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城:伊岚翠-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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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芮奈转回头继续凝视城市。她依旧紧紧搂着瑞欧汀的腰——纱芮奈不喜欢高处，特别是当她没有东西可以抓住的时候。看着纱芮奈的头顶，瑞欧汀突然想起昨晚研读的某样东西。
他伸手拿下她的假发，虽然黏胶抗拒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被取下，露出底下短短的发根。纱芮奈疑惑地转过身，眼神中带着质疑和不满，但瑞欧汀已经开始绘制符文。
那并不是个复杂的符文，只需要指定固定的目标，还有目标该如何被影响，以及时间的长度。当他完成的时候，她的头发开始生长，懒洋洋地延伸，像是缓缓吐出的呼吸一般从她头顶滑出，不消几分钟的时间，已然完成——她的金色长发再次长到可以披散在她的背上。
纱芮奈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眼眶含泪地看着瑞欧汀。「谢谢你。」她小声地说，依偎得更靠近。「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过了一会儿。她退后一步，用她银灰色的眼睛热切地看着他。「让我看看你。」
「我的脸？」瑞欧汀问。
纱芮奈点点头。
「你以前就看过了。」他迟疑地说。
「我知道，但我开始习惯你现在的样子了。我想要看看真正的你。」
她眼中的坚决让他放弃继续争论下去。叹了一口气，他伸手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他的内衣领口一下。对他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但他可以感觉到纱芮奈的身体随着幻象消失而僵硬了起来。他突然感觉一阵羞愧，匆忙地开始画起符文，但纱芮奈却阻止了他。
「这没有你想的恐怖，瑞欧汀。」她说，用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庞。「他们说你们的身体就像尸体一样，那不是真的。你的皮肤也许灰白还有一点点萎缩，底下依旧是血肉。」
她的手指停在他脸颊上的割伤，她轻轻地倒抽一口气。「是我做的，对不对？」
瑞欧汀点头。「我说过了，我完全不知道你是那么厉害的击剑手。」
纱芮奈的手指滑过那道伤痕。「我那时候真的非常困惑，因为我找不到伤口。为什么幻象能够传递你的表情，却不会产生出割伤？」
「这很复杂。」瑞欧汀说。「你必须要把脸部的每条肌肉都和幻象对照的部分连结在一起，我永远不可能自己想出来，那些方程式都在我的书里。」
「但你昨晚那么快就改变了幻象，从卡洛换成瑞欧汀。」
他微笑。「那是因为我准备了两种幻象，一个附在我的内衣上，一个连在外套上。只要我把外头的那件消去，底下的幻象就会浮现出来。我很高兴幻象和别人记得的样子很相像。当然，没有任何方程式可以教你如何复制自己的脸——我必须自己想出办法。」
「你做得很好。」
「我从我伊岚翠的脸庞开始推断，告诉幻象原本会有的样子。」他微笑。「你真是个幸运的女人，有个老公可以随时变换面孔。你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聊。」
纱芮奈哼了一声。「我很喜欢现在这个。就是这张脸在我还是个伊岚翠人，没有头衔也没有阶级的时候也会爱我。」
「你觉得你能够习惯这张脸？」瑞欧汀问。
「瑞欧汀，上一周我本来要嫁给偌艾欧了。他是个可爱的老家伙，但他的外表实在普通到就算跟石头站在一起比，石头都看起来比他英俊。」
瑞欧汀大笑。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泰瑞依、依翁德还有可怜的偌艾欧过世——他的心现在仍是充满了喜悦。
「他们在做什么？」纱芮奈说，看着远方的王宫。
瑞欧汀转身跟着她的视线——他的动作把纱芮奈轻轻往前撞了一下，她的反应是死命地抓住瑞欧汀的肩膀，手指掐进他的肉里。「别这样！」
「噢。」他说，手环住她的肩膀。「我忘记你会怕高。」
「我不是怕高。」纱芮奈说，依旧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只是有点头昏。」
