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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鸳鸯梦-第136章

小说: 鸳鸯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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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漏壶一滴一滴地滴水,与其说是水,却宝贵似黄金。静宓的空间里,仿佛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他知道她在渴望什么,他抹下她的眼皮,闭上自己的眼睛,轻轻地、温柔地将情印沾在她的双唇上,伴着画烛微薄的光亮。这是云飞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次的温存了,虽然很短暂,唇也干裂,她却感到萧萧的雨滋润着心房。柔唇离开时,她淘醉在甜蜜乡中,甚至舍不得睁眼,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时,一丝白光划过瞳前,东方好像快要日昕。云飞还在她身边陪着,清清楚楚地看着两行泪一齐从她眼角流出。    
  更鼓已三敲,可惜,东方没有日昕,天空里烟云氤氲,将要迎接世界上最悲哀的一日。    
  敖家庄的庄主敖焘因抵死不交宓妃露而惨遭夷灭,上至耋老,下至婴童,皆成无首之尸,流血门庭,令人发指。庄内生出火苗,愈烧愈旺,不可遏止,随后燹焱冲天,黑烟蒙蒙,偌大的一家庄院直烧到天际曈昽时方止。一绿衣郎一手握着沾满鲜血的无情剑,一手捏着一个白玉小瓶站在门首观望,红光的映照下,面孔冷酷而多情。赤血正缓缓地被无情剑吸收。    
  那绿衣郎飞身赶回客栈,蹐步来到雪儿房前,轻叩了两下,隔了好久也不见雪儿开门。又加重气力叩了两下,还不见开,心中忐忑不安,把门推开。雪儿侧卧在榻,卷着被子,后背对着石剑。    
  倏然,石剑惊得下巴颌一阵狂战,好似头顶一阵雷殛,手中的白玉小瓶“哐当”落地,摔得粉碎星溅。他急忙冲上去扶着雪儿,哭道:“雪儿!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雪儿!——”    
  原来,雪儿一头的黑发突然在一夜间全白了!就如一条银河拖在脑后,隔着牛郎和织女,此刻的她已真真正正成了雪儿!    
  只见雪儿嘴唇苍白,睁开眼时,眼睛竟红如赤枣,她朦胧的眼中见石剑的眼中也朦胧,这是第二次见石剑淌泪,第一次是在初见他时,而这次又刚好要与他分开。    
  雪儿咕唧道:“你怎么了?”石剑的眼泪扑簌如雨,把雪儿的头发拨到前面,道:“我没事,你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雪儿看着青丝,态度很安祥,道:“正如树枝和树干连结在一起那样,脱离树干的树枝很快就会枯死。”    
  石剑发狂地摇着头,道:“你不要这么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辜负你……”忙掩泪从怀里取出雪儿剪下的那束头发,还好,是黑色的。雪儿搓着仅存的那束黑发,气若游丝道:“你一定要亲手交给飞哥啊!”石剑哽咽道:“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雪儿粗咳了几声,愁眉不展道:“我想出去,我不想待在房里。”石剑替她轻轻捶着背,劝道:“外面天寒,你身体不适,我替你燃一炉,暖暖身子吧!”雪儿摆晃着手,道:“我想出去,太闷了……”石剑拗不过,只得依着,道:“你还没吃东西,哪有力气走路,等我一下。”说完出去了,过不一会儿,端了一碗血红的蜜枣羹进来。雪儿道了一声谢,接过碗,一调羹一调羹地把蜜枣羹往嘴里填,食不知味地抿咀着。石剑收拾着地上的残片,叹道:“这么好的药,却毁在我的手里。”    
  雪儿吃完了蜜枣羹,又说想清静一会儿,石剑识趣地离开了。她对着雪白的镜面,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理了一遭又一遭,落下无数根银色断发,看着自己零瘦的模样儿,竟呆视了一个时辰。脑中不自禁又浮出云飞的身影,在九华山的日子里,每天云飞都会为自己梳头。    
  石剑在门外不肯远去,更是心乱如麻。    
  一路上,万物十凋八九,毫无生机,惟有楠木常绿。雪儿蹀躞小步,手足软弱无力,身体更似一盘散沙,每行一步都异常吃力,好像踏着黄泉路。石剑见雪儿竟能行走,心中宽慰了许多,却不知回光返照。    
  一片片黄叶像一颗颗懊丧的心,飘来飘去,或在干裂的土地上打着滚儿。西北风不停地刮着,好冷好冷,雪儿不敢去被云飞抛弃之地,更不敢回九华山,冥冥中,迤逦陟上悬崖边,前方没路了。只见白石素沙亦相荡,哀鸿独叫求其曹,崖内挂绝壁松枯倒倚,只教人望之心寒。    
  “生送崖?”雪儿看得心碎,沧海变作桑田,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啊!    
