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城:伊岚翠-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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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是正确的。

夏欧的手下并没有预期到抵抗，他们在将军挥舞的长剑前被自己绊倒。依翁德的动作仿佛无视于他的年龄，他的战斗积极而敏捷，一口气砍下两名狂人的头颅。依翁德的武器也因为他训练有素的肌肉而获得强化，轻易地斩断伊岚翠的血肉。他的攻击减缓了狂人的行动，好让守卫赶上来加入战局，让他们在将军前排成一列。

贵族这时才明白他们陷入危险，开始尖叫。所幸，他们离城门并不远，让他们可以轻易地逃离混乱。很快地就只剩下瑞欧汀和纱芮奈还在，在战斗中彼此对望。

夏欧的一个手下摔在他们脚前，撞倒了一锅的麦片粥。那个生物的肚子整个被划开，从腰一路剖开到脖子，他的手臂无助地拍打着，混着麦片粥与圆石地上的烂泥。当他抬起头向上看的时候，他的嘴唇害怕地颤抖着。

「食物，我们只是想要一点食物，食物……」那个疯子说，开始霍依德的喃喃自语。

纱芮奈看着脚边的生物，忍不住退开一步。接着她看向瑞欧汀，眼神中充满了遭到背叛的冰冷狂怒。

「你让他们拿不到食物，对不对？」她质疑道。

瑞欧汀缓缓地点头，没有辩解。「对。」

「你这个暴君！」她怒骂。「没有心肝的独裁者！」

瑞欧汀转身看着夏欧那些孤注一掷的手下，从某方面来说，她是正确的。「对，我是。」

纱芮奈又往后退了一步，但她却被某种东西所绊倒。瑞欧汀伸手稳住她，接着看到是什么绊倒了她——那是一整袋的食物，那些瑞欧汀打算要给霍依德，好几袋装得满满的食物。纱芮奈也跟着看见，突然领悟了什么。

「我几乎要开始相信你。」纱芮奈痛苦地说。接着她转身离去，跟着士兵快步跑向城门。夏欧的手下并没有跟上去，他们一拥而上扑向那些贵族所留下的食物。

瑞欧汀就站在那里，夏欧的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他们只是冲向那些食物，用他们脏污的手不停地把东西塞进自己的嘴里。瑞欧汀眼神疲惫地看着他们。一切都完了，那些贵族不会再进入伊岚翠了。所幸他们没有人被杀害。

他想起了沙欧林，瑞欧汀快步跑过广场，在他的朋友身边蹲下。那个老士兵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他的头颅随着自言自语前后摇摆。「失败了，大人。失败了，灵性大人。失败，失败，失败……」

瑞欧汀痛苦万分地哀嚎着，他绝望地垂下头。我做了什么？他扪心自问。无助地抱着那个新产生的霍依德。

瑞欧汀就待在那边，失落在哀痛之中，直到夏欧的手下将剩余的食物全都带走。最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从他的哀伤中唤醒。

伊岚翠的城门再次打开。

第二十九章

「小姐，您受伤了吗？」艾希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关心。纱芮奈试着想擦干她的眼泪，但泪水却流个不停。「没有。」她一边说一边无声地啜泣。「我没事。」

毫无说服力可言。侍灵在她身边缓慢地绕圈飘浮，检查有无任何外伤的迹象。房舍与店铺从马车的车窗中飞快闪过，马车一路往王宫前进。而依翁德，马车的主人却还留在城门那边。

「小姐。」艾希直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对的，艾希。」她说，试着在满脸泪痕中挤出一个笑脸。「我应该要高兴的，一直以来我对他的想法都是对的。」

「灵性？」

纱芮奈点头，接着将头无力地靠在马车的座位上，凝视着马车的篷顶。「他没有将食物分给人们。你应该要看看他们，艾希，饥饿把他们都给逼疯了。灵性的士兵不让他们靠近广场，但他们终于耐不住饥饿起来反抗。我无法想象他们怎么办到的，他们甚至没有护甲或是长剑，只靠着他们的饥饿。他甚至也不试图否认。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谎言破灭，脚边躺着一袋想要拿去藏起来的食物。」

纱芮奈用手捧着头，一脸挫败。「我怎么会这么笨？」

艾希关心地震动着。

「我知道了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证明我是对的，却让我如此难过？」纱芮奈深吸了一口气，却哽在喉咙。艾希是正确的：她太任由自己靠近灵性与伊岚翠。她自己的行为太过多疑也太过情绪化了。

