇很小,一条土街,街两旁便住着槐树镇的居民。小小槐树镇有一个很小的炼钢所,一孔炼钢炉撑起槐树镇的繁华和热闹,和炼钢所相对的西山,还有一个小小的煤矿,于是槐树镇的居民就靠着采煤炼钢为生。

孟董白天里在炼钢所里当一名炉前工,没事时,孟董便下棋。远远近近的棋手们都知道槐树镇炼钢所里有位棋王孟师傅。

孟董很少主动找别人下棋,都是别人找上门来。孟董不管谁来找他对弈,他总是热情地把来人让到自家屋内,沏上茶,帮来人点上纸烟,再拿出祖传的象骨棋摆好。每次他总是把红子让给对方,然后稳稳地吸口烟,把目光定在棋盘上,道一声:“你请。”凡是来找孟董下棋的人,都了解孟董的棋艺,此时见孟董这么说,也就不谦让,拿过红子下将起来。孟董下棋时,目光似望非望棋盘,也似想非想棋路,食指和中指夹起棋子,不假思索地在棋盘上挪动,似一切都安排好了。几招几式下来,来人的额上便沁出了一层碎汗,然后良久地沉思,大口吸烟,每逢这时,孟董也不着急,轻啜几口茶,望着眼前袅袅的烟雾。半晌,对方在棋盘上走了一步,孟董瞥了眼棋盘,道一声:“马五平六。”又啜口茶,才挪一下马。大多的时候,对方只走了十几招便立起身,抹一把头上的汗,不好意思地冲孟董道:“我输了。”

孟董这时就望一眼棋盘上散落的红黑棋子,笑一笑说:“不错,不错。”来人就红一红脸,冲孟董拱拱手道:“领教了。”

渐渐,附近左右棋手就很少有人再找孟董下棋了。因为人们知道自己的棋艺和孟董的差距,人们更多的时候,只把孟董的棋艺谈着说着。

下班后闲下来的孟董,自己会展开棋盘,右手红子,左手黑子,杀得难解难分,眼前棋盘上黑红混沌。有时他会在杀得难解难分的棋盘上抬起头,望着寂寂的窗外。陡然,他又想起人们传说的外面的世界。他从别人的嘴里得知,中国的土地上来了日本人,正枪枪炮炮地和中国人打仗。他知道和日本人打仗的部队叫八路军,可他没见过八路军也没见过日本人。槐树镇太偏僻了,似乎被外面的世界遗忘了。他一想起外面的世界,他便又想起了流浪在江湖上的独臂李。

槐树镇就在被外面遗忘的寂寞里,一天天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如果独臂李不来,孟董还不知道日本人就要来槐树镇了。

独臂李出现在槐树镇的时候,是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时候,孟董正走在回家的土路上。独臂李用那只完好的胳膊夹着两个盒子,老人似乎走到槐树镇便再也走不动了,便踉跄着坐在街口一棵槐树下。这时槐树们正飘着花香,在晚风里很好闻地飘着。独臂李蹲在街口的槐树下一动不动,脚前摆了一盘残局,两个盒子摆在面前,一个盒子打开着,里面放着几枚散乱的铜板,另一个盒子关着,有米把长,漆黑油亮。老人一出现在街上,孟董就猜出此人就是浪荡江湖的独臂李。

这么多年了,独臂李就是以浪荡江湖下残局为生,独臂李每次赢棋,从不计较对方给多少钱,一两个铜板,三四个铜板的时候都有,他不在乎,若一个铜板不给他也会冲输棋的人笑一笑,摇摇头道:“不碍事。”

也有人找独臂李下棋是想赢他的,蹲在独臂李的残局前,看一会儿棋路,又望一眼独臂李干干皱皱的脸,然后就问:“我若赢了你,你拿什么给我?”独臂李这时就望一眼来人,指一指身旁那个油光漆黑的黑盒子,“这个给你。”来人就又问:“那是什么?”独臂李就不再言语了,摇一摇头,眼睛望着极远处的什么地方,似忘记了眼前的棋和人。

独臂李的黑盒子成了一个谜,愈是秘密,人们就愈想赢独臂李,赢来独臂李的秘密。

独臂李已经来到小镇三天了,每天独臂李总是来到镇口的老槐树下,摆出一副残局,那两个盒子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独臂李从日出蹲到日落,直到世界变得模糊了,独臂李才收拾起残局,把带来的东西挟在腋下,踉踉跄跄地走到山坡上的山神庙里过夜。

白天,独臂李蹲在飘满槐树花香的槐树下,似尊石雕,目光越过行人,瞅着远方的什么地方,入神入境。过往的人们,总会立住脚,研究一会残局,再琢磨一会儿独臂李。人们不明白独臂李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这时候才来槐树镇,人们望着干干皱皱独臂李那张脸,人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一时又说不清。人们望着眼前的独臂李,都知道独臂李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一定知道许多外面的事。每次问起这些,独臂李身子就陡然一颤,然后嘴里“唔唔”地应着。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他两眼里涌动,人们便不再问独臂李了,就那么静静地望着。花香缠绕着这方世界,也缠绕着人们。独臂李似僵死了,一动不动地蹲在槐树花香和人们的视线里。

