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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教科书同人)[穿越教科书]中流-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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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别可是了。”康大叔看出他的担忧,但时局不等人,错过了这村可没有这店,免不了竭力劝说,末了还剖白,“我可全是为你好,无论小栓如何我都拿不到半文钱。”
  “那是,那是。”华老栓承他的情,怕他生气,忙不迭地恭维他是个好人。但当话题重新转回人血馒头上的时候,他还是踌躇,“不行……不成,喝表亲的血太渗人了,就是我真弄了来给小栓吃,他估计也不肯吃呢。”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楞住了。仿佛突然找到了退路,有种大松一口气的感觉,好像这样就把选择权推给了小栓——你看,是小栓不肯吃表姐的血馒头,不是我不给他吃。
  “你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康大叔气地直跳脚。他是个急性子,喜欢钉是钉卯是卯,做不来游说这样的细致活,索性调转目标去寻华大妈拿主意。别看老栓是家主,但每逢大事,老栓都得听他老婆的话!
  华大妈正躲在柜台后头抽闲给儿子剥瓜子,小栓顶爱恒源记炒的瓜子,可是不耐烦剥,总要别人剥好了放到他嘴边才肯吃。当然,往往华大妈剥一上午,华小栓一分钟就吃完了。以前廖美芳上赶着巴结的时候也给他剥过几回,不过自从陈耀曦回来后,她就再不肯干伺候华小栓的活。
  华大妈把新剥得的瓜子仁沿着木头的纹路小心地捋到柜沿,左手手心向上做成个小碗状接了,倒到白纸上包好。幸好康大叔在她干完了这一切之后才来寻她说话,否则她怕是会把半个多小时的劳动成果全洒了:“康大叔,谢谢你,我们小栓病好了我让他给你磕头,你是我们华家的大恩人!”儿子有救了,她激动地全身打颤。华老栓的顾忌在她眼里根本不算是问题:“又不是我们存心去害美芳的,我们也是没办法。冤有头债有主,她要寻仇也该去寻姓苏的才对,要不就是寻耀曦——他一句话就能叫她活,可他偏不,还把她往死人堆里推。关我们什么事!美芳不是说她喜欢小栓吗?为小栓死都肯呢,不过拿一点血,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栓好她应该高兴才对。”
  华老栓盘脚坐在床上,右手架着旱烟杆子,又长又细,瘪着嘴巴猛吸:“我看,还是算了吧,说出去就是我们苛待亲戚,要被镇上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康大叔给他出了主意,他一整天都觉得茶客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是同情他,又好像是厌恶他,弄得他精神高度紧张,“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夏四奶奶的儿子也给抓进牢里关起来了吗?谋反,还在狱里教唆红眼睛阿义造反,罪可不轻,死八百回都够了。要不,我们等他?”
  “等等等,你等得,咱们小栓的病可等不得。”华大妈不乐意道,“你糊涂了,夏少爷虽然必死,但怎么个死法可说不准,要是,不是砍头而是绞刑或者腰斩呢?这么重的罪,判个凌迟都有可能。到时候我们到哪里去取断头血,你等他死绝了再去砍他的头吗?”
  华老栓缩了脖子,好像华大妈说的是要砍他的头一样,却仍然不死心地辩解:“喝表姐的血,哪怕为了治病呢……”嘴上虽然来来回回地唠叨,心里却明白,为了救小栓的命,这事已成定局,是再无回旋余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交易

  节气已过立秋,鲁镇的后半夜却依然有暑热,古怪的气温蒸得天地间所有生物都异常倦怠。连太阳都懒得上工,明明月亮已经下山,它却还没从厚厚的云层间探出头来,空余出一张无边黑暗的天布,将所有龌龊肮脏包容。
  华老栓一夜未眠,一直睁眼数着时光的流逝。间或他也顺带数一数里屋儿子的咳嗽声,告诉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栓。为了小栓,就是花光辛苦了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或者被妹子和外甥女寻仇,他都认了。
  但他心里发慌。即使床边有华大妈这个活人作陪,他仍旧怕地要死。好像要把自己的寿命嫁接到儿子身上似的,他没来由地笃定如果儿子的病好了,他就得折寿,得替外甥女偿命。廖华氏的冤魂不会放过他。
  “小栓的爹,你就走了么?还早。”华大妈也没睡安稳,丈夫一动就惊醒了,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火柴。没摸着——“啊!”
