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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失常-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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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隽小到底哪天结婚啊?”

“我,我遇到一点急事,要离开这里……”

他说每句话都像害怕被人听见一样。

“隽小不跟你去?”

“不不不,我一个人去……”说到这里,他认真地看了看陶炎,说:“陶炎,再见了……”

分手时说“再见”很正常,但是,“再见”的后面坠一个“了”字,就有点不对味,好像永别一样,至少长时间不可能再见了。

陶炎感到有些不对头,急忙问:“到底怎么了?”

雷鸣似乎有些恐慌,他压低声音,悲凉地说:“我走错路了……”

“什么意思?”

“那是一条通往深渊的路……”

他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开了。他穿着一双棉布鞋,脚步很轻,踩在马路上的积雪上,竟然没有声音。

陶炎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二天,隽小一上班,赵团长就找她谈话了。

“雷鸣为什么要辞职?”

“他辞职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离开红铜县你知道吧?”

“什么时候?”

“昨晚。”

隽小若有所思:“我说呢,昨晚我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都关机……”

赵团长说:“昨天,他匆匆忙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辞职了,而且告诉我,他三年五载不会回来……”

“为什么?”

“他说,有人要害他,他必须离开红铜县。”

“谁害他?”

“他没说。”

“这些他怎么都不跟我说呵!”

雷鸣出走的第二天,有的父母来到了评剧团,他们满面愁容,询问雷鸣的去向。

他们也不知道内情。

赵团长安慰他们:“再等等吧,他一定会打电话回来的。”

自从雷鸣失踪后,隽小就像变了一个人。

尽管她见了大家强颜为笑,但是,谁都看出她眼眸深处的那丝丝哀怨。每天她上班来,跟大家打过招呼,就躲进练功房,再也不出来了。

她和雷鸣已经张罗要结婚了,雷鸣却突然不见了,这算怎么回事呢?

失常 11

张三试图接近她,说一些宽慰的话。她走进练功房,叫了她一声:“隽小。”

她看了看张三,平静地说:“你有事?”

“没事,只想和你聊聊。”

“你是不是想说雷鸣的事?谢谢你。我只想静静呆一会儿。”

她回避任何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

雷鸣没有任何音信,他没有跟隽小联系,没有跟父母联系,也没有单位联系。

大家开始胡乱猜疑起来。

有人说,雷鸣被一个俄罗斯女人勾搭走了,出国了;有人说,雷鸣不爱隽小了,他出走是为了摆脱隽小;有人说,雷鸣是犯了事,感觉到了风吹草动,跑了;还有人怀疑,雷鸣死了……

贰拾柒:张来站在了秘密的背后

一连串的恐惧,使张来得了焦虑症,头晕,心跳过速,浑身瘫软,失眠,莫名其妙地惊悸,焦躁,悲伤。

他买了一大堆药物,百忧解、赛乐特、多虑平、氯丙咪嗪、Zoloft……晚上,还要吃两片安定。

医生让他经常到户外进行有氧运动,说可以使大脑产生快乐元素。

他一直没有快乐起来。

现在,他好像不太害怕梦游到南甸子了,他的恐惧已经转移。

到了夜里,两片安定虽然强制他入睡了,却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上了台,好像还有电视台摄像。他很紧张,对自己说:这一场千万要演好,千万要演好……

他开口唱道:“大姐你莫要急匆匆朝前走,前面是一条阴水沟。停住你三寸金莲回头瞅一瞅,小生我痴痴呆呆跟在你背后……”

“大姐你莫要急匆匆朝前走,前面是一条阴水沟。停住你三寸金莲回头瞅一瞅,小生我痴痴呆呆跟在你背后……”

有人在他身后唱。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屠中山,他也穿着一身戏装,正阴惨惨地盯着他。

