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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全本txt)-第6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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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奴才、臣等遵旨!”
  二人叩恩起身,正要辞出殿去,乾隆摆手示意暂留,又道:“纪昀前日从顺天府试上下来,奏说今科取中的贡生,里头有个叫皇甫琰的,取在第十二名,籍贯履历在礼部存根上查不到,他现在正待罪,你们向礼部关照一下,不要再查了。那是十五阿哥颙琰,朕暗地送进贡院参试春闱的。”
  “有这样的事?”阿桂脱口而出说道。于敏中也一怔,惊讶地望着乾隆道:“十五爷在山东,没有回京交卸差使呀!”
  乾隆原本板着脸,见二人目瞪口呆,不禁泛上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要让你们知道就麻烦了,又不敢去关说,又担心他考不取面上无光,所以只能密地办理。他自己——”他右手伸出两指晃了晃,“他自己提考篮进场,密封阅卷,自己挣得的第十名,全部誊送进来,朕把第十名向后压了两个名次,准知恰恰就是朕的儿子!”他微笑着,不知是赞是叹,又道,“还算孺子可教吧……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见乾隆转怒为喜,二人心头也都一宽,想想也为乾隆欣慰,这是件怪事又是喜事,少不得承颜色笑,阿桂笑道:“万岁爷真能出人意表!这是放在您,要在下边缙绅人家,老太爷高兴得那还了得?七大姑八大姨远亲近邻花红礼酒,放炮树旗杆唱大戏,要很热闹几天呢!”十敏中也笑:“王尔烈这首席也坐得了……这……这有点匪夷所思,臣还有点信不及呢!”
  “你去问问纪——问问他的房师就知道了。”乾隆笑道,“前几天老佛爷才知道他入场,还担心怕名落孙山了不好看,朕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念头,十五阿哥资质在阿哥里头只是中平,想看看儿子们和举子们文章,上下如何,他进进场,也知道读书入场屋滋味如何,这没什么坏处……”他这才想到本来要说的话,收了笑容说道,“毕竟这事耸动物议,张扬出去没什么好处,只你两个知道也就是了。告诉他们不要查了。”
  两个人也都明白过来,忙答应称“是”,于敏中道:“既然如此,不用再知会礼部,十五爷殿试可去可不去,他们历来规矩,会试之后存档,外人一些儿也不知道的。特意去说,反而使人疑心:这人怎么了,军机处来人说话?”阿桂道:“十五爷已是贝子王爷,这功名只是试他才学。他不宜再去殿试,一来太较真儿,二来往哪里安排名次呢?”说罢,见乾隆无话,二人才辞出来,回想今日见驾,犹自一惊一乍忧惧带喜,乱七八糟的品不出滋味来。
  ……纪昀头晕目眩,软着两条腿出了养心殿大院,兀自心里空落落茫茫然。他像吃得酩酊大醉的单身汉,踉跄得走不稳步子,一步下去犹如踩在松软的棉花包上,慢慢挨出永巷口,一阵熏暖的东南风从天街漫地扑面入怀,才知道此身已在军机房不远处。他手哆嗦着,似乎要掏怀表看时辰,半途里又无力地放下臂来,刺目的艳阳照得三大殿和左边的乾清门一片辉煌灿烂,融融的阳光洒落在广袤的大街上,一片金色耀目刺心,因身上冷汗未退,一阵风又吹过来,他觉得前胸后背倏地一凉,一头强自收摄心神,一头思量着该怎么办,若在以往,他连想都不用想就去求见傅恒,但现在……等着阿桂、于敏中?于敏中为人落寞难以托靠,阿桂是举荐李侍尧的人,说不定也要吃挂落,自身难保的人,何必去见?尹继善死了,“五爷”弘昼也死了,和嵌酝罚踯欠钪汲业闹鞴佟竿非。醋约何奕丝杉参耷榭伤担』丶胰ィ挡欢踯言诟械茸牛棚额跻凰偷媒浼械馈憷醋约旱淖杂梢仓皇乔昕绦媵У讣词诺氖铝耍伪丶弊诺骄Γ巯伦匀换褂腥颂袅弊樱ヒ蝗赫戮┣胧竟瘢趺戳侠恚 姹穑渴ブ蓟姑挥邢拢够崛浅鍪欠恰爬队ㄓǖ奶炜眨鸨袒曰偷墓冢蝗涣煳蛄耸裁唇小疤炻薜赝保裁唇小叭松呤澜缒巡亍保�
  “那就听其自然吧……”
