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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间无数雨打去-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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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真真切切民间走一遭,才知自己平日所用一张云州纸的价,就是那几个女娃娃家阖家的人命。
    府里的用度年年都是不够的。二嫂年年都要愁。
    可是并不曾见府里的日子哪一日拮据了。
    这些奢华的用度,最后都要归到府里所属的那些贫苦佃农交上来的地租上。
    所以哪怕是荒年,府里焉肯少收多少租子?
    若是那些“乡下人”不死几个,府里的吃用怎么维持呢?
    几时泪眼又蒙蒙了。
    她听见自己哽咽说:“阿兄,我不要用别人的命来当自己的富贵娘子……我想出去做个可以帮乡亲们的人。做官,我想做个能救百姓的好官。”
    她乞求一样看着兄长:“阿兄,你帮帮我,帮帮我。”
    柳三郎一直不语。到了此刻,才叹息着用衣袖去擦妹妹的眼泪,半晌,终究低低说出一句话来:“玉烟,不成的。”
    他犹豫片刻:“你。。。。。。唉,你终究是女子。且不说考前搜身一事。若是女子冒充男子去参加科举被发现,这便是欺君!我们阖家都要被问罪。何况……何况爹前些日子,刚给你看中了一门亲事,现在可能正在商量。”
    柳玉烟呆呆地松开了扯着兄长的手:“阿兄,所以这段日子你才这么纵着我?”
    柳三郎苦笑着不说话。
    玉烟的愿望终究是实现不了的。
    那让她趁着还有些女儿光阴,欢喜一下又何妨呢?
    只是,唉……
    半晌,柳玉烟轻声问:“是那个李家吗?我记得李家是恰恰和我家能互补的大族。只有一个适龄的郎君。”
    那个郎君倒是很受柳老爷青眼,又是古板人,平生最恨不规矩的女人。据说很仰慕颇有规矩的柳家。
    柳三郎不忍说话了。只是一同沉默。
    雀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
    它力小翅弱,飞不出这片天。
    ―――――――――――――――――――
    没有多久,府里就发现了兄妹俩的这一点小把戏。
    是一个二少夫人府里的粗使婢子透得口风。
    连还没彻底定下的亲家都听到了一点风声,派人来隐晦地询问――询问这家的小女儿真的抛头露面在外面行走过了?
    府里的长辈都大怒。忙不迭向亲家解释了只是谣言。
    然后转头把柳三郎狠狠打了家法。
    把柳玉烟再次关了起来。
    要把这两人的婢仆全都拉出去卖掉。
    最后救了那些婢仆的是柳玉烟的一翻话。
    她被关在房里,面色苍白,头发披散,死死抓着一根尖锐的簪子,抵着脖子:“女儿想:女儿的命或许还有一点用。”
    这是柳家唯一的嫡女。刚和大族李家谈妥了一些亲事的档口,若是这个嫡女自尽而死,却只为了几个婢仆的流言传出去,柳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因此最后,也只是把服侍过这对兄妹的婢子,都扁作了粗使婢子。
    柳三郎也被放了出来。只是因为伤势重,要卧床。
    只是气得柳老爷狠狠在柳玉烟门前骂道:“卑贱女子,还妄想女扮男装去科举!逆女!逆女!若是教你得逞,我家门第清誉,就毁了个干净!指不定要摊上欺君的大罪!”
    说着,柳老爷气得破口:“你还去和那些差役动手,只为了几个下等人?败坏门风,败坏门风!”
    那天晚上夜半的时候,月光皎洁,透过木窗镂空的雕花图案,照在一个囚徒的身上。
    她抱着膝坐在墙角,看着千百年不变的流银,泻了一地。
    “月光如女子,夜里才能悄然出现。千年皆如是。”
    “五娘子――”木窗开了一条缝一个放着吃食的包裹悄悄递进来。
    她听见窗外有人说话,声音颤抖:“娘子,不是婢子告的密。但是,婢子、婢子对不起你……”
    是那个送过点心的翠幔。
    柳玉烟只是笑了笑:“是那几个女娃娃?”
