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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鲁迅-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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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幸运而且也是缺点之处,是在总喜欢引古证今,带些学究气。

  中国人虽然自夸“四千余年古国古”,可是十分健忘的,连民族主义文学家,也会认成吉斯汗为老祖宗〔4〕,则不宜与之谈古也可见。

  上海的市侩们更不需要这些,他们感到兴趣的只是今天开奖,邻右争风;眼光远大的也不过要知道名公如何游山,阔人和谁要好之类;高尚的就看什么学界琐闻,文坛消息。

  总之,是已将生命割得零零碎碎了。

  这可以使《涛声》的销路不见得好,然而一面也使《涛声》长寿。

  文人学士是清高的,他们现在也更加聪明,不再恭维自己的主子,来着痕迹了。

  他们只是排好暗箭,拿定粪帚,监督着应该俯伏着的奴隶们,看有谁抬起头来的,就射过去,洒过去,结果也许会终于使这人被绑架或被暗杀,由此使民国的国民一律“平等”。

  《涛声》在销路上的不大出头,也正给它逃了暂时的性命,不过,也还是很难说,因为“不测之威”,也是古来就有的。

  我是爱看《涛声》的,并且以为这样也就好。

  然而看近来,不谈政治呀,仍谈政治呀,似乎更加不大安分起来,则我的那些忠告,对于“乌鸦为记”〔5〕的刊物,恐怕也不见得有效。

  那么,“祝”也还是“白祝”,我也只好看一张,算一张了。

  昔人诗曰,“丧乱死多门”〔6〕,信夫!

  八月六日。

  十一月二十五日的《涛声》上,果然发出《休刊辞》来,开首道:“十一月二十日下午,本刊奉令缴还登记证,‘民亦劳止,汔可小康’〔7〕。

  我们准备休息一些时了。

  ……“这真是康有为所说似的”不幸而吾言中“,岂不奇而不奇也哉。

  十二月三十一夜,补记。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月十九日《涛声》第二卷第三十一期。

  〔2〕“我爱血写的书”参看本卷第25页注〔5〕。

  〔3〕名列于该杀之林一九三三年一月,作者参加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并被举为执行委员,因此招致国民党的忌恨。

  同年六月;该盟副会长杨杏佛遭暗杀,作者也被列入黑名单。

  〔4〕这里说的民族主义文学家,指黄震遐。

  参看《二心集。“民族主义文学”

  的任务和运命》。

  〔5〕“乌鸦为记”的刊物指《涛声》。

  它自第一卷第二十一期起,刊头上印有乌鸦的图案。

  〔6〕“丧乱死多门”语见唐代杜甫《白马》诗。

  〔7〕“民亦劳止,汔可小康”语见《诗经。大雅。民劳》。

  汔,庶几,差不多。

  上海的少女〔1〕

  在上海生活,穿时髦衣服的比土气的便宜。

  如果一身旧衣服,公共电车的车掌会不照你的话停车,公园看守会格外认真的检查入门券,大宅子或大客寓的门丁会不许你走正门。

  所以,有些人宁可居斗室,喂臭虫,一条洋服裤子却每晚必须压在枕头下,使两面裤腿上的折痕天天有棱角。

  然而更便宜的是时髦的女人。

  这在商店里最看得出:挑选不完,决断不下,店员也还是很能忍耐的。

  不过时间太长,就须有一种必要的条件,是带着一点风骚,能受几句调笑。

  否则,也会终于引出普通的白眼来。

  惯在上海生活了的女性,早已分明地自觉着这种自己所具的光荣,同时也明白着这种光荣中所含的危险。

  所以凡有时髦女子所表现的神气,是在招摇,也在固守,在罗致,也在抵御,像一切异性的亲人,也像一切异性的敌人,她在喜欢,也正在恼怒。

  这神气也传染了未成年的少女,我们有时会看见她们在店铺里购买东西,侧着头,佯嗔薄怒,如临大敌。

  自然,店员们是能像对于成年的女性一样,加以调笑的,而她也早明白着这调笑的意义。

  总之:她们大抵早熟了。

  然而我们在日报上,确也常常看见诱拐女孩,甚而至于凌辱少女的新闻。

  不但是《西游记》〔2〕里的魔王,吃人的时候必须童男和童女而已,在人类中的富户豪家,也一向以童女为侍奉,纵欲,鸣高,寻仙,采补的材料,恰如食品的餍足了普通的肥甘,就想乳猪芽茶一样。