  纪昀心里一阵凄楚,转身向景运门走去,既然没有什么门路可以投奔,那就赶快回家,“阅微草堂”里还有不少书稿,要赶紧整理,从《四库全书》房借来的书有些还是禁书,还有平时与亲朋好友往来的书信,虽说都是平常言语,这个时候极有可能被抄进磨勘御史手里,天知道这些“魔王”们鸡蛋里挑出什么骨头来——蓦然间,又想起夫人马氏的堂弟这科春闹中了贡生,约好了午间到府拜谒,府里少不了一干房师门生酬酢热闹,他心里猛地一紧:这还真的得赶紧回去料理!想着,脚下已加快了步子,一路多少官员纷纷给他鞠躬让路,竟都视而不见。
  纪昀的新府邪在紫禁城正南偏西的樱桃斜街,离着西华门不足三里之遥。落轿下来看,天色刚刚过午,阳春暖月时分北京人极少昼寝午睡的。这是背街小巷,稀稀落落的茶馆里有人说书、有人算命、有人讲买卖付价还价,卖油炸果子的还有背糖葫芦串子的懒洋洋沿街叫卖,小孩子们成群结伙扯着风筝线满街乱跑,你绞了我的线我碰了他的风筝大喘气儿争吵叫闹,夹着叽叽咯咯的推打说笑,南边就是八大胡同,熙攘和煦的街衙里隐隐还听得调筝弄弦鼓签吹竿的声音。待离府还有一箭之遥时,纪昀在轿窗中一闪眼看见一间拆字摊儿,心里一动,又待走了几步,用脚蹬蹬轿底,大轿一滑一顿便停下来,他摸了摸头,那只珊瑚顶子在养心殿仓皇退出时根本就没戴出来,这才明白自己出西华门时大监们何以那样诧异,不由暗自苦笑了一下:看来我竟不如个不更事少年,昏了头乱了方寸了……就轿中脱下袍褂,只穿一身酱色湖绸袍子呵腰出轿,吩咐道:“你们就这里等着,不要报家里知道。”蜇身回了拆字摊上。
  这是个只有一间门面的小拆字店,纪昀来来回回轿子从这里过了无数次,竟从来没有留意过它的存在。此时看得真切,迎门是一张小桌,靛青台布上笔墨纸砚香炉签筒书帖纸卷一应俱全,满屋淡青壁纸裱糊得平平展展,正中悬着一幅《孔子问礼》图,下面常例是太极八卦,旁边一幅竖条,上写:
  亮工绪余道立文心
  八个茶碗大的字端楷正书清雅绝俗,此外了无长物。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半躺在藤椅上一手把着扇子一手捏着念珠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来,一边打量纪昀一边长揖,伸手让坐说道:“尊驾容色惨怛,忧急煎虑见于眉宇,要解心中九转回肠,当求圣贤触字之妙!承看顾,请坐!”
  “先生清范,令人一见忘俗。”纪昀不知怎的,听这几句掉书袋子酸文,极寻常的几句话,心里竟一下子安定了许多。一撩袍摆坐了桌子侧畔,嘘了一口浊气,已是清明在躬,含笑说道:“入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使得知。学生却有难解之忧,近危远愁望门投止,愿先生有以教我。事急,不容细推,即请用周亮工字触之学为我一断休咎——这是卦金,敬请哂纳。”他从袖中摸出约一两重一只小银锞子轻轻放在案上,又道,“实不相瞒,我就是这巷中住的纪学士,如今罹罪在身。此时无暇与先生坐而论道,就请先生指点迷津。”
  那先生却不甚惊讶,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还穿着朝靴,又刚从大轿上下来,学生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既然事急,就请赐下字来,不用六爻仔细推算了。”纪昀问道:“拆字可是应响灵验的么?”先生熟视纪昀良久,笑道:“相公识穷天下,不知六书之学?六书之学妙于会意,哪个字没有‘数’?秉心诚意,合三体、合六体其应如响!小篆变于李斯,说文防于许慎,开后人离合相字之学,难道只是用来玩味取乐的?如相信不及,只好请大人另觅高明了。”纪昀忙道:“不不,岂敢呢!我与先生近在弥密,一向疏于照应,听先生方才清教,原是位饱学之士,临时来抱佛脚,心里很惭愧的——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不敢,姓董,名超。”
  “学生孟浪,就清用尊姓尊讳卜学生吉凶。”说罢提笔在纸上端楷写出来。只心中余惊未息,手发抖,笔画有点不稳。
  董超取过那张纸仔细审量,许久,一笑说道:“纪大人放心,于您性命决无妨碍。这个‘超’字,是‘召走’合体,‘董’字是‘千里草’,您要远戍了——‘召字’无言字旁,必是口传诏谕,现在正‘走’,还没有传到府上。谪戍应在千里之外,草茂之地无疑。”
  千里之外草茂之地,可说黑龙江,可说温都尔汗草原,也可说云贵烟瘴之地。纪昀呆了一呆,又提笔写了一个字递上去,说道:“还请再加详断。”
  “嗯,‘名’字,”董超看着沉吟良久,说道,“此字下为一‘口’,上为‘外’字偏旁,大人远戍戍所,当是口外,曰夕为西,必是西域。”
  “是见高明——还要问,我能不能再回来?”
