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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的前半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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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地传说着:

“太和殿快油漆完了!”

毓庆宫里一个最显著的变化,是师傅们对毓崇特别和气,没有人再拿他当“伯禽”来看待。毓崇在太妃那里成了红人,常常被叫进去赏赐些鼻烟壶、扳指儿之类的玩意儿。每逢我说话提到袁世凯,师傅就向我递眼色,我就赶紧改嘴,以免让毓崇听见传到他父亲溥伦耳朵里去。

有一天,毓崇高高兴兴地应召到太妃那里去了,陈宝琛看见窗外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神秘地对我说:

“这是臣昨天卜得的易卦,皇上看看。”

我拿过来,看见这一行字:

“我仇有疾,不我能疾,吉!”

他解释说,这是说我的仇人袁世凯前途凶恶,不能危害于我,是个吉卦。他还烧了龟背,弄过蓍草,一切都是吉利的,告诉我可以大大放心。这位老夫子为了我的命运,把原始社会的一切算命办法都使用过了。我非常感动地欣赏着陈老师傅摇头摆脑中的议论: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元凶大憝的袁世凯作孽如此,必不得善终!不我能疾,不我能疾!优待条件,载在盟府,为各国所公认,袁世凯焉能为疾于我乎?”

为了“不我能疾”和保住优待条件,师傅、王爷和内务府大臣们在算卦之外所进行的活动,他们虽没有告诉我,我多少知道了一些。他们和袁世凯进行了一种交易,总起来说,就是由清室表示拥护袁皇帝,袁皇帝承认优待条件。内务府给袁一个正式公文,说“现由全国国民代表决定君主立宪国体,并推戴大总统为中华帝国大皇帝,为除旧更新之计,作长治久安之谋,凡我皇室极表赞成。”这个公文换回来袁世凯亲笔写在优待条件上的一段跋语:先朝政权,未能保全,仅留尊号,至今耿耿。所有优待条件各节,无论何时断乎不许变更,容当列入宪法。袁世凯乙卯孟冬。这两个文件的内容后来都见于民国四年十二月十六日的“大总统令”中。这个“令”发表之前不多天,我父亲日记里有了这样一段记载:十月初十日(即阳历十一月十六日)上门。偕世太傅公见四皇贵妃,禀商皇室与袁大总统结亲事宜,均承认可,命即行一切云。在内观看秘件,甚妥,一切如恒云云。所谓秘件,就是袁的手书跋语。所谓亲事,是袁世凯叫步兵统领江朝宗向我父亲同世续提出的,太妃们心里虽不愿意,也不得不从。其结果,却是优待条件既没列入宪法,我也没当上袁家的女婿,因为袁世凯只做了八十三天的皇帝,过了不久就气死了。

二、丁巳复辟

袁世凯去世那天,消息一传进紫禁城,人人都像遇见了大喜事。太监们奔走相告,太妃们去“护国协天大帝关圣帝君”像前烧香,毓庆宫无形中停了一天课……

接着,紫禁城中就听见了一种新的“响城”声:

“袁世凯失败,就在于动了鸠占鹊巢之念。”

“帝制非不可为,百姓要的却是旧主。”

“袁世凯与拿破仑三世不同,他并不如拿氏有祖荫可恃。”

“与其叫姓袁的当皇帝,还不如物归旧主哩。”

……

这些声音,和师傅们说的“本朝深仁厚泽,全国人心思旧”的话形成共鸣。

我的思想感情这时和头几年有了很大的不同。这年年初,我刚在奕谥法问题上表现出了“成绩”,这时候,我又对报纸发生了兴趣。

袁死了,不多天之后,报上有了“宗社党起事未成”、“满蒙匪势猖獗”的消息。我知道这是肃亲王善耆这些人正在为我活动。当初公开反抗共和的王公大臣——善耆、溥伟、升允、铁良,被称做四个申包胥的,哭秦庭都没成功,后来除了铁良躲到天津的外国租界,其余的都住在日本租界地旅顺、大连,仍然通过手下的日本浪人勾结日本的军阀、财阀,从事复辟武装活动。其中最活跃的是善耆,他任民政部尚书时聘用的警政顾问日本人川岛浪速,一直跟他在一起,给他跑合拉纤。日本财主大仓喜八郎男爵给他拿出活动费一百万日元。日本军人青森、土井等人给他招募满蒙武装,编练军队,居然有了好几千人。袁世凯一死,就闹起来了。其中有一支由蒙古贵族巴布扎布率的队伍,一度逼近了张家口,气势十分猖獗。后来巴布扎布在兵变中被部下刺杀,才告终结。在闹得最凶的那些天,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勤王军”和民国的军队在满蒙几个地方乒乒乓乓地打得热闹,在北京城里的民国政府和清室小朝廷照旧祝贺往来,应酬不绝。紫禁城从袁世凯去世那天开始的兴隆气象,蒸蒸日上,既不受善耆和巴布扎巴兴兵作乱的影响,更不受他们失败的连累。

