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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的前半生-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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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听。结果是罢用洋乐,丁仁长得到二百块大洋的赏赐。以物质奖赏谏臣,大概就是由这次开的头。

从此以后,直到我进了监狱,我一直没有在外面看过戏,理过发。我遵从了胡嗣瑗的意见,并非是怕他再闹,而确实是接受了他的教育,把到戏园子看戏当做有失身份的事。有一个例子可证明我的“进步”。后来有一位瑞典王子到天津,要和我见面,我因为在报上看见他和梅兰芳的合照,便认为他失了身分,为了表示不屑,我拒绝了他的要求,没和他见面。

陈宝琛一派的胡嗣瑗、丁仁长这些遗老,到了后期,似乎对于复辟已经绝望,任何冒险的想法都不肯去试一试,这是他们和郑孝胥、罗振玉等不同之处,但他们对于帝王的威严,却比郑孝胥等人似乎更重视,这也是使我依然信赖这些老头子的原因。尽管他们的意见常常被我视为迂腐,遇到他们有矢忠表现的时候,我总还采纳他们的意见。因此在那种十分新奇的洋场生活中,我始终没忘记自己的身分,牢固地记住了“皇帝”的“守则”。

一九二七年,康有为去世,他的弟子徐良求我赐以谥法。按我起初的想法,是要给他的。康在去世前一年,常到张园来看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曾泪流满脸地给我磕头,向我叙述当年“德宗皇帝隆遇之思”,后来他继续为我奔走各地,寻求复辟支持者,叫他的弟子向海外华侨广泛宣传:“欲救中国非宣统君临天下,再造帝国不可”。他临死前不久,还向吴佩孚以及其他当权派呼吁过复辟。我认为从这些举动上看来,给以谥法是很应当的。但是陈宝琛出来反对了。这时候在他看来,分辨忠奸不仅不能只看辫子,就连复辟的实际行动也不足为据。他说:“康有为的宗旨不纯,曾有保中国不保大清之说。且当年忤逆孝钦太皇太后(慈禧),已不可赦!”胡嗣瑗等人完全附和陈宝琛,郑孝胥也说光绪当年是受了康有为之害。就这样,我又上了一次分辨“忠奸”的课,拒绝了赐谥给康有为。据说后来徐良为此还声言要和陈、郑等人“以老拳相见”哩。

一九三一年,文绣突然提出了离婚要求,在得到解决之后,遗老们还没有忘记这一条:要发个上谕,贬淑妃为庶人。我自然也照办了。

说起文绣和我离婚这一段,我想起了我的家庭夫妇间的不正常的生活。这与其说是感情上的问题,倒不如说是由于张园生活上的空虚。其实即使我只有一个妻子,这个妻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思。因为我的兴趣除了复辟,还是复辟。老实说,我不懂得什么叫爱情,在别人是平等的夫妇,在我,夫妇关系就是主奴关系,妻妾都是君王的奴才和工具。

这里是文绣在宫里写的一篇短文,这篇短文中多少流露出了她当时的心情:哀苑鹿春光明媚,红绿满园,余偶散步其中,游目骋怀,信可乐也。倚树稍憩,忽闻囿鹿,悲鸣宛转,亻免而视之,奄奄待毙,状殊可怜。余以此庞得入御园,受恩俸豢养,永保其生,亦可谓之幸矣。然野畜不畜于家,如此鹿在园内,不得其自由,犹狱内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出也。庄子云: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不愿其死为骨为贵也。

文绣从小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育,不到十四岁,开始了“宫妃”生活,因此“君权”和“夫权”的观念很深。她在那种环境中敢于提出离婚,不能说这不是需要双重勇敢的行为。她破除万难,实现了离婚的要求,离婚之后,仍受到不少压力。有人说,她提出离婚是受了家里人的教唆,是为了贪图一笔可观的赡养费。事实上,她家里的人给她精神上的迫害不见得比外来的少。据说她拿到的五万元赡养费,经过律师、中间人以及家里人的克扣、占用、“求助”,剩不了好多,而她精神上受的损害更大。她的一个哥哥曾在天津《商报》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给她,其中竟有这样的话:我家受清帝厚恩二百余载,我祖我宗四代官至一品。且慢云逊帝对汝并无虐待之事,即果然虐待,在汝亦应耐死忍受。……汝随侍逊帝,身披绫罗,口餍鱼肉,使用仆妇,工资由账房开支,购买物品物价由账房开支,且每月有二百元之月费,试问汝一闺阁妇女,果有何不足?纵中宫待汝稍严,不肯假以辞色,然抱衾与调,自是小星本分,实命不犹,抑又何怨……?