  头顶上鹣鹣互啼,不比不飞;不论天空如何阴暗,山谷下依然溟濛着白雾,就像一片汨罗江,神秘而凄凉。    
  雪儿伫立崖口,叹道:“为什么我们的剑可以合璧呢?”    
  石剑在雪儿身后,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把他弃之如敝履,那种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伤悲!别人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我啊!天无绝人之路,把他忘掉,重新做回自己吧!”雪儿无语。    
  天空,愈来愈昏暗了……    
  雪儿植立北风,纤尘不染,如蚕丝般的数茎白发飘洒缠柔。“飞哥果真还活着,我就知道的,我还有什么不心满意足的呢?看着他开心,我也开心,哪怕令他开心的女人不是我……”她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镌着一只鸾鸟,下飘一絮白色的穗子,在手中摩弄,不知谁解单鸾寂寞。对着生送崖下如练的岚雾,面容一喜一愁地转变着。    
  只见雪儿如痴如醉地伸出右手,往空中抓了几回,又什么也抓不着,只得怯怯地收回了手。石剑深解其意,僵着半身,自己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    
  远处响起少林寺的喈喈钟声,雪儿忖道:“佛家有云,身是苦本,我为罪孽。凡人只道铰去青丝便得超脱,却不知世间只有一个办法能根除痛苦。”    
  她就立在悬崖的边缘,却丝毫没有恐高心理,在朔风中颤了颤,脑中有些昏迷,忖道:“飞哥,我不愿离开你,可你,你却离开我了……我死后,你会思念我一段日子么?”    
  石剑担心雪儿有闪失,忙在后面扶住她的胳膊,道:“你没事吧!”“没事。”雪儿把石剑支掩过去,望着崖下的山谷,好像就是她的本源,在频频照唤着。她的左手攥着玉佩,右手攥着两颗黑色的钮扣,迷蒙地念道:“没有了我,这个世界不还是个世界吗?呼……人死后会怎样啊?”虽然雪儿的语声比飞花落地之声还要轻细,石剑却耳濡透心,吓得死死掎住雪儿,含泪大喊道:“不要!”    
  雪儿在风中眯着眼道:“我不会轻生的,只是我不明白。”雪儿从未欺骗过他,石剑这才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唏嘘道:“人死后,也许会上极乐世界或下地狱,也许会转世投胎。”迟疑了片刻,道:“也许……灰飞烟灭。”    
  雪儿俯望深赜的山谷,绝望地笑着,喃喃道:“如果到了极乐世界,孤伶伶的多寂寞啊!如果下地狱,那多难受啊!我情愿转世投胎或灰飞烟灭……”    
  石剑抹着欲沥出眶的眼泪,道:“管死后的情形做什么?我们既然还活着,就只管把握今生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珍惜生命!当小孩子第一次生病时,总会焦急地询问母亲;因为,他害怕自己得了绝症,虽然这很可笑,却更可爱!”    
  石剑在身边跬步不离,雪儿无法追溯源头,转过泪面,突然说道:“飞哥,你还来做什么!”石剑闻言忙扭过头去,哪有云飞的影子?那颗心猛地向上一提,情知犯了大错,急忙转面,雪儿已扑身落崖,犹如浣纱女抱石投江。    
  石剑惊得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老大,仿佛全身都在膨胀,恨自己与雪儿相距太远,急风般地踊身跟着雪儿的身子落下,抽出无情剑刺向岩壁,伸出右手想抓住她的手,只差咫尺,雪儿的身体直如落雁,跌下崖渊。    
  “飞哥,我永远是你的女人。”雪儿闭上了眸子,在失落的空中流泪念着,与心爱的人永诀,缤纷的泪水沁满了整个生送崖。那颗血红色的心中盖着云飞的钤印,是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能磨灭掉的!    