    窗外的声音没有消息了。半晌,才听得那声音低低道:“她们糊涂,娘子,你是好人,她们只是糊涂。二夫人哄骗她们,只要说出来,就免她们家下一年的租。”
    柳玉烟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月光。
    千百年不变的月光。
    静默的。轻飘飘的。
    一如女子总是卑弱的身影。
    一如贫苦人家总是轻飘飘的命。
    她轻轻说:“我不怪她们,真的。”
    ―――――――――――――――――――――――――――――
    柳家的小女听说吃坏了东西,病了一阵子。
    但是京师两个大家族的联姻,还是就这么要成了。
    柳玉烟被许给了李家。
    做女儿,还可犯犯痴。
    做媳妇呢?做媳妇,就是不许有任何多想的东西了。
    柳玉烟安静了好一阵子。
    只是她身边的婢仆全都被换了。
    换作的是别院的下人,像看守囚犯一样。
    但柳玉烟却喃喃:“也好,也好‘’
    柳三郎也被锁在了自己房内。
    眼看婚期将近。

  ☆、第23章 番外之柳家幼女五番外完结

大婚之日,
    十里红妆。
    只是抬着花桥的队伍,途经衙门前,忽然花桥里面响动起来,猛地轿夫抬不住花桥的动静了。
    花轿一倒,轿夫跟着跌倒。队伍里被轿夫和花轿带得倒了一片。
    顿时队伍骚动起来。
    “啊呀!”人们纷纷喊叫起来。
    那个从花轿中爬出,跌跌撞撞起来,披头散发的女子是谁?
    一身的艳红,是新妇!
    那新妇,在一片哎哟倒地的混乱中,直奔衙门的登闻鼓而去。
    登闻鼓响了起来。咚咚咚。
    衙门的人开了门一看,顿时被眼前的场面吓
    了一跳。
    那新妇艳妆浓抹,却遮不住憔悴,她敲罢,登地扔下木捶,喊道:“民女有冤!”
    ――――――――――――――――――――
    京城的知府不好当。顶着柳李两大家族中人难以言语的目光,那知府咽了一口唾沫:“台下女子,状告何人?”
    “一告柳家,草菅人命,逼死佃农无数!”
    “二告柳家,強夺亲妹策论,弄虚作假!”
    “三告世道荒唐,不许女子科考,埋没英才!”
    知府想:“原是个疯妇。”
    这场闹剧,最后知府格外善解人意地让柳李两家把这个“疯妇”带回家去。并格外“宽容大度”地表示:鉴于此女子发疯,这登闻鼓便敲得不算数了。
    这样的新妇,李家说可不敢要。因此当晚第二天,就悄悄一顶小轿子,抬回了柳家。
    让柳家,自己“处理”。
    然后李家只是对外表示新妇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在内宅。
    满城百姓都好奇当日拿喊冤的新妇到底要喊什么冤。只是知道内情的柳李两家,都齐齐闭了嘴,严令当场的族人不许言语。
    从此,这个少女便在两家成了忌讳。
    身体虽然虚弱,却一直不至于卧病在床的柳玉烟,被悄悄地送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锁着。
    据说开始病得厉害起来。
    那是在冬天的一个日子里。
    冷得厉害。因此看守的仆人们都去躲懒了。
    柳三郎费劲心思,终于在那一日悄悄翻了进去。
    只是一见妹妹的面,他骤然大忪,几至泪下:“玉烟,玉烟,何至于此……”
    床上那是一床破烂的棉絮,躺在破烂棉絮堆里的柳玉烟形销骨立,病得几乎不成人形。看见柳三郎,她惨白的脸上竟然有一丝微笑:“阿兄,你来了。”
    柳三郎又怒极,又是悲极:“我……我去给你拿我房里的锦被……”
    柳玉烟阻止:“不要。阿兄。是我说,我再不愿用柳家的那些所谓富贵东西。”
    她费劲力气要坐起来,却坐不起来。
    柳三郎连忙上前,把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她的面容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嘴唇青紫,目光却极黑极亮:“阿兄,我痛快。我痛快。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出了我要的。”
    柳三郎颤着声音:“你太傻了。”
    柳玉烟笑道:“阿兄,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那一年吗?阿母带我们去看庙会。”
    柳三郎听了,发愣。半晌,低低说:“自然记得。”
    他们与大兄是一母所出。他和玉烟是龙凤胎。然而他们兄妹出生的时候,爹正欢喜一个外头的女人。
    阿母难产惨叫,几欲身死的时候。爹却正在为那女子描眉,一派恩爱。阿母刚从死地里挣出命来,爹就就装作去关怀爱妻的模样,旁敲侧击,问接这女人入府的事。
    因此阿母生下他们,自此就对爹心冷了。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们兄妹,在接二连三的妾侍进来后,阿母更是堪破红尘,住到了柳府的庵堂里,镇日吃斋念佛。
    除了没剪头发,就和出了家没甚两样。
    他们兄妹的事,很少过问,都是交给奶嬷嬷。
    他甚至记得小时候,玉烟还偷偷管奶嬷嬷问过:那位偶尔来看他们兄妹,神色却总是冷冰冰的师太,究竟是什么名号?