「当然。」瑞欧汀说，眯起眼睛看着王宫。他模糊地看见一群士兵正在建筑物前做某件事。他们正在把某些毯子还是床单的东西给放在地上。
「太远了。」纱芮奈说。「艾希在哪里？」
瑞欧汀伸出手画出艾欧·奈——一个大大的圆形文字——停留在他们面前的空中。当他完成的时候，艾欧·奈的圆形像是水面般地产生出涟漪，接着出现城市的细部放大画面在他们眼前。瑞欧汀把手掌放在圆形的中心，让他可以把符文的视角调整到王宫的位置。画面如此的清楚，他们甚至可以看见士兵身上的阶级章。
「这可真有用。」纱芮奈说，瑞欧汀稍微调整了符文的角度。士兵们确实在抬床单——显然是裹着一具具尸体。当瑞欧汀把视线调整到尸体上的时候，浑身一阵发冷。有两具尸体让他们非常熟悉。
当依翁德和泰瑞依死去的脸庞出现在画面上时，纱芮奈惊恐地倒抽冷气。
第五十六章
「他在昨晚深夜的时候发动攻击，小姐。」艾希解释。
他们团体的余下成员——凯胤、路凯和苏登全都在宅邸的屋顶上会面。瑞欧汀将符文望远镜瞄准搭在王宫前广场的丧礼柴堆。
苏登男爵一脸愁苦地坐在石头屋顶上，不可置信地摇头。纱芮奈握着那个年轻占杜人的手，想给他一点安慰，她痛苦地发觉到过去几天一定让苏登非常难受。他未来的岳父居然背叛他们，托瑞娜失踪，而现在他最好的朋友也死了。
「他是个勇敢的人。」凯胤站在瑞欧汀身旁说。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瑞欧汀说。「但他的行动依旧是愚昧的。」
「他是为了荣誉而战，瑞欧汀。」纱芮奈从沮丧的苏登身边抬起头说。「泰瑞依昨晚谋杀了一个伟大的人，依翁德是为了公爵报仇。」
瑞欧汀摇摇头。「报复永远都是种愚蠢的行为，纱芮奈。现在我们不只失去了偌艾欧，还失去了依翁德。而百姓得在几个礼拜之内接受第二位国王的驾崩。」
纱芮奈放弃了这个话题，瑞欧汀以一位统治者的角度说话，而非一个朋友。即使依翁德已经壮烈牺牲，瑞欧汀也因为伯爵所造成的情势而不能认同他的偏差行为。
士兵们没有以浮夸的仪式准备火葬，只是单纯地任由火堆燃烧着，然后他们一齐向燃尽的尸体敬礼。不管别人怎么批评那些卫队，他们依旧以庄严和荣誉完成了他们的职责。
「那边。」瑞欧汀说，从他的符文中指出大约有五十名士兵离开火堆，开始向凯胤的宅邸出发。全都穿着棕色的斗篷，掩盖住他们伊岚翠护城卫队的制服。
「这下糟了。」凯胤说。
「这也可能是好事。」瑞欧汀说。
凯胤摇头。「我们应该要堵住入口，看他们有没有办法冲破门后一吨的石块。」
「不。」瑞欧汀说。「把我们自己关在里面也没有任何好处。我想要见见他们。」
「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以逃出这栋房子。」凯胤说。
「还是一样，等我下令，再把你的入口给堵住，凯胤。」瑞欧汀说。「这是命令。」
凯胤咬牙切齿了一番，然后才点头。「好吧。瑞欧汀，但这不是因为你下命令，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的儿子也许称你为王，但我不接受任何人的统治。」
纱芮奈惊讶地看着她的叔叔。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讲话，他总是愉快欢乐，像只开心的马戏团大熊。但他现在的脸上写满了断然与严肃，杂乱的胡子自从艾敦死后就没有修整打理过。那个冒失温和的主厨已经消失了，眼前的男子更像是她父亲舰队中，发色灰白的海军将领。
「谢谢你，凯胤。」瑞欧汀说。
她叔叔点点头。骑兵快速地接近，迅速地包围了凯胤丘顶上的堡垒，注意到瑞欧汀就站在屋顶上，一位士兵策马靠近了几步。
「我们听到传言说，瑞欧汀大人，亚瑞伦的王储依旧在世。」那个人宣布。「如果这是事实，请他走上前来。我们的国家需要一位国王。」
凯胤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瑞欧汀平静地叹息。卫队的军官站在一整排队伍前，短短的距离间，瑞欧汀可以见看见他们的脸庞与表情。焦急、困惑，但却带着希望。
「我们得尽快行动，在枢机主祭来得及反应之前。」瑞欧汀对他的朋友说。「派人去通知所有的贵族——我将会在一个小时内举行加冕。」
◇◇◇◇
瑞欧汀直冲王宫的王座厅。在王座高台旁站着纱芮奈，还有年轻的科拉熙教长。瑞欧汀只和这个人打过照面，但纱芮奈对他的描述却很精确。金色的长发，一副知悉一切的笑容，而自尊心极强的气势看来就是他最大的特征。然而，瑞欧汀却需要他，选择由舒·科拉熙教派的教长来替他加冕是一个重要的先例宣示。
