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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玉秀珍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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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武回过头来,只见蝶儿的小脸黑黑,像足了戏文里插科打诨的小丑,想笑又强自忍着,憋得个胖脸红的发紫。蝶儿见他如此,知道自己不好看,竟也有些扭捏起来。

朝武总算把笑憋回肚里,上前一步正色道:〃过了!〃说着伸出袍袖,在蝶儿脸上轻轻搌了搌,兀自点头道:〃这回好了,刚刚太黑了!〃

蝶儿眼含感激,细声细气道:〃朝武哥哥,我们走吧。〃

朝武点头:〃好!〃又嘱咐道,〃到了街上,你跟紧我,千万别说话!〃蝶儿应了一声,两人便结伴向着刑场方向走去。

通往刑场的道路两旁已经聚了一些人,自古以来民风如此,无论好事坏事,总是有人喜欢来趁这热闹。就在前天,十里八乡还交头称赞仲闵两家喜结良缘、令众人艳羡不已。而时隔一日,仲闵两家皆成为阶下囚,成为人人鄙夷、唾骂的不齿之徒。世间风云变幻,又有谁能说得清、道的明其中的奥秘。

两个孩子低着头、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一路上人们望着官道、等待着押解犯人的囚车经过、不时议论纷纷。

〃张兄,这仲家世代书香门第、仲厚梓乃是当今名士、与世无争、怎么会落得个勾结前朝叛逆的罪名?〃

〃李兄,官府定罪,谁说的清。不过据传闻,仲家得罪了当朝重臣镇远王,因此获罪!〃

〃此话怎解?〃

〃唉,说不清、说不清!〃

一路上,蝶儿支起耳朵听着众人的言辞,大人们尚且说不清,她就更不明白。但有一点,那就是〃镇远王〃这三个字已深深刻在她的记忆中,成为她多年的噩梦,挥之不去。

〃听说仲夫人在郡守府衙前头撞石狮而亡,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我家隔壁的张二哥就是府里的衙役,亲眼所见,说是流了一地的血,惨不忍睹!〃

〃天啊,那仲夫人乃是大家闺秀,竟落得如此下场!〃

蝶儿听了这些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幸亏朝武在一旁扶持,她才没有跌倒。朝武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不要理睬那些人的话。〃蝶儿咬紧下唇,头低得更甚,几乎埋到了胸前。

两个孩子紧走慢走,终于走到了遛马场。此时遛马场四周已经聚了不少人,而仍有人陆陆续续前来,加入围观者的行列。

遛马场,原是前朝郡守常鸿私家圈养牲畜、赛马比武的场所。三十多年前,大殷帝国铁骑南下围城之时,常郡守誓死不降,最后城破、郡守被擒。当时郡守一家十几口及追随他的守城官兵百余人皆斩于此地。自此以后,遛马场就成为九阳郡死囚犯行刑的场所。

朝武带着蝶儿躲在人群中,此时已近午时,只听得远处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心知押解囚犯的队伍已经近了。围观的人们嘴里喊着:〃来啦、来啦!快看、快看!〃人群开始向后退,将官道让了出来。蝶儿站在人群中,险些被后退的人们撞倒,亏得朝武一把拉开了她、也跟着向后退。

蝶儿放眼望去,可惜她人小个矮,除了人的背影,她什么也看不到。此时蝶儿心下着急,猛地甩开朝武的手,一躬身,从人们的腿间钻过去,一眨眼就钻到了路边。朝武在后面急啊,可他不比蝶儿、身形又高又胖,如何钻得过去,只得压低声音喊着:〃蝶儿别跑,等等我、等等我!〃

但蝶儿如何听得见、即使听见了又如何听得进去。转眼间,朝武再看不到蝶儿的人影。他顿时吓坏了。

蝶儿站在路边,看着押解着囚车的官兵列队渐行渐近。队伍前端有几个兵士鸣锣开道,嘴里厉声喝着:〃退后!让开!〃更有甚者,两个兵役挥舞着马鞭,指向人群。吓得一干人等再次向后退去。

道路清开,队伍行进,蝶儿看到为首一人头戴玄色缯绢通天冠、身着玄黑地妆花纱绣麒麟长袍、腰配三尺雕龙宝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此人一脸戾气、眼神阴冷刺骨,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眄睨着他脚下的芸芸众生。

蝶儿不识得此人,但他身旁与他骑马同行、却不敢与之并排、马头靠后只及此人马身、立于马上不时向他躬身谄媚的人,蝶儿却识得。那人正是现任九阳郡太守楚荀。楚太守曾是仲家的座上客,曾与仲厚梓把酒赋诗、推杯换盏。而正是此人,今日却押解着爹爹赴死。世态人心,谁能评说!

