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高老庄 >

第26章

高老庄-第26章

小说: 高老庄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果真香哩!”西夏说:“什么香?”婆娘说:“都说你和香妃一样,身上有香的,我还不信……”西夏咯咯咯地笑起来,婆娘也笑了,说:“我这脸上没有麻子吧?”西夏说:“没。”婆娘又问:“头上没有白发吧?”西夏说:“没。”婆娘说:“人家的婆娘自家的娃……”西夏听不懂,问:“你说什么?”那婆娘却不说了,劝西夏喝醪糟,而她一连喝了两碗,然后长声吁气,好像气一直在肚里憋着。西夏说:“你有病了?”婆娘说:“你是听到我长出气吗?我这是习惯了,老黑为这,骂我贱命人才无故长吁短叹的。”西夏说:“你家日子过得这么顺,有什么长吁短叹的?”婆娘说:“你也觉得我这日子好吗?”眼泪却刷刷刷流下来。说蔡老黑怎么对她不好,回家来像个哑巴似的,一天和她说不上一两句,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她图得安宁,也少他害骚,可自打葡萄园不景气以来,他回家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屋里的鸡狗都怕他哩!一直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做作业的女儿说:“娘,娘!”婆娘说:“做你的功课!我就要说哩,你西夏姨是城里人,她又不会把是非翻到村里去的!”就撩起衣服,拍着小腹说:“你瞧瞧,我这小肚子算高吗,这有多高?四十多岁的人了谁小肚子不出来,可他嫌我这不好,那不好,你让我饿死去,不吃不喝小肚子就平了?!你长得这么稀的,脸上还不就有些白麻子吗?人常说,美人都有一丑,何况在农村,你不胖,没有个好身体,你怎么干活呀!”院子里的女儿摔了作业本,赌气出了大门。西夏说:“他要嫌小肚子胖,让他去县上买一个收腹短裤么,那东西穿上还顶事哩。”婆娘说:“他是给我买了,我穿上差点没要了命,先是头晕心慌,吃什么药也不济事,我只说我要死了,要死了我还穿那收腹短裤干啥呀,那一夜我就把短裤脱了,可从这一夜起,我的病慢慢就好了!”西夏想笑,又不能笑。婆娘说:“我现在盼我死哩,死了给蔡老黑腾路哩。牛川沟的白塔倒了,患癌症的一层一层,咋就轮不到我吗?”西夏说:“听说要重修白塔呀么。”婆娘说:“先前村人集资过,可没集下多少,你愿出他又不愿出的一有人让我家出钱修,酒厂生意不好,葡萄园的葡萄沤成粪了,老黑说修X哩,都死了的好!这话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就不跟老黑跑了,都去了地板厂,指望着王文龙苏红有一日出来拿钱修哩。王文龙苏红能给你出这笔钱镇街上路成了什么了,厂里的车出出进进,他们还不肯修的,能去修白塔?人是势利虫呀,我们家才办葡萄园的时候,信用社是跑来让我们贷款的,如今地板厂红火了,人家贷了一笔又贷一笔,那贺主任倒一天到黑来催我们还款。”西夏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也哭穷哩!”婆娘说:“哄别人也不哄你,说出来丢人,后院厕所墙下雨塌了,我让他买些砖垒一垒,他连动都不动,上厕所实在遮不住人了,他从牛川沟担回来些埋死人的砖才砌了那么一堵短墙。”西夏赶忙说:“我才要对你说呀,我想换了那堵的,不知你们肯不肯?”婆娘说:“你要那砖干啥的?”西夏说:“那是古墓里的砖,我想研究研究哩,我可以给你换一堵好砖墙的。”婆娘说:“哎哟,这不是寒碜我吗?你能要最好,我还嫌那砖晦气哩,明日我让人给你家送了去!”

