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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黑手-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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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走到了最后的绝境。

是的,绝境。

腾龙云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拥有光明,他讨厌光明,也拒绝光明。为什么要光明呢,光明只是一种虚假,黑暗才是人生最真实的颜色。

他喜欢黑暗,比如现在,他宁可把灯全关掉,把自己置入暗无天日的黑暗中,他觉得充实,觉得幸福,觉得饱满,觉得很有成就感。

哈哈哈哈。他再次爆出一片狂笑,为成就两个字。

尽头他不怕,他的生命应该在七岁那年结束,应该在撕住驾车人衣服的一瞬间灿然而逝。是的,如果那一天他勇敢一点,如果那一天他知道有些事原本是可以用暴力来寻求到公正的话,那么,他的生命就不会延续到现在,他会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用生命去捍卫一种尊严,弱者的尊严。

可惜,这个道理他悟到的太迟了,他的生命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

足了,现在我可以安静地死去。

这是他为自己做的一首诗,记不清是哪一天做的,好像生下来那一天,他就为自己准备了这首诗。又好像他用一生的努力来为自己做这首诗。

足了,现在我可以安静地死去。

他又朗诵了一遍。

对眼前的形势,腾龙云看得比谁都清,比范宏大清,比范正义清,比庞壮国那个弱智清,比郑春雷也清,甚至,比省城那个刽子手贾成杰还要清。

刽子手!这是他送给范宏大和贾成杰的雅号,对这两个人来说,没有哪个雅号比这更贴切。只不过,他们穿着另一套衣装,他们用一种叫做光明的东西蒙骗着世界,蒙骗着众人。如果说,他是用仇恨来任意涂抹这个世界,那么,范宏大和贾成杰就用权力来肆意强暴着这个世界。

在我死去的瞬间,让我亲手为他们掘一个美丽的墓。

这是养父腾墨留给他的一句诗,现在他把这首诗送给范宏大和贾成杰。

墓已经掘好。他这一生,看似辉煌多彩,耀眼得很,按常人的眼光,要多成功有多成功,钱他拥有,誉他拥有,都还是美誉、荣誉,各种头衔都有,各种光环都戴过。其实在他看来,他就做了一件事,掘墓。为贪婪者掘墓,为好色者掘墓,为权力膨胀者掘墓,为人面兽心者掘墓。

为一切该送进坟墓的人掘墓。

他成功了。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一步步的,将他们引向死亡之路。

独特的方式,腾龙云非常中意这几个字。别人看来,他腾龙云只是一奸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一个想雄霸地产界的,一个想做地王的人。是啊,地王,在地产业如火如荼的今天,哪个地产商不想做地王?地王带给地产商的快乐,又岂能是别的快乐所替代的。不可否认,他腾龙云也确实想做地王,他也实实在在做到了。彬江这么多土地,只要他腾龙云看中的,就一定是他的,例外或许会有,但夺走他土地的人必得付出代价。这个时候腾龙云想起一些人,比如死云的程浩清,刘嘉伟,还有那两个愚蠢的女人,华英英和周晓芸。没有谁能阻止他,野心也罢,贪婪也罢,谁想阻拦他,谁就得付出代价,付出生命也不为过,这就是他腾龙云的逻辑。然而,做地王只是一种手段,只是一种简单的快乐,腾龙云想做的,是借地王这个名义,更好地为别人掘墓。

他要那么多地干嘛,要那么多钱干嘛?地永远是地,永远地放在那儿,谁也搬不走,并不因你拿到了那块地,那块地就会跟一起走,这跟女人不同,女人只要被你占有了,她会跟你走,风里雨里,她都跟你一起走,想甩都甩不掉。地呢,它就是一块地而已!钱他也不稀罕,七岁的时候他稀罕过钱,很神往,有钱多好啊,这是他七岁时的想法。后来这个想法占有了他很长时间,直到他淘到第一桶金。现在不同,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一堆废纸,不,比废纸还糟糕。这辈子要说钱给他带来过快乐,就是这狼园,狼园才是他的家,才是他的幸福所在,梦所在,向往所在。别的,只不过是他挥霍钱的一种方式。钱这破玩意,该挥霍时还真得挥霍。但挥霍钱的过程并不快乐,相当烦。

远没有坐在狼园里享受这么惬意。

哦,我的狼园,我的家。

他又开始咏诗了。

每次回到狼园,腾龙云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活,而是怎么死。死对他来说,是一种绝美的诱惑,一种解脱,一种释放,一次跟养父腾墨的激情拥抱。当然,何时死,怎么死,他还没有考虑好,至少,在给别人把墓掘好之前,他还得活着,苟且地活着。现在他终于放心,他掘了一个个墓,这些墓是他在圈地建房中一次次掘好的,每圈一块地,他就等于为一批人买好了墓场,每建一幢楼,他又等于为一批人修好了墓。墓啊。他太激动于自己的伟大创意了,有谁能把房与墓联系起来,又有谁能把地产与墓场联系起来?

