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城:伊岚翠-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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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人更多了，大概有五十个，像是鸟一般迟疑地聚集在阴影中。有些看起来明显是小孩，但是大多数人看不出年纪来，他们皱巴巴的伊岚翠人皮肤让他们看起来都跟偌艾欧一样老。没人敢接近食物。

「他们为什么不来？」纱芮奈困惑地问。

「他们太害怕了。」灵性说。「还有，不信任。这么多食物看起来就像幻影一样——像是恶魔在他们心中玩过无数次的把戏。」他轻柔地说，甚至有点同情。他的言语听起来不像是出自专制的军阀。

灵性屈身从货车里选了一个萝卜。他轻轻地握住它，看着它，像是不确定它是真的一样。他眼中闪着饥饿——这是一个好几个礼拜没吃过一顿正常餐点的人所发出来的。纱芮奈这才发现，虽然他身处高阶，他也像其他人一样饱受饥荒之苦，但是他还有耐心帮助大家卸下许多的货物。

灵性最后拿起了萝卜，咬了一口。蔬菜在他嘴中碎裂，纱芮奈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滋味：又生又苦。但是，在他眼中所映出的却是一顿大餐。

灵性吃了食物像是给了其他人允许一般，因为人群涌向前来。这时，伊岚翠的护城卫队终于打起精神来，他们很快地围绕着纱芮奈和其他人身旁，长矛威胁地向外伸出。

「在箱子前面留点空间出来。」纱芮奈命令。

守卫站开让伊岚翠人可以一群一群接触到食物。纱芮奈跟贵族们站在箱子后面，分发食物给那些精疲力尽的哀求者。即使是艾汗，当他下来帮忙时也不再抱怨，而在一种严肃的沉默中分发食物。纱芮奈看着他递了一袋东西给一个原本是个小女孩的人，她的头已经秃了，嘴唇上爬满了皱纹。小女孩回了一个不相称的天真微笑，接着蹦蹦跳跳地走开了。艾汗停了一会儿，才再继续他的工作。

这行得通，纱芮奈宽慰地想。要是她能感动艾汗，那她就可以对全宫廷的人做一样的事情。

当她工作时，纱芮奈注意到灵性站在人群的后方。灵性研究她时，他的手深思地放在他的下巴上。他看起来……很担心。但是为什么？他得担心什么？接着，望进他的眼眸，纱芮奈知道真相了。他不是走狗。他才是领导者。而且为了某些原因，他觉得自己需要对她隐藏这个事实。

所以，纱芮奈对那些想要从她面前隐藏事物的人做了她平常会做的事——她会尝试找出他们在隐藏什么。

◇◇◇◇→文·冇·人·冇·书·冇·屋←

「他不是寻常的人物，艾希。」纱芮奈说，她站在王宫旁看着空空的食物货车被拉走。很难相信一整个下午，他们只发了三餐。而这些东西大概在明天中午之前就会全部被吃完——也可能已经都被吃光了。

「谁？小姐？」艾希问。他之前是从墙上观察着食物的发放，而在他身旁不远就是艾敦。艾希当然希望能够陪伴纱芮奈，但纱芮奈回绝了。侍灵是他对于伊岚翠和其领导者的主要情报来源，而纱芮奈并不想让大家发觉其中的关联。

「向导。」纱芮奈解释，然后转身漫步在长长的地毯上——从国王的王宫门口所铺过来的。艾敦对于织锦的爱可远远超过她的胃口了。

「那个叫灵性的男人？」

纱芮奈点点头。「他假装听从于别人的命令，但是他不是个仆人。安登在谈判时一直不时看着他，好像是在确定些什么似的。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搞错那些老大的名字吗？」

「有可能，小姐。」艾希承认。「无论如何，跟我说的伊岚翠人看起来非常确定。卡菈塔、安登跟夏欧是我在这里听过很多次的名字。但是没有人提起一个叫做灵性的人。」

「你最近有跟这些人说过话吗？」纱芮奈问。

「事实上，我最近正在专心地跟守卫打探消息。」艾希说，接着有个急急忙忙的信差向他冲过来，他顺势往旁边一闪。人们通常用某种程度的冷漠来忽略侍灵，要是人类被如此对待早就大发脾气了，艾希却都默默承担下来，甚至连对话都没中断。

