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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慈禧前传-第348章

小说: 慈禧前传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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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的那天下雨,这几天很好。不过早晚已大有秋意了。” 
  “嘿,你住在那里?” 
  “住在法华寺。” 
  由此开始,荣禄接连不断地,只谈些毫不相干的闲话。这种深沉得不可测的态度,使袁世凯大起警惕,如果再这样敷衍下去,荣禄会怎么想?他一定是在心里说:这小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居心叵测,再不能信任了。 
  这样一想,立即向左右看了一下,趋前两步,轻声说道: 
  “世凯有几句紧要话,密禀大帅。” 
  荣禄声色不动,只侧脸挥一挥手,说一句:“都出去!” 
  于是装水烟的听差带头,所有的侍从都退出签押房外,站得远远地,袁世凯便即双膝一跪,用痛苦的声音说道:“世凯今天奉命而来,有件事万不敢办,亦不忍办,只有自己请死!” 
  荣禄笑了。“什么事?”他问,“让你这么为难?” 
  “大帅请看!” 
  接过袁世凯袖中所出一纸,荣禄一看是朱谕,不觉一怔,但立即恢复常态,坐在原处细看。朱谕上写的是“荣禄密谋废立弑君,大逆不道!着袁世凯驰往天津,宣读朱谕,将荣禄立即正法。其遗缺即着袁世凯接任。钦此!” 
  袁世凯觉得这片刻工夫,关系重大,整顿全神,仰面看着荣禄的脸色。先看他读朱谕并不站起来,知道他心目中并无皇帝,迹象不妙!转念又想,这是还不知朱谕内容之故。如果读完朱谕,面现惊惶,有手足无措的模样,便不妨乘机要挟,或者有忧虑为难的神色,那就很可以替他出主意,为人谋亦为己谋,好歹混水摸鱼,捞点好处。若是既不惊、亦不忧,至少亦会表示感谢,那就索性再说几句输诚的话,教他大大地见个情。 
  念头刚转完,荣禄已经读完朱谕,随手放在书桌上,用个水晶镇纸压住,板起脸说道:“臣子事君,雨露雷霆,无非恩泽。不过朝廷办事,有祖宗多少年传下来的规矩,‘承旨’责在军机;定罪有吏部、刑部;问斩亦要绑到菜市口。如果我有罪,我一定进京自首,到刑部报到,那能凭你袖子里一张纸,就可以‘钦此,钦遵’的?” 
  这番回答未终,袁世凯知道自己在宦海中操纵的本领,还差人一大截,眼看狂飚大作,倘不赶紧落篷,便有覆舟灭顶之危! 
  “大帅!”他气急败坏地说,“世凯效忠不二,耿耿寸衷,唯天可表。大帅如果误会世凯有异心,世凯只好死在大帅面前!” 
  说到这里,痛哭失声。且哭且诉,说他在京曾由皇帝召见三次,三次皆是偌大殿廷,唯有君臣二人的所谓“独对”。第一次是八月初一,垂询小站练兵的情形,当天就有“开缺以侍郎候补”的上谕;第二次是八月初二,皇帝曾问到外洋的军事。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天。八月初三,荣禄曾有电报到京,说英国和俄国已在海参崴开仗,大沽口应加戒备,催袁世凯立即回任。而就在这天晚上,谭嗣同到他的寓所相访,要求他带兵进京,包围颐和园,劫持慈禧太后。同时表示,皇帝将在八月初五,再度召见,有朱谕当面交下。 
  “一看朱谕,世凯吓得魂飞天外,恨不得插翅飞回天津。 
  世凯蒙大帅提拔之恩… ” 
  “好了,好了!”荣禄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有话明天再说!” 
  说完,将茶碗一端,门外遥遥注视的听差,拉起嗓子高唱:“送客!” 