  现在这现象并且已经见于商人和工人里面了,但这乃是人们的生活不能顺遂的结果,应该以饥民的掘食草根树皮为比例,和富户豪家的纵恣的变态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但是,要而言之,中国是连少女也进了险境了。

  这险境,更使她们早熟起来,精神已是成人,肢体却还是孩子。

  俄国的作家梭罗古勃曾经写过这一种类型的少女,说是还是小孩子,而眼睛却已经长大了。

  〔3〕然而我们中国的作家是另有一种称赞的写法的:所谓“娇小玲珑”者就是。

  八月十二日。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九月十五日《申报月刊》第二卷第九号,署名洛文。

  〔2〕《西游记》长篇小说,明代吴承恩著,一百回。

  写唐僧(玄奘)在孙悟空等护送下到西天取经,沿途战胜妖魔险阻的故事。

  〔3〕梭罗古勃在长篇小说《小鬼》中,描写过一群早熟的少女。

  上海的儿童〔1〕

  上海越界筑路〔2〕的北四川路一带,因为打仗,去年冷落了大半年,今年依然热闹了,店铺从法租界搬回,电影院早经开始,公园左近也常见携手同行的爱侣,这是去年夏天所没有的。

  倘若走进住家的弄堂里去,就看见便溺器,吃食担,苍蝇成群的在飞,孩子成队的在闹,有剧烈的捣乱,有发达的骂詈,真是一个乱烘烘的小世界。

  但一到大路上,映进眼帘来的却只是轩昂活泼地玩着走着的外国孩子,中国的儿童几乎看不见了。

  但也并非没有,只因为衣裤郎当,精神萎靡,被别人压得像影子一样,不能醒目了。

  中国中流的家庭,教孩子大抵只有两种法。

  其一,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骂人固可,打人亦无不可,在门内或门前是暴主,是霸王,但到外面,便如失了网的蜘蛛一般,立刻毫无能力。

  其二,是终日给以冷遇或呵斥,甚而至于打扑,使他畏葸退缩,仿佛一个奴才,一个傀儡,然而父母却美其名曰“听话”,自以为是教育的成功,待到放他到外面来,则如暂出樊笼的小禽,他决不会飞鸣,也不会跳跃。

  现在总算中国也有印给儿童看的画本了,其中的主角自然是儿童,然而画中人物,大抵倘不是带着横暴冥顽的气味,甚而至于流氓模样的,过度的恶作剧的顽童,就是钩头耸背,低眉顺眼,一副死板板的脸相的所谓“好孩子”。

  这虽然由于画家本领的欠缺,但也是取儿童为范本的,而从此又以作供给儿童仿效的范本。

  我们试一看别国的儿童画罢,英国沉着,德国粗豪,俄国雄厚,法国漂亮,日本聪明,都没有一点中国似的衰惫的气象。

  观民风是不但可以由诗文,也可以由图画,而且可以由不为人们所重的儿童画的。

  顽劣,钝滞,都足以使人没落,灭亡。

  童年的情形,便是将来的命运。

  我们的新人物,讲恋爱,讲小家庭,讲自立,讲享乐了,但很少有人为儿女提出家庭教育的问题,学校教育的问题,社会改革的问题。

  先前的人,只知道“为儿孙作马牛”,固然是错误的,但只顾现在,不想将来,“任儿孙作马牛”,却不能不说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八月十二日。

  BB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九月十五日《申报月刊》第二卷第九号,署名洛文。

  〔2〕越界筑路指当时上海租界当局越出租界范围以外修筑马路的区域。
  作文秘诀

  现在竟还有人写信来问我作文的秘诀。

  我们常常听到:拳师教徒弟是留一手的,怕他学全了就要打死自己,好让他称雄。

  在实际上,这样的事情也并非全没有,逢蒙杀羿〔2〕就是一个前例。

  逢蒙远了,而这种古气是没有消尽的,还加上了后来的“状元瘾”,科举虽然久废,至今总还要争“唯一”,争“最先”。

  遇到有“状元瘾”的人们,做教师就危险,拳棒教完,往往免不了被打倒,而这位新拳师来教徒弟时,却以他的先生和自己为前车之鉴,就一定留一手,甚而至于三四手,于是拳术也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还有,做医生的有秘方,做厨子的有秘法,开点心铺子的有秘传,为了保全自家的衣食,听说这还只授儿妇,不教女儿,以免流传到别人家里去,“秘”是中国非常普遍的东西,连关于国家大事的会议,也总是“内容非常秘密”,大家不知道。

