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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无字-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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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周围一些来去匆匆、游击式的性关系,他也觉得不能尽兴,不能酣畅。在两性关系上,他还是相信中国传统的“采阴补阳”的说法,对稳定和长期的性关系,有看一种延年益寿的向往和解释。

恰巧胡秉宸这时需要一个烫头发、涂口红的女人,配合、掩护他的地下工作,领导上向烫头发、涂口红的白帆征询,肯不肯充当这个角色,她答应了。

以过去的观念,除了和柳彤、王局长那两档子事,白帆一生都称得上是听党的话的好干部;模范党员。不过柳彤和王局长那两档子事,用现在的标准看,除了对胡秉宸有点意义之外,对党,对他人,真算不了什么。没想到白帆在接受党的任务同时,还接受出这样一个意外,只看了胡秉宸一眼,就被这样一个男人震慑得不知东南西北。可她同时也遭上了她那一“劫”。

经过了延安的胡秉宸,对女人的概念已经相当具象,这和他到延安后就遭遇的一次恋爱有关…因为拿的是周恩来的介绍信,所以一到延安,他就住进了陕甘宁边区政府的招待所,在那里等待分配工作。这封介绍信不只让胡秉宸住进了陕甘宁边区政府的招待所,初次品尝到革命等级的滋味,使他起始就站在一条比较超前的起跑线上,也为他美好的革命前程做了铺垫。

招待所院子很小,一圈马厩似的平房,这种房子胡秉宸在家时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延安的等级,是革命的等级,很少人不迷恋革命的等级,正常状态下,那不也是衡量对革命贡献大小的尺度?

在那个小院里,他一头碰上一个平生从未见过,比小姑姑和老家的婶子更美的美人,一个从四川来投奔革命的女人。

他们一见钟情,马上就谈起了恋爱,但那场恋爱,与胡秉宸阅读《呼啸山庄》肘所向往的却又不是一回事。加之胡秉宸刚到延安,还没有学会工农干部与女人相处那套单刀直人的路数……四川美人识字不多,除了一起唱唱歌,没有什么可以多说,不过美貌弥补了识字不多的遗憾,照样让他热血沸腾,晚上睡不着觉。辗转反侧之中,他有一种焦躁得像是被烘烤着的感觉,思绪就翻飞得非常具体,不像和小姑姑的交流那样不着边际。在此之前,胡秉宸还真没有机会在女人身上多费心思。理工科大学,女性同学本来就少,即便有个把女性也谈不到风情,漂亮的女人本不该去学习那种枯燥的事情。多年后胡秉宸对吴为卖弄地说:“当时有个女同学很爱我,可我那时候对女人没有一点儿兴趣,后来她去了英国,成了一个很好的电气专家,前些年回国我还见到了她。”

那时吴为已经走出胡秉宸的迷谷,回他说:“那是因为她不漂亮。如果漂亮,你早就得手了。”

胡秉宸很不满意吴为的回答,他想:一个男人,一旦在一个女人面前脱去了衣裳,也就等于脱去了面具。然而他们不能结婚。当时延安规定女人不限,男人结婚必得符合“二五八团”的规格,缺一不可。

胡秉宸是一门也不门。不过早在读《空想社会主义》那本书的时候,他就批判、否定了绝对平均主义,认定等级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存在,平均主义只能造就平庸和懒汉。

几天之后,四川美人就分配到抗大,等待分配工作能等多久?革命需要干部。她到抗大后,很快就和抗大一个大队长,符合“二五八团”的长征干部结了婚。胡秉宸和她的那场恋爱也就非常短暂,如同快餐。大队长常常向人夸耀::我的老婆全党第一。”

在鉴别女人美丽不美丽这个方面,阶级出身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或观念上的差异。世家出身的他,和工农出身的长征干部,可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

解放战争期间,胡秉宸还不死心地打听过她的下落,听说离了婚。那时她不但学会了识字也学会了写字,离婚前还给丈夫写了一封信,那封信也写得相当有水平,她说:“你是个好首长,但不是个好丈夫。”

可要是让胡秉宸回头再把她找回来,却未必还能找回旧时的情怀。

在说完这些情况后,那带来消息的人又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有一次打完仗,我找了个妓女一夜干了她四次。”似乎是一种注解。