袁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段祺瑞出任国务总理。紫禁城派了那个曾向袁世凯劝进的溥伦前去祝贺,黎元洪派了代表来答谢,并且把袁世凯要去的皇帝仪仗送回到紫禁城。有些王公大臣们得到了民国的勋章。有些王公在袁世凯朝代东躲西藏,现在挂上了嘉禾章,又出现在交际场合。元旦和我的生日,大总统的礼官前来祝贺,我父亲也向黎总统段总理赠送肴馔。内务府比以前忙多了,要拟旨赐谥法,赏朝马、二人肩舆、花翎、顶戴,要授什么南书房行走、乾清门各等侍卫,要带领秀女供太妃批选,也偷偷地收留下优待条件上所禁止的新太监。当然,还有我所无从了解的各种交际应酬,由个别的私宴到对国会议员们的公宴……

总之,紫禁城恢复了活跃。到丁巳年(民国六年)张勋进宫请安这天,就开始出现了高潮。

在这以前,我亲自召见请安的人还不多,大都限于满族。我每天的活动除了到毓庆宫念书,在养心殿看看报,其余大部分时间还是游戏。我看见神武门那边翎顶袍褂多起来了,觉着高兴,听说勤王军发动了,尤其兴奋,而勤王军溃灭了,也感到泄气。但总的说来,我也很容易把这些事情忘掉。听说肃亲王逃亡旅大,消息不明,未免替他担心,可是一看见骆驼打喷嚏很好玩,肃亲王的安危就扔到脑后去了。既然有“王爷”和师傅大臣们在,我又何必操那么多的心呢?到了事情由师傅告诉我的时候,那准是一切都商议妥帖了。阴历九月廿七日这天的情形也是如此。

新授的“太保”陈宝琛和刚到紫禁城不久的“毓庆宫行走”梁鼎芬两位师傅,一齐走进了毓庆宫,不等落座,陈师傅先开了口:

“今天皇上不用念书了。有个大臣来给皇上请安,一会奏事处太监会上来请示的。”

“谁呀?”

“前两江总督兼摄江苏巡抚张勋。”

“张勋?是那个不剪辫子的定武军张勋吗?”

“正是,正是。”梁鼎芬赞许地点头,“皇上记性真好,正是那个张勋。”梁师傅向来不错过颂扬的机会。为了这个目的,他正在写我的起居注。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好记性,只不过前不久才听师傅们说起这个张勋的故事。民国开元以来,张勋和他的军队一直保留着辫子。袁世凯在民国二年扑灭“二次革命”,以辫子兵攻陷南京而大功告成。辫子兵在南京大抢大烧,误伤了日本领事馆的人,惹起日本人的抗议,辫帅赶忙到日本领事面前赔礼道歉,赔偿一切损失,才算了事。这些事是我后来从报上看到的,当时从师傅口中只听说这位旧臣的忠心,知道了他在隆裕死后通电吊唁称为“国丧”,还说了“凡我民国官吏莫非大清臣民”的话。袁世凯死了不久,报上登过张勋的一封公电。这封公电表示了徐州的督军会议对袁死后政局的态度,头一条却是“尊重优待清室各条”。总之,我相信他是位忠臣,愿意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儿。

按清朝规矩,皇帝召见大臣时,无关的人一律不得在旁。因此,每次召见外来的不常见的人之前,师傅总要先教导一番,告诉我要说些什么话。这次陈师傅用特别认真的神气告诉我,要夸赞张勋的忠心,叫我记住他现在是长江巡阅使,有六十营的军队在徐州兖州一带,可以问问他徐兖和军队的事,好叫他知道皇上对他很关心。末了,陈师傅再三嘱咐道:

“张勋免不了要夸赞皇上,皇上切记,一定要以谦逊答之,这就是示以圣德。”

“满招损,谦受益。”梁师傅忙补充说,“越谦逊,越是圣明。上次陆荣廷觐见天颜,就称颂圣德……”