  董超又看那字,说道:“以‘名’字形状,与‘君’字仿佛,和‘召’字也形类,将来一定要赐还的。”
  “能测测是哪年回来么?”
  “‘口’字是‘四’字缺笔。详这字寓意,大约不足四年您就能蒙恩归来。”董超皱眉说道。
  纪昀默然点头致谢出店……四年,这是个不短的时日,而且远在西域万里迢迢之外……但纪昀此刻却巴望着这是真的——此刻,他觉得自己是撩高站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上,漫天的乌云笼罩穹庐,令人心胆俱碎的雷霆震耳欲聋,火鸟金蛇和珊瑚枝一样的闪电就在自己头顶追逐着跃动奋击。这闪电已经击毙了国泰于易简,现在轮到了李侍尧和自己!想想看吧,雪上加霜!他轻咳一声,便听门洞里有人说道:“老爷回来了。”接着一条小白狗“噌”地窜出来,低声呜呜着摇尾巴过来撒欢儿,蹭着他脚边儿又撩前蹄子又拽衣角,忽地掉转头汪声儿叫跳着又窜回去报信儿,半道里却又飞跑着蜇转身来绕膝转旋儿……老仆施祥、魏哲、刘琪已带着十几个长随迎了出来。
  有的时候,人的脸就是一部书,一台戏,千言万语无限心思情愫都一目了然。纪昀一进门便知家人已经得知了凶耗,他瞥了一眼天井院中左右厢房下站着的家人,又看正间堂房。外面太亮,房中黑暗得物什人物都不甚清晰,只见迎门的几张桌子上摆着的菜肴酒具齐齐整整,都还没有动过,便知筵席还没开人就散了。因见刘保琪葛华章,还有三四个新中的贡士从屋里迎到滴水檐下,纪昀感激地向他们点头笑笑,却蹲下身去抚摸那条狗,问道:“喂过它了没有?——四儿,别咬我的手!”那条叫四儿的狗“汪”地叫了一声,跑进屋里立蹄子攀那桌腿子。
  “今儿累你们空走一趟。”纪昀这才和客人攀话,他的神色语气都已完全镇定下来。从容得像刚刚睡了午觉起来,下午要去赶赴一个约会:“原打算今日叫上保琪,文华殿那里有几篇已经写好的评传、考校注解草稿,要你再校勘一下送呈御览的,还有借来参阅的旧旨稿也要缴还皇史箴。你来了正好,省了再派人去交待了。我这里书房里还有几本书,给总校编纂房打过借条的,你现在不便带走,且留片刻吧。我估着刘崇如也就要到了,传过旨意经他准允,你才能带东西出去。”又吩咐,“老施叫你家里的进去禀夫人知道我回来了。还有沈氏、郭氏、倩梅、蔼云、明轩她们几个,把后头太太念经的佛堂腾出来,让夫人搬进去,她们就在佛堂侍候,刘大人来传旨必定有照应的。还有账房上的人不要在这院里,回去盘账,把现银都预备好,等着钦差清查发落。”
  家人们起初见他没事人般逗狗玩,以为事情不大,听到后来都又紧张起来。见账房的人回去,满院的人慌乱着各自回房拾掇东西,乱得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好一阵走得精光,几个新进考中的贡生也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和这位太老师搭话,纪昀见他们尴尬,一笑说道:“你们是刚进龙门又入虎穴哟!见见这个世面也好。这就要殿试了,本领大小是一回事,还要看各自的际遇造化。我如今这样子是不能给你们什么‘教诲’的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要牢记这一条,不管选出来作什么官,好生本分作事,沉浮荣辱不要太认真计较。”又拉着手一个个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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