人们知道独臂李在等待孟董出来,孟董在很小的时候就曾期待着能看一看浪荡江湖上的独臂李,现在独臂李突然来了,莫名的,孟董又有些不希望独臂李的到来。孟董这几日,在炼钢所里上班时,听到不少议论独臂李的话,他站在红红的炉火前,望着那红红的炉火,装做没有听见对独臂李的议论,晚上下班回来,孟董关上自家房门,独自摆着棋路,可怎么也不能让心安静下来。这时会有一些棋手敲开孟董的房门,鼓动孟董去和独臂李杀上一盘,孟董什么也不说,望着棋子呆呆痴痴地想着什么。

棋手们终于耐不住寂寞了,走出孟董的家门,来到街口那棵老槐树下,蹲在独臂李面前,冲独臂李拱拱手道:“不客气了。”独臂李什么也不说,只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唔晤”两声。这时棋手就走出一招,独臂李也不看对方走的是什么棋路,仍望着渺远的地方,用耷拉下来的手拨弄一下棋子,对方便接二连三地走出几招,独臂李就这么一拨拉一划,直到最后,对方无路可走了。仍瞅着棋盘不相信自己怎么就无路可走了呢?独臂李这才转动一下呆定的目光,牵一牵嘴角道:“再来,再来。”对方这才恍过神来,惶恐地道:“不来了,不来了。”然后无比遗憾地立起身,把口袋里装着的铜钱,叮叮当当地掏给独臂李。独臂李不去望那些铜板,而是把目光从渺远的地方收回来,用那只耷拉下来的手再一次摆出残局的模样,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又飘飘晃晃地望着远方的什么地方。人们就再望一眼独臂李身旁放着的黑盒子。

槐树镇的棋手们几乎都轮番和独臂李下了一次残局,没有一个人赢过独臂李。人们都期待着孟董能够和独臂李杀上一盘,然而孟董仍没来。傍晚,无事的人们围在独臂李的周围,目光却望着孟董住着的地方。

“孟董害怕了。”一位姓马的棋手,拉长一双细眼瞅着众人说。其他的棋手们便不满地盯着他,马棋手望一眼独臂李,再望一眼孟董家门口的方向,就意味深长地笑一笑。

孟董一想起独臂李就走神,怎么也琢磨不下去棋路。他很小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独臂李的传说,那是听来找父亲对弈的棋手说的。独臂李不是天生的独臂,而是为了下棋才断了一条手臂。在独臂李二十岁下棋时,是自己用刀砍掉了右臂。独臂李的棋艺一半是祖传另一半便是天生的,到了二十岁时就渐渐下出了一些名气,不少人都来找他对弈,可独臂李有个毛病,右手拈子时,总是左晃右晃,犹豫半晌才把棋子放下,对方虽输了棋,总是心有余悸地望一眼他的右手,讪讪地笑一笑道:“领教了。”他望着对方很有内容的目光,心里就沉一沉。

偶然一次,独臂李和一位和尚对弈,结果独臂李输了。和尚临走时冲他说:“你倘能改掉这个毛病,你就赢了。”等和尚走远,他仍琢磨着和尚的话,他突然悟到了什么。就在一天夜里,他找来一把砍刀,向自己的右臂砍去……两个月后,他的伤好了,便带上棋具,走了很远的路,在一所山神庙里找到了赢棋的那位和尚,那和尚一眼便望见了他空空荡荡的右袖管,就什么都明白了,还没等独臂李摆好棋局,忙说:“你赢了,你赢了。”说完一转身走进了山林间的一条小路,不见了。从此,独臂李就成了一位走街串巷的独臂棋王。他开始用左手下棋,再也没有输过,他少了一条手臂,身上却多了两个盒子。

独臂李来到槐树镇似不想再走了,他来到这里似就是为了享受这份宁静。蹲在老槐树下,让人们想起旷远和亘古。

独臂李来到槐树镇第七天傍晚时,孟董来了,孟董望一眼独臂李什么也没说,坐在独臂李身旁的一块石头上,望一眼独臂李脚前的残局,然后就久久凝视着独臂李那张风霜雨雪的脸。

孟董来了,惊动了全镇的棋手,正是傍晚无事的时候,于是大家聚在槐树下,都想一睹两位高手的对弈,但看到跟前的阵势,大家又都大惑不解。天晚了,呆望着的人们渐渐又散去了。只剩下两个人,一老一少呆呆痴痴地那么坐着。

暮色终于笼罩了这方世界,星儿们热闹地挤在天上,有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槐树的花香。

独臂李动了一下,用那只完好的手指一指地上的残局,却什么也没说。孟董认真地瞅着独臂李。“唉——”独臂李叹口气,孟董就一哆嗦,定睛再望独臂李,独臂李的脸上洒满了祥和的目光。

“我知道你们孟氏家族的棋气。”独臂李的声音很悠远。

“我也早就听说过你。”孟董的声音喑哑。

“我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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