「伊岚翠人只愿意说名字，小姐，守卫们则是没有任何顾忌。他们除了看守城市以外无事可做。我将他们的观察和我所收集到的姓名结合在一起，然后就生出了我告诉你的东西。」

纱芮奈停了下来，靠在一旁的大理石石柱上。「他在隐藏一些事情。」

「惨了。」艾希嘟囔地说。「小姐，您不觉得您太劳累了吗？您决定要对付枢机主祭，解放男性压迫底下的宫廷女性，拯救亚瑞伦的经济，然后喂饱伊岚翠人。也许您应该不去探索这个男人的秘密。」

「你说得对，」纱芮奈说。「我可没空理灵性。这就是为什么你得去找出他在做什么。」

艾希叹气。

「回去城里，」纱芮奈说。「你应该不用走得太远——很多伊岚翠人都在大门附近游荡。问他们有关灵性的事情，然后看你能不能找出有关安登跟卡菈塔的盟约事情。」

「是的，小姐。」

「我在想我是不是误判了伊岚翠人。」纱芮奈说。

「我不知道，小姐。」艾希说。「它是个非常野蛮的地方。我自己就在那里看过几桩暴行，看到其他人的下场。在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带有某种伤，而且从他们的悲叹声听来，很多人的伤势都很严重。打斗一定常常发生。」

纱芮奈恍神地摇摇头。但是，她不能停止自己去想灵性的事，他和野蛮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他让领主们放松心情，亲近友善地融入他们之中，仿佛他未受诅咒，而他们也不是把他关起来的人。她发觉她在一整个下午之后几乎喜欢上了灵性，虽然她担心他只是在玩弄她。

所以纱芮奈决定继续对灵性保持冷漠，甚至冰冷——提醒她自己许多暴君和谋杀者，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表现得很友善。不过，她的心却告诉她这个人是真诚的。他和所有人一样，是在隐藏某些东西，但是他是真心想要帮助伊岚翠人。而不知为何，他特别在意纱芮奈对他的观感。

之后，走出大门回到她房间的路上，纱芮奈得努力地告诉自己，她真的不在意他是怎么想她的。

第二十四章

拉森曝身于艳阳之下，血红色的甲胄里闷热至极。他安慰自己，日光下身着耀眼的盔甲站在城墙上，看起来是多么显眼。当然，没人看他一眼。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大的泰欧德王妃分着食物。

她决定进入伊岚翠的消息震惊了全城，而紧接着国王的允诺又造成了一次震惊。一早伊岚翠的城墙便挤满了人，贵族和商贩涌入城墙顶的开阔走道。他们的脸上带着有如观赏思弗丹斗鲨鱼的表情，偎着墙以便找到最佳的视野，准备欣赏大家都认为即将出现的灾难现场。大家觉得伊岚翠的蛮人会在公主进城之后的几分钟之内将她撕成裂片，抢食精光。

拉森无奈地看着伊岚翠的恶兽静静地到访，连守卫也拒绝吞食，更遑论公主。他的恶魔们拒绝表演，而他可以看到群众脸上的失望表情。公主的动作真是神来之笔，以无情镰刀般的真相割阉了拉森的恶魔。如今纱芮奈带领的贵族以进入伊岚翠的方式证明他们的勇气，光因为面子就会强迫其他人也这么做。对伊岚翠的恨将烟消云灭，因为人们无法憎恨他们怜悯的对象。

一发现今天不会上演王妃被分食的画面，人们便失去了兴趣，鱼贯地走下了高耸的城墙，一道心怀不满的人龙。拉森加入了这群人之中，爬下阶梯，返回凯依城中心德瑞熙礼拜堂。然而在路程中，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拉森从外观便认出了这马车上的符文：艾欧·芮依。

马车止住，门打了开。拉森迟疑了片刻才上车，和泰瑞依公爵相视而坐。

公爵显然很不高兴。「我警告过你那个女人的事情。人们不会去恨伊岚翠了，不恨伊岚翠，人们会连带地不会去恨舒·科拉熙教派。」

拉森挥挥手：「这女孩不会有影响的。」

「我可看不出来。」

「她能维持多久？」拉森问：「数周，最多一个月？现在，她的造访只是一头热，很快就会消褪的。也许她想继续布食，但是我还是很怀疑未来有哪些贵族愿意参与。」

「伤害已经造成了。」泰瑞依坚持道。

「微乎其微，」拉森说。「泰瑞依大人，自从我来亚瑞伦之后才不过几周。是的，这女人让我们受阻，但是这只是小小的不便罢了。你知，我知，贵族心性不定，你认为他们要多久就会忘记造访伊岚翠的事？」