惟他!

谁也别想逃离。这是他下的魔咒。当他可怜巴巴地站在别人的办公桌边,脸上堆着厚厚的笑,手里拿着殷实的信封,恭维着别人,讨好着别人时他的行动便已开始。笑是刀,信封是利器,那些人按他的步骤一个个盖在圈地或项目文件上的大红印章,就成了他们通往地狱的一张张印签。包括范宏大钱焕土梁平安等人的一次次签字,其实就是他们在死亡判决书上的签字画押。

哈哈,签字画押。多好的比喻啊!

腾龙云笑得合不拢嘴了,笑得快要断气了,笑得心里的血都要出来了。娘的,让我把你们一个个送上断头台。

逃不了,谁也逃不了。他再次想到这个问题。甭看眼下矛头都指向他一个人,甭看郑春雷尚大同始终盯着他不放,是盯着他么?不是,绝不是!郑春雷是谁啊,一条总也不上钩的鱼,老奸巨滑的鱼。尚大同又是谁,看似窝囊实则精明至极的一根木头。对,木头。这个比喻真是形象。木头丢到水里,仍能飘起来,石头却就沉了底。木头燃在火里,烧焦的总是别人,自己只不过化成灰烬,但他还是木头!这两个人老道地布了一张网,不,三个人,还有市委书记吴柄杨。他们合力布了一张网,天罗地网,以他为鱼饵,想要钓出的,却是一条条大鱼。

现在他们要收网了,鱼们却还在垂死挣扎。可怜的鱼,贪婪的鱼,愚蠢的鱼!

范宏大以为自己聪明,以为自己做得干净,不留痕迹,把所有的罪过往梁平安那儿一推,自己就解脱了,甚至都不殃及到钱焕土。梁平安能有那么傻?他会乖乖地等着让郑春雷等人宰割?不,绝不可能!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傻的,只不过大家玩的游戏不同,等着吧,用不了多时,梁平安就会捧出一颗炸弹,他会一笔笔的,把范宏大精心预谋巧妙安排打算让他背的债,全还给范宏大。那口大黑锅,梁平安是背不动的,背不动他就会摔,这一摔,哈哈,砸着的,定就是范宏大!

还有那个孟旷生,自以为聪明,结果呢,搬起石头偏就砸了自己的脚。孟旷生跑到彬江做什么,你还真以为他是高举审计这把剑,要帮彬江把幕后黑手斩断?哈哈,错了,大错特错,别人都可以让他蒙骗,独独他腾龙云不会。孟旷生来彬江的第一天,他便看出一个阴谋,巨大的阴谋。孟旷生是想借这场审计战,为自己洗清屁股。他是想借审计师徐文喜的手,把自己过去的一切痕迹抹掉。腾龙云看穿了,却装作没看穿。你不是想玩么,我就陪你玩,看谁玩死谁。一开始他也怀疑孟旷生有别的意图,为此还深深不安,后来发现,孟旷生压根就没别的意图,他就是跑来为自己擦屁股的。那好,我帮你擦。孟旷生找到他,暗暗授意,想让他把龙嘴湖征地那档子事揽起来,就是假合同那档子事。他愁眉苦脸,孟局长,我揽不起来啊。孟旷生急了,后来竟然错误地想拿权力唬他,他哈哈一笑,权力,我腾龙云啥时怕过权力?不过他装作怕,这样可以让孟旷生更激动一些,更陶醉一些,走向死亡的速度也更快一些。果然,孟旷生中计了,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哪知徐文喜背叛了他!天下怎么这么多背叛,天下怎么谁都可以负谁?这怪不得徐文喜,要怪还是怪范宏大。看穿孟旷生计谋的,不只他腾龙云,还有范宏大。范宏大略施小计,就让徐文喜倒戈了,于是,孟旷生放放心心中,就让徐文喜暗算了。

引火烧身,这就是聪明的孟旷生,愚蠢的孟旷生。现在好了,单是龙嘴湖那些假合同,假合同后面说不清的问题,大把大把被孟旷生吞走的钱,就足可以送孟旷生上断头台!