当瑞欧汀靠近时，纱芮奈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他很惊讶她的付出，尤其是最近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他加入她一起来到高台上，接着转身面对亚瑞伦的贵族。
他认得大多数的脸孔，许多人在他被放逐之前就支持他。现在他们大多数的人只是一脸疑惑，他的出现如此突然，就像泰瑞依的死一样。有谣言指出瑞欧汀幕后策划了这场暗杀，但大多数的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眼神因为震惊而迟钝，他们开始对这样持续不断的压力感到疲倦。
现在一切将会改变。瑞欧汀无声地对他们许诺。不再有疑问，不再有不确定。我们将会团结起来，和泰欧德一起面对菲悠丹。
「诸位大人与女士。」瑞欧汀说。「亚瑞伦的人们。我们贫困的国家在过去十年里，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让我们再一次导正这一切。以这个王冠，我向你们承诺……」
他僵住了——他感觉到……一种力量。起初，他以为是铎在攻击他。然而，他却发觉是别的东西——一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某种外在的事物。
有别人在操控铎。
他在人群中搜索，掩饰着他的惊讶。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穿着红袍的矮小身影上，在贵族之中那人几乎像是隐形的一样。力量来自于他。
一个德瑞熙教士？瑞欧汀怀疑地想。那个人在微笑，他兜帽下的头发是金黄色的。
什么？！
集会群众的情绪开始改变，好几个人突然昏厥过去，但多数人只是瞪大了眼睛。震惊、目瞪口呆。然而却不感到奇怪。他们已经被打击过这么多次，他们早已预期会有某种恐怖的事情发生。不需要检查，瑞欧汀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幻象已经消失了。
教长大口喘着气，王冠从他手中落下，整个人也差点摔倒在地上。瑞欧汀看着群众，他的胃一阵纠结。就差这么一点……
一个声音从他的身边传出来。「看着他，亚瑞伦的贵族！」纱芮奈高声宣布。「看看这个原本要成为你们国王的人。看着他黑色的皮肤还有伊岚翠人的面孔！然后，告诉我，这真的重要吗？」
群众沉默着。〖Ｚei8。Ｃom电子书下载：。 〗
「十年来，你们被暴君所统治，因为你们排拒伊岚翠。」纱芮奈说。「你们享受着特权与财富，但另一方面来说，你们也是最受压迫的，因为你们永远也无法获得安全感。你们的头衔比你们的自由还重要吗？
「这个人深爱着你们，当其他人只想把你们的尊严给偷走时。我问你们——当个伊岚翠人，会让他成为一个比艾敦或泰瑞依更糟糕的国王吗？」
她在他面前跪下。「我，我个人，接受他的统治。」
瑞欧汀紧张地看着群众。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他们开始跪下。从苏登和路凯开始，他们站在群众的最前面，很快地扩散开来。像是波浪一般，各种的跪下——有人恍惚，有人像是放弃似的。然而，也有人大胆高兴地跪下。
纱芮奈走下来拿起掉在地上的王冠。它只是个简单饰品——不过是仓促间制作的金环——但却象征了很多意义。当辛那兰震慑在一旁，泰欧德公主取代了他的职责，伸出手将王冠放在瑞欧汀的头上。
「看呐，你们的国王！」她高喊。
有些人真的开始喝采欢呼起来。
◇◇◇◇
有一个人并没欢呼，反而嘘了一声。狄拉夫看起来仿佛像是想疾越过群众，把瑞欧汀徒手撕成碎片。群众从零星的喝采变成全体赞同的高喊，让他无法上前。教士嫌恶地四处张望，然后强迫自己穿过人群夺门而出，逃进逐渐昏暗的城市中。
纱芮奈无视那名教士，只凝视着瑞欧汀。「恭喜您，陛下。」她说，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我不敢相信他们接受了我。」瑞欧汀难以置信地说道。
「十年前，他们排斥伊岚翠人。」纱芮奈说。「却发现其他人也可以是头怪物，不管他长成什么样。他们终于准备好接受一个统治者并不是因为他是神或是他很有钱，而是知道那个人会带领他们变得更好。」
瑞欧汀微笑。「当然，这也要归功于统治者有个好妻子，能够在关键时刻发表出那样穿透人心的动人演说。」
「的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