这封信曾在遗老们中间传诵一时。文绣后来的情形不详,只听说她在天津当了小学教师,殁于一九五○年,终身未再结婚。

如果从表面现象上看,文绣是被“中宫”挤跑了的。这虽非全部原因,也是原因之一。婉容当时的心理状态,可以从她求的乩辞上窥得一斑(文内金荣氏指婉容,端氏指文绣):婉容求的乩文吾仙师叫金荣氏听我劝,万岁与荣氏真心之好并无二意,荣氏不可多疑,吾仙师保护万岁,荣氏后有子孙,万岁后有大望,荣氏听我仙师话,吾保护尔的身体,万岁与端氏并无真心真意,荣氏你自管放心好了。

顺便提一下,这种令人发笑的扶乩、相面、算卦、批八字等等活动,在那时却是不足为怪的社会现象,在张园里更是日常生活不可少的玩意。在我后来住的静园里,就有房东陆宗舆设的“乩坛”。简直可以说,那时乩坛和卜卦给我的精神力量,对我的指导作用,是仅次于师傅和其他近臣们对我的教育。我常常从这方面得到“某年人运”、“某岁大显”之类预言的鼓舞。北京商会会长孙学仕自称精通麻衣,曾预言我的“御容”何时将人运,何时又将握“大权”。日本领事馆里的一位日本相法家也说过我某某年必定成大事的话。这些都是我开倒车的动力。

第五章 潜往东北(1931…1932)

一、不静的“静园”

一九二九年七月,我从日租界宫岛街的“张园”,迁到协昌里的“静园”。这是租的安福系政客陆宗舆的房子,原名“乾园”,我给它改了名字,是含有一层用意的。

北伐后,国民党的势力伸到了北方,和我有交情的军阀纷纷垮台,被我寄托过希望的东三省,宣布“易帜”,这个变化,一度引起张园上下一片悲观失望。那时,一部分“遗老”门客作鸟兽散,和我厮守着的“近臣”们,除了郑孝胥和罗振玉等人之外,几乎再没有别人谈论什么复辟的前景。像陈宝琛这样的人,以前嘴边上挂着的“天与人归”、“卧薪尝胆”也一时听不到了。他们唯一在考虑着的问题,是得到了江山的新王朝,将会怎样对待我这个末代皇帝。我自己,更是陷入深沉的忧虑之中。但是,这种情形并没有继续了多久。我们很快地就看到,五色旗才摘下来,打着青天白日旗的又彼此厮杀起来,今天甲乙联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作倒甲,情形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蒋介石所达到的“统一”,越看越不像那么回事,蒋介石脚底的江山,越看越不像料想中的那么稳。“张园”犹如绝路逢生,于是重温旧梦,认为“定于一”的大业,仍然非我莫属。不但“遗老”和门客中又恢复了这个论调,就连每周给我进讲一次时局的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的参谋们,也不避讳这种观点。我取名新居的“静园”的意思,并非是求清静,而是要在这里“静观变化,静待时机”。

“静园”里日日望着,月月盼着。果然,在一九三○年的夏天,盼来了消息。

“九·一八”事变前的两个月,在日本东京“学习院”读书的溥杰正待回国度假之际,忽然接到鹿儿岛来的一封信。鹿儿岛驻军某联队的吉冈安直大队长,曾经是天津日军司令部的参谋,常到张园来讲演时局,与溥杰也算是认识,这时他向溥杰发出邀请,请溥杰到鹿儿岛做客几天,然后再回国。溥杰应邀到了鹿儿岛,受到了吉冈少佐夫妇的殷勤招待。到了临别的时候,吉冈单独对溥杰神秘而郑重地说:“你到了天津,可以告诉令兄:现在张学良闹得很不像话,满洲在最近也许就要发生点什么事情。……请宣统皇帝多保重,他不是没有希望的!”七月十日溥杰到了天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七月二十九日,日本一位华族,水野胜邦子爵前来访问,在郑孝胥和溥杰的陪侍下,我接见了他。在这次平常的礼貌的会见中,客人送了我一件不平常的礼物:一把日本扇子,上面题着一联(据溥杰解释,是日本南北朝时代一位忠臣写在樱树皮上,暗传给失掉了江山的君主的)诗句:“天莫空勾践,时非无范蠡。”