泰瑞依好像没被说服。

「此外，」拉森换个方法说：「我们的计划中，伊岚翠的任务只是一小部分。艾敦的权势不稳——下个税期他将持续窘困——才是我们该全神贯注的。」

「国王最近和泰欧德订立了一些契约。」泰瑞依说。

「那不够回收他的损失的。」拉森轻蔑地说：「他的财务困顿，贵族不会支持一个坚持所有人的财富状况不可改变，却不以同样标准自律的国王。

「很快地，我们可以散布国王财政缩水的谣言。绝大多数高阶贵族本身就是商贾，他们有能耐得知对手的动态是什么。他们会发现艾敦受创有多严重，他们会埋怨的。」

「埋怨不会把我推向王座的。」泰瑞依说。

「你会意外的。」拉森说：「另外，我们同时要暗示如果你坐在王位上，你会给亚瑞伦订下蓬勃的东方贸易协议。我能提供你合适的文件，大家都有钱赚——这也是艾敦做不到的。你的人民会发现这个国家濒临财务危机，菲悠丹则能带你离开那个危险。」

泰瑞依缓缓的点头。

很好，泰瑞依。拉森暗叹一口气，这你听得懂了吧。如果我们没办法同化贵族，我们只好收买他们。

这个计划并未如拉森所说的确定，但可以先拿来搪塞一下泰瑞依，等拉森想出其他计谋。一旦国王破产的消息走漏，而泰瑞依巨富依旧，显见其他加诸政府的压力会轻易将权力移转，就算有点突兀也无妨。

公主反制错了阴谋。即使她自认机智地破坏了拉森的计划，分送食物给伊岚翠人，艾敦的王座依然会崩碎。

「我警告你，拉森，」泰瑞依忽道：「不要以为我只是个德瑞熙的卒子，因为能获得你所承诺的财富，我才愿意和你合作，我不会随你起舞的。」

「大人，我想都不敢想。」拉森圆滑地说道。

泰瑞依点点头，呼唤车夫停下。还不到前往德瑞熙礼拜堂路程的一半。

「我的宅邸在那个方向。」泰瑞依心不在焉地说着，朝街边底用手比了比。「你可以走完剩下前往礼拜堂的路。」

拉森紧咬牙根。这个人有一天会明白得重视德瑞熙的官员。但是现在，拉森只是爬出马车。

他宁愿走路也不愿和他同车。

◇◇◇◇

「我从未见过亚瑞伦人有这种反应。」一位教士附注道。

「我同意。」他的友人说：「我在凯依城服务帝国长达十多年，一年中信教的人数也没那么多。」

拉森抵达德瑞熙礼拜堂时，和几位教士擦肩而过。几位低阶的一般神职人员没注意到他，他却注意到他们，因为狄拉夫的缘故。

「好长一段时间了，」狄拉夫也同意。「但我记得有段时间，正好是海盗德瑞克·碎喉袭击泰欧德之后，亚瑞伦发生一波信教风潮。」

拉森皱起眉头。狄拉夫的见解困扰着他。他逼自己别停下来，但是瞥了狄拉夫一眼。狄拉夫可能从小时便记得德瑞克·碎喉十五年前攻击了泰欧德的史事，但是怎么可能连亚瑞伦人信仰比率都那么清楚？

仪祭狄拉夫一定比拉森假设的还要年长——年长很多。拉森在脑海中研究狄拉夫的表情时，突地睁大了眼睛。他误认狄拉夫不到二十五岁，但他现在可以从他的脸上发现岁月的痕迹。虽然只有隐约的痕迹。他可能是那种少见，看起来比实际年轻许多的人。这「年轻的」亚瑞伦教士假装缺乏经验，但是他的深思熟虑却暴露了他的成熟。狄拉夫比人们以为的更为老练。

但，这代表了什么？拉森摇摇头，推开门走进房间。当拉森正困扰着谁要当新的首席仪祭时，狄拉夫在礼拜堂的影响力也在扩张。另外三个人拒绝了这个职务。他已经不怀疑了，拉森深信这与狄拉夫脱不了关系。

他比你想的要老，拉森心想。他同时长期以来影响着凯依城的教士。

狄拉夫说过，凯依城原本的德瑞熙信徒都是从亚瑞伦南方他个人的礼拜堂中前来的。他来凯依城多久了？狄拉夫来的时候费雍才当上首席仪祭，但费雍统治这个城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狄拉夫也许在城里待了好几年的时间。他可能和其他的教士有往来，在那段时间中学习影响他们，获得控制他们的权能。而且，从狄拉夫信仰德瑞熙的热情来看，他还挑了最保守也最具影响力的仪祭们培养关系。

而那些人正是拉森当初抵达凯依城时，决定留下来的人。他送走了较不热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