  “啊——”    
  石剑振天狂嚎,响若春雷怒吼,发疯似地揳打崖壁,恸哭失声道:“你为什么要为这种男人殉情,你怎么这样傻!”山上的积雪被震得哗哗倾泻,发生大雪崩。石剑失了扶持,跌下崖去,仓卒中一脚把崖壁踢出一个小凹,踢了三五下,辗转飞腾上崖,兀自喘息不宁。    
  诗云:    
  日暮北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自悲行处绿苔生,何悟啼多红粉落。    
  石剑悲泪如注,茫然向下询望,不见丽人踪,只见雾纷纷,叹道:“人生中,处处充满着谎言,没想到连你也骗了我。唉,对你,我却恨不起来……原来,人的面孔都是假的……”    
  “花落树犹香……花落树犹香……”只这一句,石剑却念了无数遍,一边念一边踉跄径行,眼睛悲哀得竟忘了流泪。挥不去雪儿瑾玉的脸庞、淑徐的姿态,摇了摇头,拭了拭泪,此刻的孤躯不知托身何处。掏出玙ь四樱侔阄弈危鎏於甑溃骸袄淇岬娜瞬拍苡涤形耷榻#移咔槲炊希挝耷榻F≡裎遥俊蹦院@镔可劣盎茫雌鹗Ω戈偃盏慕袒澹骸澳慵亲。憔褪恰纭 薄拔沂欠纾俊薄岸裕挥蟹绮攀俏耷榻5闹魅恕!薄拔裁茨兀俊薄叭蘸竽阕曰崦靼椎模Σ荒苎源斫獭!薄   
  石剑突然大彻大悟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只有风才是无情剑的主人,因为,风是没有伴的……”言罢放声狂笑,道:“生有何喜,死又何哀!呵呵,生有何喜,死又何哀啊!”抹了眼中之泪,无情剑“卡嚓”入鞘,玙ь颂自谑滞笊稀!   
  云飞茫然不知雪儿落崖,他再不能在罗彩灵身上羁留拖滞,今日定要辞去了,罗彩灵知拦不住,口角里无丝毫牵强的话语。    
  云飞从店前的井里打了一盆水到房里,给罗彩灵梳洗。因井水冬暖夏凉,到此天寒之际,格外暖手,罗彩灵却从这盆暖和的井水中感觉丝丝的刺手。云飞辞了罗彩灵,又去买了一盘馉饳、炊饼和两碗很稀的糗糊糊,端到房里,到此离别之日,照料之心更显体贴。罗彩灵正梳完妆,瞧见食物,懒懒地说道:“我没什么食欲。”云飞坐在她身右,故作轻松道:“你不吃饭,想当神仙哪!”拿起一块馉饳递给罗彩灵。    
  “对,不吃饭,哪来力气送你呢?”罗彩灵一霎间改了心情,涮了涮手,接过馉饳,食不知味地吃着。云飞道:“喝点糊糊吧,小心噎着。”罗彩灵轻笑一下,拿起羹匙,挹了半匙,抿在嘴里。    
  罗彩灵吃得极其缓慢,感到眼睛胀胀的,只是哭不出来。云飞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罗彩灵补充了身体机能后,就把手撂在桌上,埋头绞弄着指甲。云飞窘着身子,不敢看她,更不敢率先提出离别,额头渐渐冒出颗颗汗泣,忙用手揩。    
  罗彩灵“嚯”的站起身来,挤出一个笑脸,道:“咱们还磨蹭什么呢?”“是,是啊!”云飞撑着桌面,有些颠簸地站了起来。罗彩灵携着云飞的手,道:“走吧。”云飞似乎想到什么,把手伸到水果盘里,道:“我给你再削个雪梨吃吧。”罗彩灵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爱说‘雪’字呢?”云飞愣住了,罗彩灵笑道:“当我没说,走吧。”    
  云飞的手缩了回来,一不小心,把罗彩灵适才吃糊糊的那个瓷碗碰倒,竟忘记去接。眼看瓷碗轱辘辘摔下地,“乓”的一声,零星四迸,砸个粉碎。云飞愣过神来,慌忙下地去捡,一小片一小片地放在手心里。罗彩灵蹲下身子,帮他捡碎片。    
  捡完了,俩人同时站起身来,又同时把手中的碎片递给对方,不知谁该接谁的,十分尴尬。最后,还是罗彩灵把手中的碎片和在云飞手里,叮叮当当的响,就象把一颗破碎的心交给他一样。    
  云飞呢,把碎片放在桌面上,堆得像小山一样,就象两颗破碎却合在一起的心。也许,这就是最后的纪念吧。    
  他们出了门,罗彩灵一步挪不了三寸地地蹒行,能拖一霎都是幸福的;云飞把脚步放得更迟,甚至不敢让身体超过罗彩灵。天空飘着阴涩的云,刮着冻人的风,半个时辰就在无言无语中度过,是因为俩人都难过得无话可说。    
  罗彩灵已把云飞送至山陉的官道,夹道植着排排柜柳,前路漫漫,一望无垠,天空里苍鹰旋飞,放眼天下,竟找不到一束可以相送的花朵。她没有发作真情,云飞为之庆幸不已。    
  说来也怪,前面竟是个三岔路口,云飞也只能拣正中间的那条路走了,忽尔止住脚步,兜住马衔,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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