           ※        ※         ※ 

  撵走了袁世凯,荣禄立即召集幕府密议,好得是先已有防变的部署,前一天已调甘军进驻离京四十里的长辛店。这时决定将聂士成的武毅军调防天津,监视小站的新建陆军。 
  在此同时,路局已接到命令,特备专车,升火待发。荣禄便衣简从,悄然上车,深夜到京,预先接到电报的步军统领崇礼,亲自在车站迎接。相见别无多语,崇礼只说得一声:“庆王在等着!”随即陪荣禄出站,坐上蓝呢后档车进城。 
  庆王府在北城,什刹海以西的定府大街。车进宣武门由南往北,穿城而过,到时已过午夜,庆王已等得倦不可当,勉强撑持,听得荣禄已到,精神一振,吩咐在内书房接见。 
  灯下相见,庆王讶然问道:“仲华,你的气色好难看!” 
  “怎么好得了?从本初进京,我就没有好生睡过一觉。” 
  汉末袁绍字本初,这是指袁世凯而言。在亲贵中,庆王是颇读过几句书的,懂他这两字隐语,也意会到他此行与袁世凯进京,特蒙皇帝识拔一事,有重大关系。便即亲自起身,掀帘向在廊上伺候的护卫与听差说道:“都出去!把垂花门关上。” 
  听得这话,崇礼觉得亦有请示的必要,等庆王转过身来,随即说道:“王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跟你请假。” 
  庆王不答他的话,看着荣禄问说:“受之不必走吧?”受之是崇礼的别号。 
  内务府正白旗出身的崇礼,也是慈禧太后所赏识的人物之一,而且是步军统领,职掌京师治安,当然亦有参预最高机密的资格,所以荣禄一叠连声地说:“不必走!不必走!” 
  于是三个人围着一张花梨木大理石面的小圆桌,团团坐定,崇礼先开口告诉荣禄:“老佛爷昨儿回宫了。” 
  “莫非得了什么消息?” 
  崇礼愕然:“什么消息?” 
  “我还以为老佛爷知道颐和园不安静,所以又挪回来的呢!” 
  崇礼大惊失色,“荣二哥!”他急问说,“怎么说顾和园不安静?难不成新党派了刺客藏在园子里?” 
  “对了!新党派了个大刺客,打算派兵包围颐和园,跟老佛爷过不去。我给你们看样东西。” 
  等看过荣禄带来的那道朱谕,庆王和崇礼都伸一伸舌头,双眼睁得好大地,不住吸气。 
  “好家伙!”庆王说道,“皇上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那必是珍妃在替皇上壮胆。”崇礼问道:“二哥,这道朱谕是那里来的?” 
  “那还用说,”庆王接口,“当然是袁慰庭自己交出来的。” 
  “王爷猜对了!”荣禄接着问道:“王爷,你看怎么办?” 
  “除了面奏老佛爷,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我也是这么想!”荣禄将身子往后一靠,“劳受之的驾吧,看是怎么样跟老佛爷见面?” 
  “好!”崇礼立即起身,“都交给我!我找‘皮硝李’去。 
  回头我在贞顺门候两位的驾。” 
  等崇礼一走,荣禄才跟庆王谈到应变制宜之道。皇帝决不能再掌权,是不消说得的,但应出以怎样的一种手段,却是非慎重考虑不可的。否则,会引起极大的动乱,招致“动摇国本”的严重后果。 
  “废立一事,决不可行。可是,仲华,”庆王一脸没奈何的表情,“你知道我的处境,我实在不便说话。祖家街有个可笑的谣言,说我两个儿子没有入承大统的希望,所以反对废立。这是从何说起?我就做再荒唐的梦,也不敢指望做太上皇。第一、我是高宗一系;第二、果然废立,以旁支继统,当然是为穆宗立嗣,继穆宗之统。算辈分也不对啊!我能糊涂到连弟兄、叔侄都搞不清楚不成。” 