张来大惊。

接着,观众突然就没了,台下一片空荡荡。乐师也不见了,弦乐器管乐器横七竖八丢了满地。

帷幕慢慢拉上,拉上。

台上的灯也突然都熄灭了……

没事的时候,张来经常翻翻杂志。

有一次,他看到一篇关于直觉的文章,竟然很相信。

那篇文章说,有时候,不妨抛开逻辑思维定势,抛开理性思维局限,靠直觉洞察力做出判断。无意识发出的信号往往更准确。所谓直觉,其实是在大脑收集了无数细微迹象的基础上的一种感知……

那篇文章还教了他几个步骤:

1、重温一下大脑中积累的事实。

2、进入无意识状态,把不同的猜测想像成几条岔道,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3、选一条似乎很吸引你的路走下去,看看结果。

张来照做了。

他恍恍惚惚地走在那条路上。

路的尽头是两扇门,细看,那两扇门竟是老赵头的脸。

那是两扇极其丑陋的门,黑漆都剥落了,而且被人用石头砸得坑坑洼洼,还粘着什么动物的毛,还有小孩子用粉笔写的脏话。

他推开它,走进老赵头的内心。

那是一条很奇怪的走廊,很窄,很暗,九曲十八弯。但是,他没有害怕,因为只有一条通道,如果有危险他认为自己可以退回来。

光线越走越暗。

最后,他打开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照着他前行。

走廊两面的墙壁上,是密麻麻的奇怪图案,记载着这个看门人大半生的所有意识片段。

随着张来越走越深,那些图案越来越模糊。

终于,他停在了一个低矮、潮湿的房间里,人间的光亮和声音达不到这里。

张来看见房间里堆放着很多不成方圆的石头,他掀开一块,看见一个古怪的生物在木木的看着他,它有很多很多的毛,很多很多的腿,很多很多的眼珠。

他震悚了,不知道是该把那块石头压在它的身上,还是放在别的地方。

这时候,一个人从黑暗深处慢慢走出来。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张来不认识他。

“你好呵,张来。”

他认识张来!

“你是谁?”张来想跑。

“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他想了想,拿了一个面具放在脸上——那是一个布满烧伤的脸。

“我是老赵头。”

是老赵头,原来他年轻时代长得这么英俊!

“你想干什么?”张来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他一下跳到张来后面,厉声说道:“我是看门人,你不经过我就想出去?”

张来一下就绝望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我……”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夜里在朗诵什么?现在,我就说给你听!”

然后,他挥了挥手,那种古怪的生物就慢腾腾地从石头下爬出来,越来越多!

老赵头像指挥一样,又挥了一下手,它们就齐齐地叫起来,正是手机里的那个类似小孩的声音……

张来一下就从无意识中挣扎出来,摸摸头,全是冷汗……

在他看来,随着年龄越来越老,有的人像湖水一样越来越明净,变得宽容;有的则沉渣泛起,越来越恶毒。

失常 12

从此,他更加注意老赵头这个人了。

有一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为什么呢?因为他受歧视,因为他自卑,天长日久,他的内心就扭曲了。

弱势群体往往是最凶恶的。

张来最想弄明白的就是:他深更半夜在咏诵什么?

他在背台词吗?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登台唱戏了。

后来,张来又有两次天黑之后离开剧团,都听见他对着黑暗的夜空叨叨咕咕,每次都因为太远而没有听清。

张来一走近他,他就突然住口。

“老赵头,你在朗诵什么?”一次,张来突然问他。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这是自娱自乐,见不得人。”

张来一直在琢磨,他咏诵的好像不是评剧唱词,而是像什么歌谣……

什么歌谣呢?

不,好像是什么口诀。

不,不是什么口诀,好像是……咒语,对了咒语!

就是这个看门人!

就是这个没有面孔的人!

就是这个已经过了知命之年的老头。

他脸上的肌肉已经一块块地坏死,坑坑洼洼,像一块丢在垃圾堆里被风雨剥蚀多少年的铁皮……

他的头发出奇的旺盛,黑得像墨一样,而且浓密。可是,他却没有眉毛和睫毛……

他原来是评剧团的台柱子,是白马王子,评剧团最漂亮的女演员跟他搭档。而隽小现在是剧团里最漂亮的女演员,他却变成了鬼。他嫉妒所有隽小爱的人和爱隽小的人……

可是,他是怎么把人弄疯的呢?

