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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黑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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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消息一律保密,不得外传。可是刘亚平再三说,现在越捂越黑,对工作也越不利,只有层层揭开盖子,关于彬江土地违法违纪案,才能一步步查得水落石出。在征求了郑春雷他们的意见后,吴柄杨决定铤而走险,先期召开这次通报会。

其实会议之前,他就得到消息,有关国土资源局跟龙腾实业的幕后交易,还有具体分红办法,省审计局早已心中有数。这得归功于审计师谢华锋。向树声案突发后,审计师谢华锋并没神秘失踪,是刘亚平为了保证审计令能畅通,大胆建议,将谢华锋秘密转往省城,跟徐天喜他们一道进行资料分析及账务清查工作。谢华锋在前期审计中,掌握了大量资料,并且秘密获取了一张磁卡,该卡可以说是腾龙云的命根子,上面记录了龙腾实业这些年做假账、账外设账的全部犯罪事实。吴柄杨尽管不知道这张卡从哪儿来,但他明白,这张卡在谁身上,谁的生命就有危险。出于多方面考虑,他还是答应了刘亚平的请求,亲自坐车将谢华锋送到了省城,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做到铁证如山。

看来,谢华锋并没辜负大家的厚望。

“从目前审计情况看,国土资源局资金管理混乱,私设小金库情况严重。除已经审计出的三千多万外,还有两千五百六十万去向不明。另外,我们在审计中发现,国土资源局将国家明文规定专款专用的土地整理资金、土地出让金用于投资、炒股、购置小车、修建办公大楼等,性质十分恶劣。我们请求,在依法审计的同时,纪检或反贪部门适时介入,对触犯法律的行为予以坚决打击。”副局长刘亚平说。

郑春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范宏大,今天这会,他是做足了准备的,但,在范宏大表态之前,他还是强迫自己沉默。他倒要看看,范宏大如何应对今天这局面。

万万没想到,范宏大今天的姿态很高,高得完全超乎郑春雷和吴柄杨的想象。未等刘亚平把话说完,范宏大便接话道:“既然有问题,就深查,这点上,我完全同意市委的决定。同时也请求省上来的专家,本着高度负责的态度,实事求是将国土部门的违纪违法行为查清查实。至于需不需要纪检部门介入,要依据案情进展情况,由市委研究决定。不管怎样,这次审计决不能走过场,一定要按照国家审计署的统一部署,打好这场审计攻坚战。”

郑春雷听了,不禁眉头一皱,这个人真是能沉得住气啊。

鉴于范宏大已表态,吴柄杨总性地说:“会议之后,彬江审计局要在省专家组的领导和指挥下,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按原定计划,对国土部门及相关的房地产企业进行一次全面审计,查出问题,及时汇报。市委将密切关注审计进程,对审计中发现的违规违纪行为,坚决予以查处,触犯法律的,将依法追究当事人的法律责任。”

为了不把气氛弄得过紧过僵,吴柄杨又接着道:“同志们,彬江改革开放已走过二十多年的辉煌历程,这二十多年,彬江经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各项事业蓬勃发展,经济社会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当前,在构建和谐社会的大目标下,彬江经济又一次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在发展中完善,完善中前进,这是我们提出的一个总方针、总策略,审计部门作为经济建设的主力军,担负着艰巨而光荣的使命。这次审计,一方面要做到数据翔实,证据确凿,揭示出土地管理、土地出让金使用及土地开发整理资金使用过程中的问题,曝光重大项目的漏洞,使贪赃枉法者落网。另一方面,更要揭示问题背后的深层原因和普遍规律,推动问题从根本上得以解决,以促进经济社会的协调和持续发展。”

在讨论第二步如何行动时,市委书记吴柄杨跟纪委书记郑春雷发生了争执。是在会后,地方还是九江饭店2010房间,郑春雷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激情勃勃地说:“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事实,是该纪委出拳的时候了,我建议,立即对国土资源局两位局长采取措施,双管齐下,效果一定会好。”

吴柄杨不说话,沉吟好久,缓缓摇了摇头。

郑春雷不解,一走出会场,柄杨书记的脸色就变了,不是变得自信,而是变得令人无法揣测。半天,他低声道:“柄杨书记,同志们都做好了准备,等你表态呢。”

“准备,你们做好了什么准备?”吴柄杨突然抬起头,反问道。

“现在单独依靠审计局的力量,不可能做到深挖细挖,纪委和反贪局这两只拳头,是该打出去了。”

“打谁?打钱焕土还是打梁平安?”

