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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高老庄-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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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你儿有文化,给你咬文嚼字哩!你就说:天晴咧,我去来么,我上街去呀,赶紧走些,小心把脚崴着,还有啥吃呀的,人都跌倒了你还不拉一把吗?”子路吃惊地看着西夏,眼睛睁得像铜铃,西夏偏不理他,起身说:“娘,中午饭不给我做了,我去镇街上找蔡老黑去!”

蔡老黑并没有在家,西夏又去了牛川沟,修白塔的砖差不多已经运够了,一挥一挥堆在沟畔地里,原塔的塔基被水冲了,新塔址往后移了十多米,坐落在山崖突出来的石坎上,十多人已经在砌塔身了。工地上有许多老人孩子,在那里烧纸焚香,而各类绸布条,红的黄的绿的,颜色鲜艳地挂在旁边的树上。西夏并没有到现场去,因为并没有蔡老黑在那里出现,有三条毛驴驮着水泥四蹄嗒嗒嗒地过来,赶驴的是镇街人,西夏见过却不知名姓,问:见着没见着蔡老黑?回答是:清早来转了一圈,后来不知道哪儿去了?那人说完,还问:你是要捐款吗?西夏说:“什么捐款?塔不是蔡老黑出钱修吗?”那人说:“是蔡老黑出钱,可太壶寺的和尚来作过一次道场,和尚就捐了很多钱,和尚一捐钱,很多人也捐款了,谁捐款将来要修个碑子,名字刻上碑,永世留芳呢!”西夏说:“是不是蔡老黑要把他的名字直接刻在塔身上?”那人说:“刻上也不越外!来捐款的人都是十元几十元的,都看着苏红来捐的,她是大资本家了,但她没捐,人真是越有钱越啬!”西夏说:“苏红不求神保佑么,神也怕有钱的!”那人愣了愣,说:“有钱人就不害病啦?!”

找不着蔡老黑,西夏毕竟灰不沓沓,待返回镇街,已经是饭时了,去小饭馆里买了一个蒸馍,一碗羊杂碎汤,正吃着,门外一个小和尚抄着手往过走,抬头瞥见了西夏,发了一个怔儿,赶紧低头走过。饭馆的老板就跑出门口,说:“明空,明空,你往哪里去?”明空说:“我到南蝎子夹村的。”老板说:“你师傅打你了?”明空说:“没。”老板说:“听说罚你把被子上的脏东西刮下来冲水喝了?”小和尚掉头就走。老板说:“你走啥呢,我给你说,反正修炼不到一弘和尚的功德了,你受那罪干啥?”西夏抬头看看街对面,正是去太壶寺的那条巷子,想,这老板也说一弘和尚,蔡老黑说他背的一弘和尚的不败肉身的事倒是真的了。却问那小和尚怎么啦被师傅惩罚?老板就说明空年轻,夜里总是遗精,老和尚每日早晨要检查他的被褥,结果就发现了遗下的已经干了的精液斑点,罚他当下把那脏东西刮下来冲水喝下。西夏一时恶心反胃,不吃了,走出来,看看小和尚已经远远地走到街那头,倒生些许怜念,设身处地替小和尚着想:作绝欲的修炼那该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吧?便不自觉走进了街那边的小巷,往寺里转转去。