顾秋水就没有胡秉宸这样的思想境界,他在延安的恋爱被上级领导活活拆散后,怪话连篇:“没想到在这儿连男人的鸡巴也分等级。不管到了哪儿,男人在鸡巴上的待遇,应该是一律平等的。”这个从小当兵的人,深谙军队就是等级运作下的机器,如果上级军官毫无缘由地抽他一个嘴巴子,他绝不会有第二句话,但男人睡女人的权利却不该分等级。

顾秋水对共产党的不满,可能也始自他的鸡巴遭受了不平等的待遇。

这种理由实在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怎能要求一个在军阀队伍里混了多年的兵痞,像胡秉宸那样考虑空想社会主义和绝对平均主义,并指望他怀有美好的情操?

延安使胡秉宸成长。不论在家的时候已然把一个少爷当得如何头头是道,还是像父亲那样已然是个有形有款的公子哥儿或是上了大学,都算不得成长。

从此,他对两性关系不再坚持《呼啸山庄》那种形而上的观点,甚至劝说那些不安于夫妻生活的男人:为什么一定要看女人的上面?蒙上脸,哪个女人的下面都一样。

胡秉宸领导的那部分工作,除了白帆和常梅,再没有别的女人,在很长的时间里,他成为这两个女人角逐的对象。

白帆却对芙蓉一口咬定,当初胡秉宸死死地追求过她。

比之常梅,烫头发、涂口红的白帆,不但不丑,还可以说是漂亮,并且还是共产党员。她的缺陷,只是粗糙而已。一个地下工作的负责人,怎么能和一个不是共产党员的女人长年累月地睡在一起?女人本来就不大可靠,常常不按规矩出牌,随时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举措。

后来他们这个系统出了大事。果不其然,就是因为一个女人!

共产党员白帆最终战胜了常梅,成为解决胡秉宸民生大计惟一适当的人选。常梅被淘汰出局,日后嫁给了胥德章。由于胡秉宸的这一选择,常梅几十年如一日地和白帆结为亲密战友,一生都在关注等待着,收拾白帆和胡秉宸而后的日子。

无论如何,对于胡秉宸,白帆有点像他吃着的那碗有点饥不择食又难以胜任的臊子面。

可是白帆在床上的表现却很够劲,与性欲炽烈的他,可以说旗鼓相当。只是她在高潮来到时,那像指挥员鼓动战士冲锋陷阵、不断“顶住,顶住厂的喊叫,让他觉得和她做爱像是冲锋打仗,而且是一场敌我力量悬殊的硬仗,使兴味正浓的他略感败兴。

男人在与女人做爱过程中,大多愿意扮演指挥者、控制局面的强者,而白帆“顶住,顶住!”的喊叫,使他有一种受女人指挥的感觉。胡秉宸又是一个喜欢冒险,有着浪漫气质的人,不但不会恐惧打仗,可能还盼望着有一天在战争中献身。可是做爱和打仗,应该是两回事。

难怪他和吴为进入状态的初期,会对吴为那样说:“我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嘴唇是这样地柔软、芬芳,和你接吻就好像喝上品龙井‘狮峰’,回味极佳。我和白帆几十年接的吻也不如和你一天多。有个海外的女作家说,如果你不知道要不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就和她接个吻。和你接吻真是不得了,那真是一个温暖、黑暗、无底的深渊。我有两个野心,一个是娶你做老婆,一个是写三篇文章让人们争论二十年。结果是什么也写不出来,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你,神魂颠倒,一天十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当胡秉宸对吴为这样情话款款的时候,的确忘记了不久前他还对白帆那样的表白:“你也不想想,我能跟吴为那样烂的女人搞关系吗?连她写给我的信,我都如数交你存档了,你还不相信我?”