“这……”郑春雷像是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心头暗暗一震,紧着又问,“柄杨书记,该不会上面又有啥指示吧?”

吴柄杨苦苦一笑:“我说春雷啊,你不是说不犯急吗,怎么今天反倒催着我了?”

“柄杨书记,不是我犯急,我是怕中间有变化啊。”郑春雷道出了内心的不安与担忧。刚才的会议上,专家组已经扯出了诸多人,这节骨眼上,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吴柄杨再次选择沉默,手里捏着一支笔,不停地转来转去,看得出,他的担忧一点不比郑春雷少。但是,他是市委书记,是彬江这艘大船的掌舵人。这个时候,他考虑更多的是彬江的稳定,而不是单纯地挖出几个腐败分子。当然,对腐败分子,吴柄杨照样恨之入骨,铲除腐败的决心绝不比郑春雷差。问题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跟孟旷生单独交流过,他陪省人大的领导视察彬江环保工作,张副主任无意间给他漏了这么一句:“老吴啊,听说你到彬江,把重点精力都放到治理土地腐败上了,反而对其他工作,不怎么重视。”吴柄杨赶忙说:“都是传言,彬江土地方面,问题相对多一点,我们在工作上,也是相对倾斜了一点。”

“倾斜是应该的,中央铲除腐败的决心很大,这项工作不能放松。但是,治理是为了更好的发展,你毕竟是市委书记,不是反贪局长,工作要有轻重缓急。眼下彬江发展的步子慢了许多,很多该建的项目建不起来,该发挥效益的不能及时发挥,这样下去,怕是不太好吧?”

张副主任尽管说得很委婉,说话时脸上还露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吴柄杨听了,却比批评还难受。

张副主任一行,并没到市上准备的几个点去参观,就连彬江最大的污水治理项目——清江流域污水综合治理工程也没去实地考察,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龙嘴湖。在龙嘴湖十号区,张副主任望着土地风暴后被迫停工的生物制品公司二期工程,不无遗憾地说:“这项工程应该在九月底完工,现在这么一闹,怕是年底也竣不了工。”

张副主任刻意用了一个“闹”字,吴柄杨的脚步就困在了龙嘴湖。这个“闹”字,在高层领导嘴里,可不是随便吐出来的,尤其是对土地风暴和审计令这么庄严神威的事,怎么能用这样一个不严肃的字呢?后来吴柄杨就明白,对彬江展开的土地风暴,张副主任表面上肯定支持,心里却是颇有微词。联想到他回宾馆后的一句话,吴柄杨就断定,张副主任此行,目的并不在检查环保,是借检查之名,跟彬江方面打招呼啊。

第一天视察完,回到宾馆,张副主任先是约见了市长范宏大,随后在宾馆二楼会议室,他跟彬江四大班子领导见面。见面会上,张副主任出人意料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更不能把过去的成绩一笔抹掉,这个时代,发展是永恒的主题,那些害怕发展的人,才是时代的罪人。”

这话说得深奥啊,这话也说得十分有用意。

身在官场,吴柄杨不可能不清楚张副主任的背景,他尽管只是省人大一名副主任,但是他身后,站着更强势的人。吴柄杨向来对官场上的派系不感兴趣,但有时候感不感兴趣不由你。官场其实也是一个力场,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力,这些力有些吸引着你,有些排斥着你,你要想在官场中稳居某个位置,就得有平衡各种力的技巧或能量。平衡的过程,其实也是你吸引别人或被别人吸引的过程,只有吸引,才能不被排斥,而吸引或排斥,通俗意义上就成了站队,有队便有派系,这是一件无可奈何却也十分有意思的事。