  但是,作文却好像偏偏并无秘诀,假使有,每个作家一定是传给子孙的了,然而祖传的作家很少见。

  自然,作家的孩子们,从小看惯书籍纸笔,眼格也许比较的可以大一点罢,不过不见得就会做。

  目下的刊物上,虽然常见什么“父子作家”“夫妇作家”的名称,仿佛真能从遗嘱或情书中,密授一些什么秘诀一样,其实乃是肉麻当有趣,妄将做官的关系,用到作文上去了。

  那么,作文真就毫无秘诀么?却也并不。

  我曾经讲过几句做古文的秘诀〔3〕,是要通篇都有来历,而非古人的成文;也就是通篇是自己做的,而又全非自己所做,个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也就是“事出有因”,而又“查无实据”。

  到这样,便“庶几乎免于大过也矣”了。

  简而言之,实不过要做得“今天天气,哈哈哈……”

  而已。

  这是说内容。

  至于修辞,也有一点秘诀:一要蒙胧,二要难懂。

  那方法,是:

  缩短句子,多用难字。

  譬如罢,作文论秦朝事,写一句“秦始皇乃始烧书”,是不算好文章的,必须翻译一下,使它不容易一目了然才好。

  这时就用得着《尔雅》,《文选》〔4〕了,其实是只要不给别人知道,查查《康熙字典》〔5〕也不妨的。

  动手来改,成为“始皇始焚书”,就有些“古”起来,到得改成“政俶燔典”,那就简直有了班马〔6〕气,虽然跟着也令人不大看得懂。

  但是这样的做成一篇以至一部,是可以被称为“学者”的,我想了半天,只做得一句,所以只配在杂志上投稿。

  我们的古之文学大师,就常常玩着这一手。

  班固先生的“紫色声,余分闰位”

  〔7〕,就将四句长句,缩成八字的;扬雄先生的“蠢迪检柙”〔8〕,就将“动由规矩”这四个平常字,翻成难字的。

  《绿野仙踪》记塾师咏“花”〔9〕,有句云:“媳钗俏矣儿书废,哥罐闻焉嫂棒伤。”自说意思,是儿妇折花为钗,虽然俏丽,但恐儿子因而废读;下联较费解,是他的哥哥折了花来,没有花瓶,就插在瓦罐里,以嗅花香,他嫂嫂为防微杜渐起见,竟用棒子连花和罐一起打坏了。

  这算是对于冬烘先生的嘲笑。

  然而他的作法,其实是和扬班并无不合的,错只在他不用古典而用新典。

  这一个所谓“错”,就使《文选》之类在遗老遗少们的心眼里保住了威灵。

  做得蒙胧,这便是所谓“好”么?答曰:也不尽然,其实是不过掩了丑。

  但是,“知耻近乎勇”〔10〕,掩了丑,也就仿佛近乎好了。

  摩登女郎披下头发,中年妇人罩上面纱,就都是蒙胧术。

  人类学家解释衣服的起源有三说:一说是因为男女知道了性的羞耻心,用这来遮羞;一说却以为倒是用这来刺激;还有一种是说因为老弱男女,身体衰瘦,露着不好看,盖上一些东西,借此掩掩丑的。

  从修辞学的立场上看起来,我赞成后一说。

  现在还常有骈四俪六,典丽堂皇的祭文,挽联,宣言,通电,我们倘去查字典,翻类书,剥去它外面的装饰,翻成白话文,试看那剩下的是怎样的东西呵!?

  不懂当然也好的。

  好在那里呢?即好在“不懂”中。

  但所虑的是好到令人不能说好丑,所以还不如做得它“难懂”:有一点懂,而下一番苦功之后,所懂的也比较的多起来。

  我们是向来很有崇拜“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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