寺院的正门是翻修过了,院墙也重新砌垒,门洞开着,并没有卖票的。进去,偌大的院落寂静无声,两排白皮松全是斜斜往上长,枝叶在空中交错,去大殿的石子路从树下通过如在廊下。南北两边各是低低矮矮的厢房,厢房分别有一处小圆门,墙是砖砌的花墙,透过去可以看到墙外又是院落,但极小,隐约能看到那里的厨库,寮舍,净业室,又有碾,磨,碓,井。西夏咳嗽了一声,立即小圆门里黄影一闪,一个和尚幽灵般地无声飘然而至,吓了她一跳。和尚作揖说道:“你怎么来迟了?”西夏没听懂他的话,也回了一揖,见他生着一个鹅头,双目漆黑发亮,犹如锥子,忙说:“师傅,听说寺里有一弘和尚的不败身?”和尚说:“噢。”却指了一指大殿,转身又影子般地回那小圆门去了。西夏觉得奇怪,独自步入大殿,却见大殿仍起名“大雄宝殿”,但规模小得多了,也并不是雕梁画栋,稀罕的是殿为突出前檐,檐下竟是一大梁,为一根完整的巨木。西夏从未见过这种结构,更未见过有这么巨大的木头,在附近仰头看了,木头上的彩绘已经模糊不清,殿门面五间,跨步量了量,足足量了四十步。入内,迎面是释迎牟尼坐像,两边又有几尊,西夏也分不来都是些什么名位,满空里垂吊着各种各样的红布黄布,上面书写着神灵保佑一类的文字。四壁墙上却有壁画,这是西夏没有想到的,但大半已剥落,又光线太暗,凑近看了看,尽是线描,纹文一笔到底,无拖拉之感,衣褶流畅自如,飘扬自然,其构图也特别,小规模组合,再分上中下三层排列,上下左右,相互联系,顾盼照应,设色则以朱红、石绿、石黄为主,并沥粉贴金,不禁叹道:这么好的壁画竟没人保护,损残得这样!转过身来,忽见一木做的台位上坐有一人,身着袭装,含齿而笑,以为是哪位和尚。人是不怕神不怕鬼的,人却怕人,西夏兀自一惊,脚下打滑,咚地就跌坐在地上。定睛再看,台位前有一木牌,写着“一弘法师真身”,才想:专为来见一弘的,见了却被一弘吓这一着!爬起来推开近旁的窗子,光亮里一弘和尚双目未启,头颅前倾,双手已枯,却脸若稚童一般。西夏简直不可思议,当即又趴下磕了一个头,心里祈祷:“愿法师能保我去一趟白云湫!便觉那袈裟拂拂,倏忽四墙上画着的菩萨也一时天衣飞扬,满壁风动。正恍惚间,听得哪儿有嗡嗡人语,似是一人在念了,众人跟着念,念的是嗡嘛呢呗咪吽的音,又似乎不是,含糊不清。西夏就站起来,循声而去,释迎牟尼坐像后有一门,门外还有一殿,殿破烂不堪,并没匾额,四周堆放了木头和一些凿成方块的石料,西夏想这殿可能要重新翻修。殿面宽三间,进深两间,前后有檐,前檐抱厦,进深一间,后檐抱厦,小于明间,西夏立于空荡荡殿中,知道这是五花八角殿的结构,而声音就从后檐抱厦里传出。她轻脚靠近那扇木窗前往里一望,里边有几十人坐着听一个和尚在讲课。室里也黑幽幽的,而阳光从殿屋顶上的破隙激射下去,白光光的如无数条绳索。西夏一时不好进去,也不便弄出响声,听那和尚讲嗡嘛呢呗咪吽真言其义,西夏惊异的是这和尚能懂得那么多的社会、人类、自然的学问,又全说的是家常话。才听他说到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人将脑袋越来越大,胳膊腿儿越来越细,逐渐消退着消化能力,生产能力,生育能力,人到了人可以不吃饭却不可以不吃药的地步,这些宇宙原始生命能量的根本音,宇宙开辟,万有生命生发的根本音,万有生命潜藏生发的根本音,如果每夭诵念,就可以净除烦恼,断除垢染,强健体魄,增强智慧,防止人类的退化。正听得兴趣,那个鹅头和尚又幽灵般从前殿旁的海棠树下走过来,西夏不愿再与他说话,又怕被他瞧见,就离开窗下往那亭子里去。

亭子里却竖着三块碑的,三块碑却都不是关于太壶寺的,可能是寺里的和尚从外边运来安置的,一块《修建三圣庙碑》,上书:

“尝考三圣之来历,道不同而教亦异,无非欲与人为善者也。今萃三圣于一堂,更欲天下万世同归为善者也。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庚戌岁十月庚子日。释迹佛生于口昭王廿四年甲寅岁四月初八日。老子生于商武丁九年庚辰岁二月十五日卯时,寄胎玄妙玉女,孕八十一年,生而首白,故称老子。然则三圣之生也不同,而时亦不同,而心则同也。不同而同,同属于善而复其初也。春秋无孔子,则乱臣贼子何以惧?天下无佛法,则世间滞洞之恶徒,阴司何以得解脱?天下无道敬,则水火旱涝之灾何以清除?此正三圣之所以天地同德者也。

又一块是《府县禁令碑》,上书:

“列示:严禁赌博。赌博之害坏人心术,破人生产,有赌博之处匪人必多,犯者加等治罪。严禁夜戏。演戏赛会原所不禁,惟夜戏为害最甚,且亦聚赌招匪之所,违者严惩不贷。严禁奸拐兜抢贩卖妇女,犯者严拿治罪。严禁讼棍。民间好讼,多由讼棍叨唆,犯者严刑究办。严禁私钱。一律用官板制钱,其薄小私钱概不准用。严禁轻生。凡死由自尽者,所装衣被只准用布不准用绸绫。或单或夹或棉共不得七层。棺材不得用松柏。严禁嫁娶违律。男子背其本姓,与人上门顶立香火;妇女招夫养夫,招夫养子,指女抱儿,种种恶俗,均属口口之行。以及兄亡收嫂,弟亡收弟妇,尤为灭伦。犯者按律严治。”

另是一块《觉世篇碑》的碑竭,宽一米,高二尺,上书:

“敬天地,礼鬼神,举祖先,孝双亲,守王法,重师尊,信朋友,和乡邻。救难济急,恤孤怜贫;舍药施茶,戒杀放生;冤仇解释,斗秤公平;亲近有备,远避凶人;隐恶扬善,利物救民;若有恶心,不行善事;淫人妻女,破人婚姻;坏人名节,妒人技能;谋人财产,唆人争讼;离人骨肉,间人弟兄;好尚奢诈,不重俭勤;瞒心昧己,大斗小秤;恶毒瘟疫,生败产蠢,近报在身,远报子孙;神明鉴察,毫厘不紊……”

约摸半个时辰,寺里起了钟声,不知是后殿里听讲的人要休息还是众和尚上功课,西夏未再抄录下去,碎步出了寺门。巷道里依然安静,一只狗在临街的巷口那么望了望,离开了,离开了似乎又卧下,看不见了狗身,毛茸茸的尾巴在摇晃。两边土矮墙上苫着瓦,瓦楞上长出无数的毛拉子草,西夏跳了一下掐下草的一节,想到了治脚伤的蓖蓖芽草,刚一抬头,却看见了地板厂的王文龙不知从哪儿出来,正小跑步儿向巷口外的街面去,狗尾巴就不见了。西夏觉得蹊跷:厂长怎么也到这里,什么事走得这般慌张?才疑惑不定,王文龙却返身而来,依然小步流星,乎里拿着一包精致的餐巾纸,他并没有留神西夏,径直到巷拐弯处的厕所边,说:“好了吗,纸买回来了!”厕所里应道:“还去买纸?”王文龙就把纸用一根树枝挂了,从厕所墙头伸过去。一会儿,墙头上冒出一个脑袋来,发卡白净鲜亮,是菊娃。

西夏鼓掌叫道:“感人,感人,大厂长成了送手纸工了!”菊娃顿时脸色羞红,头缩下去,王文龙才发现西夏,尴尬地说:“她蹲在厕所了,才发现没带纸……你去寺里参观了吗?那个一弘和尚真是奇迹,可省上的专家竟没人来考察过!”西夏说:“你们也是到寺里去吗?”菊娃已经从厕所出来,说:“西夏呀,我是去给石头送些换洗衣服的,路上碰着厂长,他偏让我陪着去问问雷刚的街面房哩!”王文龙说:“西夏你说说,开办个杂货店是在正街上好还是在街西头好?”西夏说:“当然正街上好。”王文龙对菊娃说:“你听听西夏的。”菊娃说:“正街上的我不要,我要街西头的。”西夏说:“到底是给谁开杂货店的?”菊娃脸又红了:“厂长要帮我哩。西夏,你没事吧,你也帮我去看看那房子吧。”西夏说:“我方便不方便?”说过了,王文龙和菊娃都慌乱了一下,但立即脸面严肃起来,菊娃就紧步走到前边去,身子明显僵硬了。西夏便不敢再多说,跳起来又在矮土墙上掐下一节草,问:“菊娃姐,这是蓖蓖芽草吗?”菊娃说:“它哪儿是?!”三人往巷口街面走去,走了几步,菊娃却要从巷子往里走,说是走背街好,也能绕到西头正街的。王文龙说:“弯那么多路干啥?”菊娃也不回答,只拉了西夏掉头就走,王文龙也就厮跟了来。经过雷刚家的院门口,雷刚刚在院子里杀了猪,几个邻居用烫猪水洗脚,那媳妇在炉子上烧红了铁条烙猪头上的毛,嗞嗞嗞地响,散发出一股焦臭味。见三人从门口过,跑出来说:“不到我铺子那边去了?”菊娃说:“你那门面房太贵,我到街西头狗剩那儿去,他家有三间门面的。”雷刚说:“贵是贵些,啥地方吗!”菊娃已拉了西夏走过去,王文龙有些不好意思,站着和雷刚又说了一会儿话。

西夏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只被拉了走,说等等厂长吧,菊娃也不等,直到了街西头狗剩家。狗剩家是两层楼房,家人住在楼上,下边的门面原是一家卖错铬的租用,现在不租用了,空着,门板上用粉笔写着“此房出租”。两人从门面房旁一个小过道进去,到了小小的后院,沿一架铁焊的楼梯上到二层,狗剩正和一个穿着西服的红鼻子男人说话,见了菊娃,说:“先坐下,我说几句话就过来。”菊娃和西夏坐了,西夏就见那红鼻子男人说:“吓,二百元,这么贵的,是皇宫娘娘了?在我们南方才一百元的!”狗剩说:“嫌贵?当然有一百元的!”就撕烟盒取了锡纸,撕下两溜儿,分别折成两个三角放在桌面,然后点着香烟,吹吹火头,就先把火头放在一个三角中间,那三角是锡面朝外的,见热就内缩,再用火头去烤另一个锡面朝内的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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