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比把一个疯子变成正常人难多了。

张来对这个看门人越来越畏惧了……

这天晚上,张来在单位食堂吃了饭,就到张三的宿舍来聊天了。

隽小搬出去之后,宿舍里又来了一个女孩,叫王晶,她跟张三住在一起。

“乌团长怎么说疯就疯了呢?”张三还在感叹。

“可能是受什么刺激了。”张来应付道。他不停地看窗外,等天黑。

“他事业有成,老婆又贤惠,受什么刺激呢?”

王晶是新演员,她不多话,一直在屋角洗衣服。

张来突然问张三:“你夜里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张三一下就慌张起来:“你是说,咱们单位犯邪?”

王晶也抬头看过来。

“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动静呵?王晶,你听见了吗?”

王晶也摇了摇头。

“不过,自从乌团长疯了以后,我经常做噩梦……”

“我也是。”王晶说。

“你们都梦见什么了?”张来问。

王晶说:“我梦见有人追杀我,怎么都甩不开……”

张来说:“差不多所有人都做过这个梦。”接着,他问张三:“你呢?”

张三看了看他,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你别生气呵?”

“关我什么事!”

“我梦见……你疯了。”

张来的头皮炸了一下。

前不久,张三说她梦见捡到了一万块钱,美金。不几天,她果然捡到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百块钱——不过是人民币,里面还有财务部的工资条,估计是谁刚刚发了薪水就掉了;还有一次,她说她梦见自行车丢了,不几天,她的自行车果然丢了;最奇的是,一次,她说她梦见单位的一个大姐淹死了,躺在岸上,灌得肚子大大的。不久,这个一直不能生育的大姐就怀了孕……

张来说:“你讲讲。”

“我梦见你总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让我通过。你身后还挡着一个黑影。不知道是谁在一旁大声对我说——快跑,他疯啦!”

“那是我在向你求爱。”张来强笑着说。

“你的嘴反复叨咕着两句怪怪的话……”

“什么话?”他盯紧了她。

张三仰着头想了想:“什么……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

他打了个冷战。

王晶笑着对张三说:“张老师,你是不是演《西厢记》场数太多,都陷进去了!”

“以前,你听过这两句话吗?”张来继续问张三。

“隽小在这个宿舍住的时候,夜里说梦话,经常说这两句,吓死人啦。”

他勉强找到了解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刚才你说我的身后还挡着一个黑影,那是谁?”

“看不清。你朝哪里动,他就朝哪里动,就像你的影子。”

“你再想想。”

“好像是……老赵头。”

张来的心沉进张三的这个蹊跷的梦里,半天不说话。

突然,他说:“我得走了。”

张三说:“你没事经常来跟我们聊聊天,省得我们害怕。”

“行,只要你们不烦我。”他敷衍道。

他走出张三的宿舍,慢慢地下楼。

楼道里很黑,他想着张三刚才讲的那个梦,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出了楼,他没有走向大门口,而是躲在了楼角。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那个痴呆没有来,才安心潜伏下来,把目光投向大门口,实施监视。

收发室的灯亮着,老赵头没有出来。

他一动不动地等待。

失常 13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很黑。早晨张来听了天气预报,这是他选的日子——没有风,这样他才能听见老赵头的鬼话。

过了许久,收发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赵头慢慢地走出来。

这个挡在张来身后的黑影又露头了!

他四下张望着。

张来吓得一动不敢动。

终于,老赵头挺了挺腰,站直了,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小得就像自言自语,张来还是听不清,他只好顺着墙根悄悄靠近他……

墙根下,堆放着凌乱的砖头瓦片。他尽可能不踩出声响来。

他来到了收发室的房山下,离老赵头的脊梁只有几米远。老赵头没有发觉他,继续嘀咕着。

张来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妹子你呀

明眸皓齿

两腮羞红

鼻腻鹅脂

如柳扶风

沉鱼落雁

倾国倾城

浪不丢儿美不滋儿

实在招人疼

哥哥我想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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