陆荣廷是两广巡阅使,他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赏赐紫禁城骑马的民国将领。两个月前,他来北京会晤段祺瑞,不知为什么,他到宫里来给我请了安,又报效崇陵植树一万元。我在回养心殿的轿子里忽然想起了,那次陆荣廷觐见时,师傅们的神色和对我的谆谆教诲,也是像这次似的。那次陆荣廷的出现,好像是紫禁城里的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内务府和师傅们安排了不同平常的赏赐,有我写的所谓御笔福寿字和对联,有无量寿金佛一龛,三镶玉如意一柄,玉陈设二件和尺头四件。陆荣廷走后来了一封信,请世续“代奏叩谢天恩”。从那时起,“南陆北张”就成了上自师傅下至太监常提的话头。张谦和对我说过:“有了南陆北张两位忠臣,大清有望了。”

在轿子里,我根据太监给我买的那些石印画报,去设想张勋的模样,到下轿的时候,他在我脑子里也没成形。进养心殿不久,他就来了。我坐在宝座上,他跪在我面前磕了头。

“臣张勋跪请圣安……”

他磕完头,我指指旁边一张椅子叫他坐下(这时宫里已不采取让大臣跪着说话的规矩),他又磕头谢恩,然后坐下了。我按着师傅的教导,问他徐兖地方的军队情形。'奇…书…网'问的目的并不是真想得到什么答案,他说了些什么我也没用心去听。我对这位“忠臣”的相貌多少有点失望。张勋穿了一身纱袍褂,黑红脸,眉毛很重,胖乎乎的。看他的似乎太短的脖子就觉得不理想,如果他没胡子,倒像御膳房的一个太监。我也注意到他的辫子,的确有一根。

后来他的话转到我身上,不出陈师傅所料,他果然恭维起来了。

他说:“皇上真是天聪明!”

我说:“我差得很远,我年轻,知道的事挺少。”

他说:“本朝圣祖仁皇帝也是冲龄践祚,六岁登极呀!”

我连忙说:“我怎么比得上祖宗,那是祖宗……”

这次召见并不比一般的时间长,他不过坐了五六分钟就走了。我觉得他说话粗鲁,大概不会比得上曾国藩,也就觉不到特别高兴。可是第二天陈宝琛、梁鼎芬见了我,笑眯眯地说张勋夸我聪明谦逊,我又得意了。至于张勋为什么要来请安,师傅们为什么显得比陆荣廷来的那次更高兴,内务府准备的赏赐为什么比对陆更丰富,太妃们为什么还赏赐了酒宴等等这些问题,我连想也没去想。

过了半个月,阴历五月十三这天,还是在毓庆宫,陈宝琛、梁鼎芬和朱益藩三位师傅一齐出现,面色都十分庄严,还是陈师傅先开口:

“张勋一早就来了……”

“他又请安来啦?”

“不是请安,是万事俱备,一切妥帖,来拥戴皇上复位听政,大清复辟啦!”

他看见我在发怔,又赶紧说:“请皇上务要答应张勋。这是为民请命,天予人归……”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喜事弄得昏昏然。我呆呆地看着陈师傅,希望他多说几句,让我明白该怎么当这个“真皇帝”。

“用不着和张勋说多少话,答应他就是了。”陈师傅胸有成竹,“不过,不要立刻答应,先推辞,最后再说:既然如此,就勉为其难吧。”

我又回到养心殿召见了张勋,这次张勋说的和他的奏请复辟折上说的差不多,只不过不像奏折说的那么斯文就是了。

“隆裕皇太后不忍为了一姓的尊荣,让万姓遭殃,才下诏办了共和。谁知办得民不聊生……共和不合咱的国情,只有皇上复位,万民才能得救……”

他念叨完了,我说:“我年龄太小,无才无德,当不了如此大任。”他夸了我一顿,又把康熙皇帝六岁做皇帝的故事念叨一遍。听他叨叨着,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那个大总统怎么办呢?给他优待还是怎么着?”

“黎元洪奏请让他自家退位,皇上准他的奏就行了。”

“唔……”我虽然还不明白,心想反正师傅们必是商议好了,现在我该着结束这次召见了,就说:“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吧!”于是我就又算是“大清帝国”的皇帝了。

图15复辟时的溥仪坐在乾清宫宝座上

张勋下去以后,陆续地有成批的人来给我磕头,有的请安,有的谢恩,有的连请安带谢恩。然后又有奏事处太监拿来了写好的一堆“上谕”。头一天一气就下了九道“上谕”:

一、即位诏;

二、黎元洪奏请奉还国政,封黎为一等公,以彰殊典;

三、特设内阁议政大臣,其余官制暂照宣统初年,现任文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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