    因此少有的和颜悦色的日子,便记得十分清楚。
    何况那一日,从帘子里偷偷看出去。那状元郎一身锦衣,头戴宫花,身披红绸,骑着高头白马,朝着宫门而去,意气飞扬。
    玉烟年纪小,只是莫名觉得十分羡慕,看得出神了,脱口而出:“读书竟光彩至此!”
    马车里却听见一贯淡淡无言语的阿母说:“读书再光彩,这也是和女人无关的光彩。”
    幼时的记忆模糊了,只是这句话,依旧记得清楚。
    柳玉烟用力握着他的手,但实际力度轻得好像要飘开:“少女时,享家族的富贵。出嫁后;相夫教子,享夫家的富贵。那样是很多闺阁女子的人生。可是阿兄,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她眼里渐渐有了一点湿润:“我受不了自己享的富贵是老百姓身上血肉里出来的。我也受不了自己一辈子都是父兄、夫君背后的玩意儿。”
    “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与其……一生违我愿,不如就这样痛快地走罢……”
    柳三郎惊骇,不由一边喊:“玉烟!”,一边去摸脉。
    柳玉烟被他摇得挣开了眼。她喘了口气,伏在他肩膀上,看着门外的天空喃喃:“下雪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柳三郎的衣服:“阿兄,要记得,替我向一位朋友道歉。我答应她的,其实我都做不到……”
    声音渐渐虚无。
    窗外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大雪纷纷而下。
    柳家最小的女儿,就在这个冬天里,病夭了。
    ―――――――――――――――――――
    第二年的开春,京城里流行起排演一出戏,叫做女状元。
    京城里最出彩的一位男青衣,时常演着演着,就忽然泪流满面。
    他始终记得,那个几个婢女偷偷来找他时,递过的一个话本。
    那个叫翠幔的婢子和一个叫秀莲的婢子,哽咽道:“这是娘子病得厉害的时候写的,藏在棉絮里……”
    那个寒冷的冬天里,病容惨淡的少女,央她们拿了纸和笔,颤抖着手,写下了一出《女状元》。

  ☆、第19章

真相猝不及防,扑面而来。
    齐芷坐在胡床上,眼泪一滴滴地打。
    打湿了女状元的话本簿子。
    齐萱坐在她身旁,不知如何安慰姐姐。
    听了柳三郎说的真相。
    一路乘车换船,刚回到京师,齐芷就打听起了十年前病夭的“李夫人”――柳家最小的女儿。
    然而……十年前的凄然结局,连她――她这无关的人,都忍不住唏嘘。
    何况……阿姊从来都记得那个怀揣着她年幼时的梦,最后却坟都不知落到何处荒野的柳家幼女。
    那个,曾笑着说要为天下女儿伸冤,却最终只是在病中写了女状元的天真人。
    十年前的那一天,柳家最叛逆的小女儿夭亡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京城里,只是消失了一位“李夫人”。
    没什么人在意。
    多了一座孤坟而已。
    而这座孤坟的主人所留下的,就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纸――女状元的故事;一副老羊衔月的吊坠――生母出家前所赠。
    而在第二年的寒冬里,柳家的小儿子,浪荡子弟柳三郎,发誓要从师梨园,因此自请除族。
    族里因为他投身优伶,自甘下贱,大怒,就在家谱上彻底消了这名逆子,自此恩义两清,勒令他不得姓柳。
    随后,就将这柳家的耻辱之一,逐出了京师。
    那是在一个风雪之夜里,柳三郎跟着一个戏班子出了京,自此不知所踪。
    柳三郎被除族失踪后第三年,
    柳家门庭里就闯进来了一群官差。阖家被抄。
    流放的流放,杀身的杀身。
    明面上只说柳家在荆州老家注销一地百姓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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