这时正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东北局势日益紧张,而我的“重登大宝”的美梦又连做了几天晚上。这时来了这样的暗示——无论它是出于单纯的私人关怀,还是出于某方的授意,对我说来,事实上是起了行动信号的作用。

“九·一八”前后那几天的静园动态,郑孝胥日记里留下了一些记载:乙亥初六日(九月十七日)。诣行在。召见,商派刘骧业、郑垂往大连……

丙子初七日(九月十八日),诣行在。召见,咨询出行事宜……

丁丑初八日(九月十九日)。日本《每日新闻》送来号外传单云:夜三时二十三分奉天电云:中日交战。召见刘骧业、郑垂,命刘骧业先赴大连。作字。遇彛郑ǔ卤﹁。冈ち险绞驴指闯扇斩碇健N缭蹑担├矗笞魇槎剑怕懿媚谔锛叭站玖畋咀4笃撸ㄖ4梗┩腥樟旃荨T疲鹤蛉站颜挤钐欤酝耍ご阂嘤姓绞隆

戊寅初九日(九月二十日)。诣行在,进讲。报言日军据沈阳,同时据长春、营口、安东、辽阳。东三省民报送致十八号,报中毫无知觉……

己卯初十日(九月二十一日)诣行在,进讲。蒋介石返南京,对日本抗议,张学良令奉军勿抵抗……佟揖先(济煦)来,自言欲赴奉天,谋复辟事。余曰:若得军人商人百余人倡议,脱离张氏,以三省、内蒙为独立国,而向日本上请愿书,此及时应为之事也……我本来一听见事变的消息,恨不得立时就奔到东北,但这样的行动不经日本人的同意是不行的。郑孝胥对我说,沈阳情况还不明朗,不必太着忙,日本人迟早会来请我,不如先和各方面联络一下。因此,就决定了派刘骧业去找日本人在东北的最高统治者内田和本庄,叫我的管家头目佟济煦先去东北看看“遗老”们那边的情形,商衍瀛继续找找那些有过来往的东北将领。去办“及时应为之事”的人派去了不久,果然又应了郑孝胥的话,关东军派人找我来了。

九月三十日的下午,日本的天津驻屯军司令部通译官吉田忠太郎来到“静园”,说司令官香椎浩平中将请我到司令部谈一件重要的事情,并且告诉我不要带随从,单独前往。我怀着对“喜事”的预感到了海光寺日本兵营。香椎见到了我就说,从满洲来了两个人要朝见我。说着,领我进了他的客厅。在这里我看见了两个人恭恭敬敬站着,一个是长袍马褂的罗振玉,另一个穿西服,脸面陌生,从他的鞠躬姿势上看出是个日本人。香椎介绍了一下,说他是关东军参谋板垣大佐派来的人,名叫上角利一,介绍了之后,香椎就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罗振玉恭恭敬敬地给我请了安,然后拿出一个大信封给我。这是我的远支宗室,东北保安副总司令张作相的参谋长熙洽写来的。张作相是兼职的吉林省主席,因为到锦州奔父丧,这时不在吉林,熙洽利用职权,下令开城迎进了日军,他的日本士官学校时代的老师多门师团长的部队,不费一弹,占领了吉林。他在信里说,他期待了二十年的机会,今天终于来到,请我不失时机,立即回到“祖宗发祥地”主持大计。说可以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先据有满洲,再图关内,只要我一回到沈阳,吉林即首先宣布复辟。

罗振玉等我看完了信,除了重复了一遍信中的意思,又大讲一番他自己的奔走和关东军的“仗义协助”,说东北全境“光复”指日可待,三千万“子民”全都盼我回去。关东军也愿意我去复位,所以派了上角来接我,总之是一切妥善,只等我拔起腿来,由日本军舰把我送到大连了。他说得兴高采烈,满脸红光,全身颤动,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子里跳了出来。罗振玉的兴奋是有来由的。他不仅有熙洽的欲望,而且也有吕不韦的热衷。他现在既相信不久可以大过其蟒袍补褂三跪九叩的瘾,而且看到利润千万倍于“缘墨堂”的“奇货”,他几年来花费的“苦功”,在他的自传《集蓼编》里曾透露了一部分:……予自辛亥避地海东,意中日唇齿,彼邦人士必有明辅车之相依,燎原之将及者,乃历八年之久,竟无所遇,于是浩然有归志。遂以己未(一九一九年)返国,寓天津者又十年,目击军人私斗,连年不已,邪说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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