队伍继续前行,囚车行到近前。蝶儿睁大双眸,一眼便看到父亲的身影。只见爹爹身上穿的仍是婚庆当日的衣着、只是已经破烂不堪、上面染着斑斑点点猩红的血迹、正跪立于囚车之上。蝶儿目光定在爹爹的脸上,只见爹爹头发凌乱,披散下来,却遮不住脸上的条条血痕。蝶儿心中绞痛,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滑落,竟把脸上的碳灰冲去,露出一道道凝脂般的肌肤。

此时蝶儿已经不会思索、已经不知身在何处、早就忘了自己的安危与否,竟迈开步子想要上前拦住囚车!她刚刚向前走了两步,就冲过来一个兵役,抬脚把她踢倒在地,嘴里骂着:〃退后!找死!〃紧接着鞭子便挥舞到面前,蝶儿吓得愣在当场。不想此时有人俯下身来扶住了她,生生替她受了这一鞭。那人随即立起身来,挡住了蝶儿,嘴里喊着:〃官爷息怒,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官家,恕罪!恕罪!〃嘴上说着,手里快速地递出几枚大钱,塞到那个兵役手中。那个兵役得了便宜径自走开,嘴上兀自骂骂咧咧。

蝶儿仍坐在地上,身上被踢痛,但却没有心中的痛更甚。她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那人打发开兵役,回身就将蝶儿一把抱起挤进了人群。直到此时,蝶儿才看清此人,竟是顾大管家之子顾子义!原来那日抄家之时,子义受父亲差遣下乡收租,才逃过一劫。今日他乔装而来也只是想最后见上老主人一面,却不想竟遇到了蝶儿。

仲家对下人向来仁厚,蝶儿更是温婉可喜、乖巧可人、惹人怜爱,从来没有千斤小姐的架子,上得老爷夫人的疼惜、下得仆人杂役的喜爱。子义今年只有十八岁,平日里蝶儿总是小嘴甜甜的叫他子义大哥,他对蝶儿有着超出了主仆关系的兄妹之情。

子义抱着蝶儿躲进人群中,身上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若不是他眼尖、手脚又利落挡在了小姐身前,真不敢设想那一鞭抽下来,会是怎样的后果。而小姐居然敢到这种地方来,也令他后怕不已。这若是被人认出,后果不堪设想。他只想赶快抱着蝶儿离开,为仲家保住一点血脉。

子义挤到人后,见各个路口都有官兵把守,心下思量只有等行刑后随人群散去了。此时忽听身后有人压低声音喊:〃蝶儿,等等我!〃子义心中大惊,以为蝶儿被人认出,猛一回头,只见朝武那个胖小子追了过来。子义认得朝武,平时这胖小子总爱缠着蝶儿小姐玩。心中正在犹疑,朝武已到身边:〃蝶儿,急死我了,叫你不要乱跑,你怎不听!〃说着朝武又仔细打量了子义一眼,小声道:〃子义大哥!〃

蝶儿称呼他〃子义大哥〃,朝武便也一直跟着叫他〃子义大哥〃。见此情景,子义心中了然,他已听说当日官府拿人,独走了蝶儿小姐,竟原来是朝武所救,心中顿时对这小胖子充满了感激之情。

三人躲在人群后面,而遛马场上,那身着玄黑地绣金线蟒袍的人已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他俯视着台下跪在尘埃之中的一干人犯,冷笑到:〃楚大人,今日你为朝廷钦命的监斩官,时辰已到,还请下令行刑吧。〃那九阳郡守楚荀连忙躬身施礼,谄媚道:〃谨尊镇远王之命。〃

随即他起身高声喝道:〃时辰已到,验明正身,行刑!〃

朝武已经不敢再看,他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此时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倒是蝶儿在子义怀中立直了身子,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听见爹爹凄厉的话语传来……

〃皇天在上,我仲家世代贤良、清清白白,天地可鉴!镇远王,你这狗贼,你欺君罔上、陷害贤良、滥杀无辜!我仲家子孙但凡有一人活在世上,定将为仲家伸冤雪恨、报今日之仇!〃

刽子手举起刀来,子义在一瞬间猛地蒙住蝶儿的眼睛、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他不忍也不能让蝶儿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蝶儿眼睛被蒙住,她看不到,却仍能听到:仲、闵两家老少临终前怒骂的呼声、鲜血从身体内喷涌而出之声、官兵嚣张跋扈的叫骂声、围观人群的抽气声、哭泣声混在了一起。