结果却是一场大灾难。贵族对伊岚翠人的痛苦和不幸有所反应，长期以来的偏见也随之缓和。而现在，贵族们只会记得自己曾被攻击，纱芮奈只能感谢上神起码没有一个人受伤。

纱芮奈的思绪被窗外的铠甲叮当声所打断，她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而沉着，然后把头伸出窗外，看看外头的骚动。两排穿着链衫与皮甲的士兵从她的马车旁经过，他们的制服黑红相间，那是艾敦的近卫队，他们正朝伊岚翠前进。

纱芮奈望着那些士兵严厉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上神慈悲。」她低语。那些士兵的眼神强硬——他们准备要去厮杀，要去屠戮。

◇◇◇◇

一开始，马车夫还要违抗纱芮奈的命令，而驾驶得更快，但很少人能够违抗这位泰欧德来的王妃。他们才刚抵达王宫，纱芮奈就立刻跳下马车，甚至等不及让车夫把阶梯给放下来。

她在王宫工作人员中的名声持续增长，大多数人都知道当她在走廊上快步前行时要让出路来。艾敦书房前的守卫也开始习惯她，他们只是顺从地叹息，替她推开房门。

当她走进来时，国王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不管是什么事，都得等。我们有个危机得……」

纱芮奈砰地一声用力地拍在艾敦的书桌上。整张书桌震动，笔筒也倒了下来。「以上神的圣名，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艾敦气得满脸通红，立刻站了起来。「我的廷臣有人被攻击了！反击是我的职责。」

「别和我讲什么职责，艾敦。」纱芮奈反唇相讥。「你从十年前就一直在找个借口毁灭伊岚翠，只不过是人民的迷信让你却步。」

「你的重点是？」他冷冰冰地问。

「我不要成为那个给你借口的人！」她说。「把你的手下给撤回来！」

艾敦轻蔑地哼了哼。「你和所有人民都应该要感谢我的反应迅速，王妃。在这场攻击中受损的是你的尊严。」

「我完全可以保护我自己的尊严，艾敦。那样的部队行动会直接破坏我过去几周所达成的每一件事。」

「不管怎么，那都是个愚蠢的计划。」艾敦宣布，并且把一叠报告书放在桌上。最上面的那张纸因为他的动作皱成一团，但纱芮奈依旧可以看见上面的命令。「伊岚翠」和「消灭」这两个字眼不祥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回你的房间去，纱芮奈。」国王说。「几个小时之后，这件事情就会结束了。」

纱芮奈突然惊觉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她满脸通红并且布满了泪水的污痕，她样式简单、黑白相间的衣裙早就被自己的汗水和伊岚翠的污泥弄得脏乱不堪，而她的头发也凌乱地从原本的辫子散开。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她看着国王，发觉他眼中的满足。他会把那些在伊岚翠中饥饿无助的人群全部屠杀殆尽，他会杀死灵性。而这全都是因为她。

「听我说，艾敦。」纱芮奈说，她的声音尖锐而冰冷。她盯着国王的眼睛，以她近六尺的身高俯视着眼前矮小的男子。「你会把你的部队从伊岚翠给撤回来。你会放过那些人。否则的话，我就会告诉人们你的秘密。」

艾敦冷哼。

「不屑？艾敦。」她问。「等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之后，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你已经让他们觉得你是个傻瓜，他们假意服从你，但你知道——你知道你心底的声音，他们只是装出顺从。你以为他们不会知道你损失的船只？你以为他们不会笑着讨论一个国王居然变得跟男爵一样穷？噢，他们都知道。你该怎么面对他们，艾敦？当他们知道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等我告诉他们，你是怎样挽救你的收入，我是怎么给你与泰欧德的协约，我是怎么挽救你头上的王冠。」

她每说一句话、每一个重点，她就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他的额头冒出一颗颗的汗珠，一点一点地瓦解他原本不愿退让的眼神。

「你是个笨蛋，艾敦。」她不屑地说。「我知道，你的贵族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你夺去一个伟大的国家，然后用你贪婪的手把它碾碎。你奴役你的人民，你玷污了亚瑞伦的名誉。而尽管如此，你的国家还是日渐贫弱。即使你，一国之君，要是没有泰欧德的援助也无法保住你的王冠。」