随着他和吴为的关系越陷越深,就在白帆开始反击吴为之前,胡秉宸又把这些信,从白帆那里偷了出来还给吴为,使白帆在她的“自卫反击战”中痛失一批重磅炸弹。

读者可能还记得,本书第二章第一节里的一句话:“除政权易手之外,一九四九年还将是很多事情的分界线。”

一九四九年以后,胡秉宸眼见周围不少人因忽视这条分界线,继续按照过去的习惯办事;影响了自己大有可为的前程。特别对待女人的习惯,这一条分界线的前后,更是非常不同。

一九四九年以后的胡秉宸已经相当成熟,懂得了“楷模”在各种台阶上的意义。他必须和白帆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以便同心协力,致力于方方面面“楷模”的营造。

他们彼此不再旧事重提,而是和和气气地过起日子,比之刚进城就出了“陈世美”的那些家庭,他们可以说是模范夫妻,所以年年得到模范家庭的称号,那块光荣匾也高悬在客厅的门楣上。对于胡秉宸这种出身的人,那块高悬的匾,实在张扬。每当他独自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免不了会对着那块匾,胸有成竹地一笑。如果胡秉宸后来不陷人吴为的情劫并终究不能自拔,他们这个模范家庭还会继续下去,他也不会赶那个“陈世美”的晚集,在如过江之鲫的。“陈世美”之后,给社会一个重新讨伐“陈世美”的机会,好端端地败坏了一世的名声。

吴为真是害了他,也害了白帆,还有他们一家。

胡秉宸倒是不再“闹事”了,可能是生活的安定,倒让白帆生出事来。使她在任王局长秘书期间,与王局长“一晌贪欢”,让人想起“饱暖思淫逸”或“积习难改”那样的老话。

在男性的一统天下,“秘书”对女性可能是个相当危险的职业。不过分析起来,她和王局长的关系不能算是对权力的无奈,也和现在某些“小秘”的种种心计不能同日而语。因为那时胡秉宸也官至局长,她也不缺少经济保障。他们的私情,也像她和柳彤的私情一样,又栽在政治运动上。有;才有干的王局长,不幸于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斗争中被打成右派。他本不必在他的检查中交代与白帆的那点私情,可是他担心,要是他不交代白帆却交代出来;岂不罪加一等?何况那时他已无法与白帆串联,或订立攻守同盟。王局长在共产党内,也算有点资历的干部,和胡秉宸不相上下,就算他和白帆有订立攻守同盟,的可能,根据他的经验,也是无济于事的。从来没有一个攻守同盟敌得过一个又一个政治运动的逼、供、信,仅就这点来说,比国民党厉害多了,国民党怎能不失败?

事后白帆质问王局长:“谁也没有让你交代这种事,你为什么主动这样做?”

王局长回答说,“我要是不交代你却交代了呢?你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比如说对那位柳彤同志。”两人的话都很实际,比之他们曾经有过的那段私情,真是无情至极,可也不能说他们谁对谁不对。

白帆无以应对。如果不是一九四九年后柳彤在“肃反审干”运动中成为审查对象,有人到白帆这里进行外调,白帆也不会沉不住气,外调的人刚说了一句:“柳彤把什么都交代了……”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柳彤不那么彻底的交代,完全彻底地交代出来。白帆其实是个非常坚硬的女人。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常常在关键时刻难以把握大局。换了胡秉宸,无论如何不干这样的蠢事。其实白帆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她不屈不挠地掰着指头,对月经期以及往返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日期进行细算,以确定孩子的所属权,但让胡秉宸一声“你还有没有廉耻!”的咆哮,吓得无法研讨下去。他不知道应该自豪还是应该尴尬。这可真是彻底的唯物主义了,连这种事情也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拿到桌面上来,进行这样唯物主义的讨论。

胡秉宸不止一次地说:“难怪你当初不让他姓我的姓,而是姓了个杨!杨柳,杨柳,杨后藏着‘柳’,再加上个‘白’,真是藏头诗式的好名字。”

比起白帆在得知他和其他女人关系后的不依不饶,他实在有权就此结束和白帆的关系。但是想到“楷模”的营造,他只能忍痛,对此忽略不计,与白帆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个又一个他从前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关节。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变得非常简单,到医院查一查血,做一个亲子鉴定,就能迎刃而解。可是出于同样的考虑,胡秉宸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他们都应该是“模范家庭”。不过名字的问题,实属偶然。没姓胡秉宸的姓,当时只是出于地下工作的考虑。

幸亏组织上考虑到白帆是个年轻的老干部,又没有什么右派言论,不但对群众封锁了这条消息,还从她和胡秉宸的家庭幸福考虑,对胡秉宸也封锁了这条消息。胡秉宸始终不知道白帆还有这么一个段子,不然这肯定又会成为他的一个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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