蝶儿那小小的世界轰然坍塌,她颓然倒在子义的怀中,抽泣、尖叫。子义伸手捂住蝶儿的嘴,下一声尖叫被蝶儿吞回喉咙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人们都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到处是怒骂声、哭喊声、尖叫声,已经分不出彼此。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官府的人马已经离去,犯人的尸身也被扔在马车上拉走。只是苍茫大地上已经血腥飞溅、血流成河。仇恨的种子也深深种在了蝶儿的心里,只待有朝一日,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第五章  逃离

三人随着人群散去。走到僻静处,子义向朝武点头道:〃朝少爷,此次搭救之恩,容子义日后报答。现在官府风声紧得很,我要赶紧带小姐离开。〃

朝武摇头:〃子义大哥,你何必客气。我和蝶儿是朋友!你们要离开,那你们要去哪儿?我帮你们如何?〃

子义心中颇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孩子,毕竟他的父亲在府衙中任主簿之职,他一个不小心就会泄了他们的底细。况且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帮上什么忙!

看到子义犹疑的眼神,朝武就明白了,他不是不介意,但为了蝶儿,他仍好言道:〃子义大哥,我看你们出城比较稳妥。只是现在城门口盘查很严,轻易出不去。我娘舅家就在北城外鹤西村。不如你雇辆车来,扮作我娘舅家的表哥,我送你们出城。〃

子义想不到朝武小小年纪竟会有如此计较,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赞叹之色。他不再犹豫,点头应允。立刻放下蝶儿,让两个孩子躲在墙角。片刻之后,他便雇了一辆马车来。

子义抱了蝶儿上车、朝武跟上,回首交待了赶车的老汉几句,车儿便向着北门而去。

到了城门前,子义撩开车前布帘向外看去,果然见到郡中衙役在此盘查,暗自心惊。回头道声:〃小心!〃却见朝武正帮着蝶儿擦脸。刚刚蝶儿哭花了小脸,没想到朝武还将碳灰揣在身上,此时正好用上。

这时车子已经到了城门口,只听车外有人喊道:〃车上的人都下来!〃蝶儿闻言,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就见朝武不慌不忙地撩开帘子,看着来人躬身笑道:〃张捕头,好久不见!〃

张捕头看清来人一愣道:〃这不是朝主簿家的小少爷吗,你怎么在此?〃

朝武沉声道:〃我舅母受了风寒不起,着我表哥送信来,我爹爹公务在身走不开,令我去探视一番。〃朝武说得不疾不徐、有理有据,不由人不信,更兼他是主簿之子,身份也不容人怀疑,张捕头应了一声挥手放行。

马车缓缓出城,车上几人暗暗松了口气。而正在此时,却听车外有人喝道:〃停下!〃车子顿住,三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顺着布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却见一军中牙将拦在车前。朝武有些急了,府衙内的人他多少认识些,这些人看在他父亲的面上也多少会对他礼让三分。但军中就不同了,这些军爷哪管你是什么主簿家的少爷。就是主簿来此,他们也敢说只受军命,不把你放在眼里。

正踌躇时,却见子义撩开帘子,跳下车去。他满脸堆笑,上前一步道:〃这位军爷,我娘病重,我们赶回去探视,烦请您行个方便。〃说着偷偷塞了一大块碎银子到这名牙将手中。那牙将得了钱财,立刻放行,原来他就为要点酒钱故意难为一下!

当下再不多言,马车一路小跑,远远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在鹤西村前的柳林旁,三人下了车,子义吩咐老汉在一旁等候。朝武看了看蝶儿又看了看子义,已知离别在即,心中格外不舍。但他也知,蝶儿越早离开,就会越安全。于是他开口道:〃蝶儿、子义大哥,你们想好去哪儿了吗?〃

子义略一沉吟,蝶儿却开口道:〃我想去找灏哥哥。〃

朝武听了心中黯然,但嘴上仍说着:〃是啊,现在也只有东方长灏那里才是蝶儿最后的倚靠了,只是长灏一家去了朔阳郡,距此万里迢迢,唉!〃说着,朝武不觉叹了口气,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子义的脸上。

子义沉吟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现在也只有将蝶儿小姐托付给东方家才能令人安心。护送小姐北上,子义义不容辞,也只有如此才对得起仲家对我父子的一片恩情!〃

朝武闻言,一颗心终于放下,面露喜色。子义又道:〃朝武,子义有一事相求。〃

朝武忙道:〃子义大哥请说无妨,朝武但凡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仲家获此大罪,我父亲及叔父一应家人都被官府羁押,不日就会发配流放。朝武你能否让你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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