  窗外正好有棵树,平常是绿色的,但笼罩在夜色里,就被染成了乌鸦一样的黑。看不清叶子,只能看到树干与树枝的影,毫无章法地向上下左右戳出去,像个蓬头垢面的长发女鬼。咋眼瞧见的那一瞬,她以为她看到了夫妹的鬼魂。
  华老栓被她唬了一跳,忙问出了什么事。里屋传来华小栓的咳嗽,初始时还只是零星的一两声,之后就越咳越急。华小栓不得不微张着嘴,痰恰好堵在喉咙口,不能上也不能下,黏糊糊的同气管勾肩搭背,把脸闷地红中带黑。
  华大妈终于擦着了火柴,一面回答华老栓说没事一面擎着灯心急火燎地奔去看儿子。因为憋着气,华小栓已经不得不坐了起来,把头仰靠在床头,勉强喘息。本来他咳了一阵已慢慢平静,谁知看到华大妈进门被激了一下,又疯狂地打起机关枪来,咳咳咳,咳咳咳,肺在胸膛里振动,好像要裂开一般痛。
  “小栓,把痰吐出来,你把痰吐出来!”华大妈恨不能代子受难,将洁净的手绢捧到他下巴下边兜住,可那口痰像在小栓喉头扎了根,任凭他怎么往外赶都不肯挪步。
  “你咳出来,小栓你咳出来。”华大妈心急如焚,嘴里的话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不停地劝。
  “哎。”这当口老栓已经披上了衣服,一手扣着扣子,另一只手去床底下捞来鞋子往脚上套,“唔,栓儿他娘,你给我罢。”
  “哦。”华大妈朝小栓的背猛拍了几下,确定他再没力气把痰咳出来,才不甘心地弃了儿子,到枕头底下掏出包洋钱来交给老栓,“你放好,别丢了,小心着点儿……”似有一百万个不放心。那毕竟是他们夫妻俩大半辈子的劳动成果。从今往后,他们得从头开始攒棺材本了。
  华老栓也惟恐有失,小心翼翼地接了钱,贴肉装入衣袋,又在外头按了按,走到门口时强迫症似地又按了两下,这才提着灯笼出门。仿佛只有这样才算牢靠了。身后传来小栓的询问,因咳嗽断断续续的,但老栓耐着性子等他把整句话讲完才低声道:“小栓,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儿……我去进点茶果,不干你的事,你继续睡……”里屋的咳嗽渐渐消停了。
  华老栓收拢衣领,一个人梦游一般往外走。太阳仍旧没有升起,到处都黑乎乎的,只有灯笼落在地上的光点,照亮前方有限的路。街上空无一人,蚊虫却被光与食物吸引,嗡嗡嗡尖叫着聚集,叫声左右摇摆,飘忽不定。华老栓挥手在耳边虚晃,声音骤然消失,但不一会儿更变本加厉,巴掌上的包已经馒头似的肿起来,奇痒无比。
  华老栓不好跟几只虫子计较,在蚊子包上猛挠几下,终于把它抠破,感觉不那么痒了,才低下头继续专心走路。心里空落落的,他的手不自觉地又按上衣袋,硬硬的东西没丢,才觉得好受些,但整个人仍旧好似漂浮着,落不到实地。一不留神,三只狗忽然从脚边擦过,无声无息的,风吹似的呼啦啦一瞬就赶到他前边,两前一后,都没回头。
  还好,不是黑狗。
  鲁镇人认为黑狗不吉利,说他们是寡妇变的——还好不是他妹妹来寻事,华老栓匀出口气。向前走一程,又瞎想:两大一小的黄毛土狗,说不定也是一家三口呢!小的那只毛皮发亮,没有咳嗽的毛病……华老栓在心里胡乱揣思,脚下不停,不觉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
  但华老栓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个挨一个好像被夹住了脖子的酱鸭,严严实实的,安静地围观他外甥女由生到死的转变。华老栓踌躇半晌,学螃蟹沿着人墙外围横走。到底不敢去送廖美芳最后一程,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哆嗦着退到墙根底下,眼不见为净。
  心跳如鼓。忽然间他有流泪的冲动,不晓得是为了什么缘由,只是想哭。嘴唇被牙齿磕破,血腥气泛进喉咙,又甜又涩。全身好像给人施了定身法,无法动弹,僵直地杵在风里,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激灵。视野突然开阔了。人群浮影般四散,迅速飘进巷道。
  “喂!老东西,钱呢?钱拿来!”刚做完一工活的刽子手立在华老栓面前,横眉竖眼,满是血的掌心向前摊开,大咧咧地伸到客户眼皮子底下讨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点,爷没空陪你耗!” 他的目光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嗵!”一下捅中华老栓的心窝,将他骇地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