吴柄杨站的队,自然不是张副主任这一队,至少,官场中大多数人这么认为。张副主任代表的,是省城相当有实力的一派,这一派在彬江的代表,就是范宏大。

这么一想,问题就来了,张副主任这个时候到彬江视察,并且说出这样的话,意义自然就不寻常。

值得玩味。

吴柄杨所以不赞成郑春雷的意见就是还没把张副主任的真实用意吃透。这里面很有文章,包括今天范宏大的一番发言,也很值得咀嚼。按常理,范宏大会在今天反驳专家组,会毫不客气地批评刘亚平,但是他居然痛快地支持了刘亚平,而且义正词严对下一步工作谈出了具体意见。真是奇怪啊,郑春雷可能感觉不到这里面的异常气氛,吴柄杨就不能感觉不到。毕竟,他是彬江的舵手。在政治上,他远比郑春雷成熟。

感觉到并不能说出来,这就是吴柄杨沉默不语的原因。

后来郑春雷再次提出对国土局主要负责人采取措施,吴柄杨毫不客气地说:“别老想着对谁采取措施,首先要搞清,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几乎同时,范宏大这边,也是一片不安。第一个赶来找他的,是国土资源局钱焕土局长。对孟旷生一行的到来,最最不安的,就是国土局长钱焕土。

“范市长这样下去,局面不好收拾啊。”钱焕土忧心忡忡道。

“什么局面?”范宏大装做惊讶的样子,抬头望了钱焕土一眼。从钱焕土进门,他的头就一直埋在材料堆里,厚厚的材料掩去了他脸上的内容。

“不能让他们查下去,他们这是有目的的。”钱焕土情急地说。

“啥目的?”范宏大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他的心思好像不在钱焕土身上。

钱焕土结巴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范市长,审计局这是故意找碴儿,他们居心不良啊。”

范宏大的脸色本来还可以,至少没让人看出他有什么焦急,钱焕土此话一出,他的脸色立马变了。腾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我说老钱,你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能不能把事情想干净点!”

钱焕土一个哆嗦,范宏大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啊,他可是一片痴心。面对范宏大的冷漠,还有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表情,他的心情陡地就悲伤起来,想想这些年鞍前马后,他为范宏大付出了多少,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原本说一切都会过去,保他平安无事,谁知向树声的事还未了掉,又来了孟旷生,搅得国土局鸡犬不宁。他还哪有心思干工作,这次要是应对不好,他钱焕土的前程就彻底毁了。弄不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钱焕土怕。

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今天一大早赶过来,就是想跟范宏大讨办法,没想到范宏大装做没事人似的,对他爱搭不理的。

钱焕土委屈了好长一会儿,还是心不甘地说:“范市长,再查下去,会伤筋动骨的,这帮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钱焕土说的是实话,孟旷生他们到来后,查账的目标很清晰,国土局有几个小金库,有多少账外资金,他们清清楚楚,压根儿就甭想瞒过去。还有,这些年陆续转往别处的资金,包括以各种名目划拨到龙腾实业和黄金龙那儿的整理资金和出让金,全让他们摸到了线索。这几天,国土局负责管账的几位财务人员哭哭啼啼,只要一听见孟旷生他们叫,就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是隐瞒不过去了,如果能隐瞒过去,他钱焕土还不至于跑来跟范宏大报这个警。

但是,范宏大让他把事情想干净,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范宏大真的一点也不怕?难道孟旷生这么做,只是走走过场?

钱焕土再次犹豫了。

两个人正僵持着,秘书长苟天晓进来说:“国土局梁平安来了,有重要事情汇报。”范宏大嗯了一声,示意苟天晓先出去。苟天晓刚走,范宏大就换了一副脸色问:“老钱,那些钱是你批的还是梁局批的?”

钱焕土忙说:“遵照你的吩咐,这些钱都是梁局直接办的。”说完,他眉头皱了一下,范宏大这话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我什么时候吩咐过?!”范宏大陡地抬高声音,锐利的眼神极为不满地瞪住钱焕土:“老钱,你这个态度,我很担心。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必须讲原则,我还是那句话,该谁担的责任,就让谁担,没必要遮遮掩掩,更没必要搞小动作。”见钱焕土惊诧地站在那儿,他又说,“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这种时候,头脑一定要冷静,不要动不动就自乱方寸。”

钱焕土模棱两可站了片刻,忽然间就明白范宏大话里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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