至于省城那人,贾成杰,腾龙云是不用去想的,那是另一个层面上的问题,用不着他去想,但他可以肯定地说,贾成杰完了,彻底完了。甭看他手眼通天,一波一波的浪都能平息,但这次,他平息不了。表面的平静向来证明不了什么,暂时的喘息也仅仅是喘息而已。他做的事他自己知道,上十次百次断头台都不为过。唐天明不是被带走了么,这就好,一个唐天明,足可以让众多个贾成杰倒下。

这就是事实,荒唐而又可怕的事实!

现在,他倒是可以腾出点时间,好好想想手里这两个女人,吴雪跟苍儿。

一想女人,腾龙云又沮丧了,彻骨的沮丧!

吴雪啊!腾龙云在心里重腾腾地唤了一声。

要说,女人中间,腾龙云对吴雪是有感情的。这份感情要说来得很怪。女人吸引男人,无外乎两点,色,还有风情。色跟风情是不一样的,腾龙云这点还是分得清。有些女人有色,但不解风情,不解风情便很难让男人对她长久地动心。色嘛,初看新鲜,看久了便也乏味,特别是腾龙云这种久长地在色堆里摸打滚爬的男人。但女人没色又绝绝不行,你见过哪个成功男人为一个丑八怪发疯的,没有,真没有。

吴雪是个特别。腾龙云认识吴雪的时候,吴雪已经四十岁了,要说吴雪没色是句假话,要说吴雪靠色打动了腾龙云,更是句笑话。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再怎么有色,也是一堆旧色,是激不起腾龙云这种男人的兴趣的。风情就更谈不上。腾龙云跟吴雪认识这么长时间,该做的做了,该有的也有了,但风情两个字,离吴雪远。她是一个刻板的女人,床上就更刻板,按说种女人不应该在腾龙云的猎取范围里。偏偏,腾龙云就是舍不下吴雪。人哪,怪,真怪。

腾龙云后来想,吴雪打动他的,或许就是那份艰辛,生活面前的无奈,还有两只眼里的苍凉。那是空茫茫一片啊,迷茫得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这种空茫是很有震撼力的,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腾龙云这种人动心,那它一定就是苍凉,无路可走的苍凉。

腾龙云是带着浓浓的怜悯之心走近吴雪的,一开始并没想着占有她,只是想把这个女人从苦难中拉出来。后来,后来他竟然动了心,动得还很离奇,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都觉自己要爱上吴雪了,想娶她当老婆了,生生死死,守在一起。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份感情啊,居然就产生在腾龙云那颗刀枪不入的心里!可惜,吴雪错失了机会,或者,她压根就没想抓住这机会。腾龙云这种人,是不会向哪个女人表白的,如果真要表白,就是把女人表白到床上。他果真把吴雪表白到了床上。第一次他没什么感觉,吴雪给他留下的只是冷冰冰的记忆,这份记忆让他对自己生出失望,我怎么能跟这样的女人上床呢?后来,后来又有过几次,感觉大同小异,吴雪要么不配合,要么就装出一副死相,任他践踏,任他蹂躏。不好,这种感觉真不好。背过吴雪,腾龙云还偷偷哭过一场,这是很难得的,一个早已把良心和羞耻当做粪便一样扔到荒野里的男人,一个有着上亿资产的富翁,为一个恓惶的女人哭,腾龙云自己也觉得奇怪,但他确实哭了。哭完,他说了一句,吴雪啊,是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人,我干嘛要做人呢,我不想做,真不想做啊,你这女人,狠!

打那以后,腾龙云对吴雪变了,不是变得有感情,而是不敢有感情。等他发现吴雪还有另一份天才,做假帐的天才,他对吴雪,忽然就变得直接了。

直接其实是一件坏事,它能破坏很多美好的东西,它也能滋生很多罪恶的东西。腾龙云现在后悔,真的后悔。吴雪要是不会做帐,那该多好啊。

乱,真乱。腾龙云从没在一个具体的女人面前这么乱过。爱也是错,恨也是错,反正,他让吴雪搞乱了。

有时候他想毁掉吴雪,毁掉吴雪其实很简单,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但他下不了手。有时候他又想拯救吴雪,让她体体面面从从容容做回女人,但这更难。吴雪原来是一个靠金钱或权力拯救不了的女人,她在另一个轨道上,那个轨道离腾龙云很远,远得不可企及。腾龙云便彻骨地悲凉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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