艾敦失去勇气地退让。国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的傲慢行径在她的怒气面前萎缩殆尽。

「那看起来会是怎么样，艾敦？」她低声说。「要是整个宫廷都知道你受惠于一个女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被那样愚蠢的一个女孩？你的一切都会被揭露，每个人都会知道你真正的模样。一个不可靠、没有价值、无能的废物。」

艾敦碰地一声跌回他的位子。纱芮奈递给他一枝笔。

「撤回这项命令。」她命令道。

他的手指在他签下撤回的命令时颤抖不已，接着盖上他个人的玺印。

纱芮奈一把抓过那张令旨，冲出房间。「艾希，阻止那些士兵！告诉他们有新的命令。」

「是，小姐。」侍灵回答，从走廊飞射，穿窗而去。比一只急驰的马匹还要快。

「你！」纱芮奈命令道，把卷成一卷的令旨推到一个守卫的胸甲前。「把这个带去伊岚翠。」

那个人迟疑地接下命令。

「跑啊！」纱芮奈喝道。

那人开始狂奔。

纱芮奈交叉着手臂，看着那个守卫跑过走廊。接着她转身看着另一个守卫。在她瞪视下，那人紧张地抽搐着。

「呃，我……我去确保他真的会到那边。」男子口吃地说，也冲出去找他的同伴。

纱芮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身面对国王的书房，把门关上。她看了艾敦一眼，他瘫软在椅子上，手肘撑着书桌，两手抱着头。国王无声地啜泣着。

◇◇◇◇

当纱芮奈抵达伊岚翠时，新的命令早已抵达。艾敦的近卫队犹豫地站在城门边。她命令他们撤退，但队长却对此拒绝，宣称他收到命令停止攻击，却没有命令要他回去。没多久之后，一个信差抵达，传递了撤军的命令。队长焦躁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下令近卫队返回王宫。

纱芮奈又多待了一会儿，接着费力地爬上城墙，看着底下的广场。她装载食物的篷车还被遗弃在广场的中央，破损的木箱散落一地。那里也有着尸体，那些攻击者，在污泥之中等着腐烂。

纱芮奈整个人僵住，她的肌肉发硬。其中一具尸体还会动。她靠上城垛，盯着那个吓人的景象。距离实在太远，但她还是可以看见那个人的脚，躺在离他胸口十几尺的地方，某个猛力一击让他的身体自腰部以下分离开来。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中存活，然而，现在他的手还是无助地向空中胡乱挥舞。

「上神慈悲。」纱芮奈低语，她的手伸向胸前，手指紧扣着她的科拉熙护符。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广场，而其他的尸体也一样会动，无视于他们严重无比的伤势。

人们说伊岚翠人都已经死了——终于她了解这点。他们身体已死，但心灵却拒绝安息。她的双眼睁大，纱芮奈总算了解到为什么那些伊岚翠人没有食物依旧可以存活。他们不需要吃东西。

但是，他们为什么又要争夺那些食物？

纱芮奈摇摇头，试着从迷惘与那些挣扎的尸体之中厘清她的思绪。接着她的目光注意到另一个人影，他蹲在伊岚翠城墙的阴影边，身影莫名地呈现出一种哀痛。纱芮奈发觉自己的目光顺着阶梯一路往下，延伸到那个人的身上。她的手紧抓着城垛，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不知道为何，她明白那是灵性。他用手抱着一具尸体，低着头前后摆动。讯息非常的明显——即使是个暴君，也会爱着那些跟随他的人。

我救了你。纱芮奈想。国王本来要消灭你，但我救了你的性命。这不是为了你，灵性。是为了你所统治的那些可怜人。

灵性并没有注意到她。

她试着想继续对他生气，然而看着他，感受到他的悲痛。她无法言语——即使骗她自己。白天的事件以好几种理由让她心烦不已。她因为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而气恼，她懊悔也许没办法再继续替那些挣扎中的伊岚翠人提供食物。她也为了贵族们可能会对伊岚翠产生的新看法而不悦。

但同时她也为了可能再也见不到灵性，感到难过。不管他是不是个暴君，都看起来像是个好人。也许……也许只有暴君才能领导像伊岚翠这样的地方。也许他是那些人能有的最好选择。

不管如何，她大概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再也见不到那双眼睛，尽管身体憔悴、衰弱，他的眼神依旧那么灵动而活跃，其中眼神透出的讯息，复杂得仿佛她永远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