但是,在下午,西夏就托来正在去镇街的砖瓦窖上买了三百块砖送去了蔡家,当场拆了那厕所墙,将新砖垒好,旧砖背了回来,一共是一百三十三块。西夏迫不及待地清理了这批旧砖,遗憾的是只有三块上有图案。一砖上写着“中牛”二字,一砖上有山有水有树,山下水边是三人挑担而行,前有一马,马上坐人,后有一马,马背负载包袱重物,中间挑担人扭头往后看,似乎在呼叫什么。一砖上则是一虎,以十三个大小不一的三角形组成。西夏最喜爱那行人挑担图,认定是流民迁徙。就问子路,高家最早迁居到这里是哪一朝代?子路是说不清楚的。西夏反复看了,没有发现任何砖上刻有年号,就端详“中牛”二字,弄不清为什么前几日得到的砖上写有“大牛”,而此砖写着“中牛”?将“中牛”二字拓出研究笔意写法,一笔一画方正古拙,疑心不是唐朝物事,认定是元代吧,又觉得不像。问来正:“那些旧砖全背回来了?”来正说:“没剩一块。”西夏又问:“路上没丢?”来正说:“没的。”石头也爬过来看砖,看了一会儿就回卧房去了。饭时,娘让西夏盛了碗给石头端去,卧房的炕头上有一个旧信封,石头却在上面画了一画,旧信封上的文字邮戳竟巧妙地同画出的图案汇为一体,构图奇巧新颖,西夏心想:咦,用废纸作画这倒是好办法!看那画面,邮票是狗年纪念邮票,一只狗仰天吠月,而信封中画有一人,将手中一物抛向了狗,西夏忽有所悟,忙出门去来正家,问:“你背砖时,遇没遇着狗?”来正说:“狗?在村外土场下的水渠边,我歇了拉屎哩,一只狗就跑来要吃屎,我拿半块砖把它打跑了。对了,那是半块砖扔出去打狗的,你怎么知道?!”西夏心下也是一惊,没敢说破,返身就又往土场下的水渠去,果然在渠边发现了半块砖,砖上竟神奇地刻有“至正十四年”五字。西夏已经猜出“至正十四年”五字肯定是年号,却说不清是哪朝哪代的年号,回来问子路,子路说是元代的。西夏大叫:“不得了了!这么说,美术史就将改变了,以前只是认为敦煌宗教壁画里才有飞天形象,原来元代民间也就有飞天么!”就仰面倒在地上,脚手乱蹬乱动如孩子。然后悄声对子路说了石头的画,子路也目瞪口呆。子路说:“就怪得要命了,这孩子自生下后家里就没安宁过,先是石头砸坏厦屋房顶,后是爹去世,我又离婚,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莫非白云湫的妖魔附了体?”西夏说:“说不定是外星人……”子路就要去问问石头,怎么数次画画就能预测要发生的事呢,是脑子里有什么图像还是有一种什么感觉?西夏却阻止了,说不管与白云湫或外星有没有关系,孩子的神秘是肯定的,这或许是小孩子具有天生的奇异功能。应该悄悄保护,若去问他,使他也产生害怕,这功能说不定就会消失的。两人就商定此事对谁再不要说,就把画像砖又做了几张拓片。子路说:“这迁徙图正是我的祖先当时的写照,我说高老庄人是纯汉人,你还不信的,怎么样,从元时就居住在这儿了呣!”西夏说:“从这图案上人和马的比例看,你的祖先个头蛮高呀,到了你们这一辈,怎么就矮成这样?!”子路不爱听,拿了那张虎拓片到卧屋去,待西夏把那几块砖包裹收藏好了,过来看子路,子路已用纸在虎拓片上写了文字:“宋《集异记》曰:虎之首帅在西城郡,其形伟博,便捷异常,身如白锦,额有圆光如镜。西城郡即当今安康地区。宋时有此虎,而后此虎无,此图为安康城东北二百里的我的家乡高老庄出土的元砖画像。今人只知东北虎、华南虎,不知秦岭西城虎。今得此图,白虎护佑,给我虎气,天下无处不可去也。”西夏说:“呀呀,你就用了‘元砖’了,盗我考证成果!你让白虎给你虎气,这虎也就成矮脚虎了!”子路说:“高脚虎也罢,矮脚虎也罢,我这段文字怎么样?”子路的文笔不错,西夏是写不出来的。子路就得意了,说:“我只要这虎砖,别的全不要,你请我在别的拓片上题跋不?”西夏说:“这用不着,我回去写了论文,文字即便再不好,它也要轰动整个美术界的!”子路说:“可惜你不知道个赵明诚。”西夏说:“没李清照也就没人知道赵明诚!”噎得子路瞪白眼。

两人正斗着花嘴,苏红在院门口喊西夏,西夏出去,苏红说:“你从蔡老黑那儿拿了什么砖了?”西夏说:“你怎么知道的?”苏红说:“镇上人都在说哩,说是蔡老黑的婆娘把一批墓里的砖给城里人西夏了,那些砖值钱得很,蔡老黑从县城回来把婆娘压在墙角捶哩!”娘吓了一跳,说:“蔡老黑打婆娘了?这些砖就放在院里,是什么金砖银砖,他要舍不得,西夏,你给他送回去,咱何必落一个打劫他钱财的名儿,值钱得很,让他拿回去卖钱去!”心慌病就犯了。西夏和子路面面相觑,忙去熬了金戒指汤。苏红见子路娘喝下金戒指汤面色好转,说:“呀,婶子,你把我吓死了,都是我这嘴,一句话差点捅出乱子!”娘说:“这不怪你,我这是老毛病。”苏红说:“婶子真是福人,得病都喝的是金子水!”就看了院角那一堆旧砖,又说:“就这些破砖头么,有什么金贵的?!”西夏就让子路去蔡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子路去找了顺善,却要西夏和顺善去,他和苏红就坐在院子里说些闲话。