  鲁镇的老人们说:“刽子手是阎王跟前挂过号的钦差,专送阳寿该尽的恶人下地狱的。”所以,他们杀人可以被地府赦免,可是华老栓不行。他颤着手把洋钱从袋里摸出来,却不敢接那还在滴血的馒头。因为只要手指一沾上血,就落实了他的罪名。
  “有什么好怕的,你到底要不要?”刽子手不耐烦,一把抢过洋钱,捏在手里掂了掂,不由分说地把馒头扔到华老栓身上。华老栓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屏着气看着那枚珍贵的馒头在空中划出不明显的弧度,木偶般僵直地伸出手来接——没能接住,馒头打在他怀里,留下血印后弹开,掉在肮脏的泥地里。
  “馒头!”华老栓突然大梦初醒似地扑过去,捡起儿子生的希望。周遭有人在问他拿回去给谁治病,他也恍然未觉。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小小的,淌着血的馒头上,仿佛魔怔了一般,谁也别想把他的视线跟馒头分开。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茶馆的。这样恍恍惚惚,竟然也没有迷路。
  天虽然亮了,但时光仍然还早。华大妈因为担着心事,躺在床上睡不着,因此很早就起来将店面拾掇干净。她将为数不多的几张板凳茶桌擦了又擦,实在再寻不出其他事情来做,就坐在门口等老栓。
  坐也坐不安稳,隔小一会儿就要站起来观望一下,好像孟姜女的望夫石似的,踮着脚一动不动。望得郁闷了,又坐回去,如此反复。
  “老栓,那个……拿到了么?”
  “拿到了。”
  华大妈激动地挽住丈夫的手——她自懂事起就讲求自重,除去夜半私语时,从没这般主动同华老栓亲密过——夫妻俩相互搀扶着走进内屋去。里间,小栓还睡着,华大妈轻手轻脚地转到厨房取了新鲜的荷叶,平摊在桌上,看华老栓镇重其事地将馒头包了,塞进灶里。
  华老栓和华大妈谁也不肯走开,两个人傻傻地蹲在灶前盯着那个墨绿色的包一点点变黑,直到结成一块乌黑的圆东西。奇异的香气在屋里飘散开来,华小栓饿醒了。华大妈招呼他吃早饭——不多时,馒头就已经祭了五脏庙。
  “咳咳,今天的馒头,咳咳,比以前的香。”华小栓不晓得自己吃了表姐的血,只觉得味道好,还意犹未尽,“怎么做的?咳,明儿我还要吃。”“好,明天娘再给你做。”华大妈僵笑着应承,唯恐儿子瞧出端倪来,第二天果然依言又做了馒头。当然,华小栓再也吃不出同样的味道来了。
  他还是咳地厉害。廖美芳行刑的消息被他爹娘合力死瞒着,他至今不知自己已与心爱的表姐阴阳两隔,仍旧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地逼华大妈救人。华大妈几次恨急想说出实情,最后都被华老栓劝下,告诫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茶客们看小栓一家三口的眼神悄然变了。唆使当舅舅的去谋算外甥女不是光彩的事,康大叔并不敢对外声张,但这并不妨碍他向乡里乡亲宣扬小栓得了救命良药。然后就有好事者问:“他们是从哪里得的馒头啊?”打听一下最近判死的凶犯,不用康大叔明说大家也晓得喝的是谁的血了。
  因为这桩大新闻,茶馆的生意愈加兴隆。茶客们想亲眼瞧一瞧,亲表姐的血是不是真能让情表弟起死回生。华老栓人缘还不错,还没人当着他的面戳破窗户纸,但只要不是木头人,就一定能感觉到别人的冷嘲。华大妈憋屈地厉害,恨不能舞着扫把朝门外吼一吼:“人不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也是为了救人没办法。”但是既然别人顾着她的脸面将廖美芳作为茶馆的禁忌,作为回报,她也不好平白无故地自己去揭遮羞布。
  棺材本全换了馒头。碍于生计,华家茶馆照旧每日营业,只是掌柜的两个一人垂头丧气,一个丧气垂头,不复往日的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地说,因为假期结束,所以日更也要结束了。。。不过我会尽量勤快的= =
  最近JJ有点抽,有几个评论我前一秒看还有,一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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