西夏和顺善去了蔡家,西夏不愿进去,怕蔡老黑真的发脾气,她在场有些尴尬,就蹴在外边等候。约摸十多分钟,顺善出来,一把扯了西夏就往街上的一家饭店去,西夏只急着问情况,顺善说:“没事!”西夏说:“怎么个没事?”顺善说:“蔡老黑从县上回来,心情烦得很,一进门婆娘说西夏让人用新砖换了旧砖,就骂婆娘为什么要让人家买新砖换,婆娘说不要新砖白不要么,给你办了好事还不落好?蔡老黑说:好你娘X!婆娘觉得委屈,就还嘴,蔡老黑就打起来了。”西夏吁了一口气,说:“他倒是嫌我掏钱买了新砖了?”顺善说:“打婆娘是拿婆娘出气哩,听他说是酒厂彻底完了,要破产呀,酒厂一破产,他葡萄园里就栽的不是葡萄是草了!”西夏说“不是说酒厂要和法国人合作吗?”顺善说:“蔡老黑就为这事烦哩!酒厂为了迎接法国人,里里外外都打扫了,工人都新做了一身工作服,欢迎的标语贴得厂里厂外到处都是。可人家进去一看,装酒的瓶子是消过毒的,可从传送带上送回装酒车间是通过了一堵墙的,人家问:酒瓶传送过来用什么消毒?如果工人上班中要出去或上厕所,回来又是怎样消毒?这一问,厂长无话回答了,他们从没这方面的消毒措施,也没料想到人家会问这些问题。那法国人就去参观了厕所,厕所里脏得下不了脚,人家就不再去别的地方考察了,临走连厂里准备好的一沓资料也没带上,这事还不就算砸锅了?!”西夏噢噢叫着,倒同情起蔡老黑来:“酒厂如果真的倒闭破产,这葡萄园成了废园,蔡老黑就得去上吊了!”顺善说:“我帮了你,你得帮我哩。”西夏说:“我能帮你什么?”顺善说:“帮我吃饭。”到了饭店,酒桌已备好,顺善让西夏等着,他就去旅社请了那日见过一面的大胡子吃饭。西夏一见,就想走,但又碍于顺善的面子走不开。席间,顺善百般恭维大胡子,大胡子喝了酒,满口脏话,说山里女人水色好,只是腿短,但他喜欢五官长得好的女人,不在乎腿长腿短。又死皮赖脸地要西夏多喝,西夏说她酒量不行,不敢喝了,大胡子竟拉着她的手,非喝不可,西夏只好多喝了些,最后推托去厕所方便一下,出来才低一脚高一脚回了家。

子路和苏红自然就说着关于菊娃的事,苏红突然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子路说:“好着哩。”苏红说:“前天吴镇长要去卧龙寺,要厂里派个车,我也陪镇长去了,寺里有个算卦的,吴镇长让算一算他这次能不能升迁,我也算了我的后半生,也替菊娃算了,也替你算了,你猜人家怎么说你的?”子路说:“怎么说的?”苏红说:“说你有两三次婚姻哩,当时我想,是不是子路和西夏还是不长久,还要再结一次婚?”子路说:“离一次婚已经使我剥皮抽筋地难受了,到了这把岁数,我还能折腾呀?这不可能!”苏红说:“那就好。见了西夏,我觉得她还好,但却老琢磨,你爱上她当然她是城里人,年轻漂亮,可她又爱上你什么呢?”子路有些不高兴,却也笑了说:“爱上我出身农村,个头低,是二等残废,没钱,身体有病,又是结过婚的嘛!”苏红也就笑了,说:“这都是命运,缘分。”却又问:“是西夏把一个白色发卡给了菊娃吗?”子路已经没了兴趣,说:“嗯”。苏红又问:“那发卡是西夏在省城车站见到的一个女人送的吗?”子路说:“嗯。”苏红眼里就放光,说:“这才是奇了,以前只听说有再生人,但没经过,果然有再生人!你知道不,那女人是王文龙死去的老婆呀,她把发卡送给西夏,西夏又送给菊娃,王文龙发现了,菊娃就要把发卡给王文龙,王文龙却一定要菊娃戴上,菊娃说这不好,还征询我的意见,我说这或许就是缘分哩……”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