  穆宗是“载”字辈,奕劻两子载振、载搜是穆宗的堂房弟弟,自无以弟作子之理!荣禄也觉得“祖家街”的这个谣言,造得太离谱了。 
  “我就不服!”不大动感情的荣禄,忽然愤慨了,“莫非只有他‘祖家街’,‘翔凤胡同’就不够资格入承大统!” 
  “祖家街”与“翔凤胡同”这两处地名,指两处王府。恭王府原是和淖≌G∧┠辏首铀揭榇⑽唬焱蹀葎恋淖娓浮⒒适咦佑拉U表示:“天下至重,何敢妄窥大位,将来但愿能住和恼樱谠敢炎恪!奔爸燎∧陟饰还橛谟拉U一母所生的皇十五子,即是仁宗。嘉庆四年,“和埂保首谙肫鹫舛瓮拢湍煤瞳|的住宅,作为庆郡王永璘的赐第。咸丰年间,改赐恭王。不过这座王府在三转桥,恭王另在什刹海附近翔凤胡同,构筑别墅,命名“鉴园”。通常说恭王府,都指鉴园而言。所以荣禄亦以翔凤胡同,作为恭王府的代名。 
  祖家街在西城阜成门大街以北,相传是清初降将祖大寿的故宅。端王载漪的府第,在这条街上。载漪是惇王奕誴的第二个儿子,承继为仁宗第四子瑞亲王之后,照清朝亲贵承袭的制度,降等袭封,瑞亲王绵忻之子奕龢承袭,降为瑞郡王,载漪是奕誌的嗣子,降等承袭为贝勒。载漪颇得慈禧太后的欢心,所以在光绪十四年就加了郡王衔,四年前晋封为瑞郡王。不道军机大臣糊涂,承旨时将“瑞”字误书为“端”字。上谕既发,不便更正,载漪就这样糊里糊涂成了端王。 
  端王载漪,与恭王的几个儿子,与穆宗都是嫡堂的兄弟。如今要在近支中找“溥”字辈的作为穆宗的嗣子,则恭王府亦有资格。而载漪恃太后之宠,一心以为只有他的儿子,可以入承大统。荣禄在恭王生前,颇蒙器重,因而有此愤愤不平之言。 
  “你也别替人家发牢骚了!言归正传,我看,”庆王沉吟了一下说,“眼前只能在‘训政’二字上做文章。” 
  “这篇文章可要做得好!” 
  “做文章容易。”庆王答说:“总要等‘见面’以后,才能放手办事。” 
  “见面”、“递牌子”、“叫起”都是朝贵常用的术语。军机大臣每日进谒,称为“见面”,庆王此时所说的“见面”,是指见了慈禧太后而言,未奉懿旨,一切都无从措手。于是,各自换了公服,两人同车出府,向东疾驰。 
  向来大臣上朝,都由东华门入宫,此时事出非常,驱车直趋宫北面的神武门。厌王与荣禄都是赏过“紫禁城骑马”的,守神武门的护军统领,已由崇礼打过招呼,明知他们进宫不由其道,依旧放行,让他们直到贞顺门下车。 
  贞顺门是宁寿宫的后门。这所乾隆归政之后的颐养之处,因为有一座畅音阁,是楼高三层的大戏台,所以慈禧太后由颐和园回宫,为了听戏方便,常住宁寿宫。此时崇礼与外号“皮硝李”的大总管李莲英,接着了庆王与荣禄,先将他们延入贞顺门西的倦勤斋叙话。 
  “老佛爷让莲英给叫醒了!崇礼说道,“马上就可以‘请起’。” 
  “王爷跟荣大人有什么事面奏,我不敢问。”李莲英接口,“不过,得预备什么?请两位的示下,省得到时候抓瞎。” 
  庆王点点头,看着荣禄说:“仲华,听你的!” 
  “今儿个怕有大举动。”荣禄答说,“最好避开皇上。” 
  “老佛爷本来打算今天仍旧回园,既然如此,就早早起銮罢!” 
  “颐和园又太远了。” 
  荣禄还在踌躇,李莲英已经有了答复,也等于作了答复: 
  “那就挪到西苑。” 
  说完,李莲英就走了。不多片刻,有个小太监来通知“叫起”,同时指明:召见的是庆王与荣禄。 
  “受之,”荣禄便即叮嘱,“请你派个妥当的人,悄悄通知军机,预备老佛爷召见。” 

           ※        ※         ※ 

  召见庆王与荣禄,是在作为乾隆书房的乐寿堂,除了李莲英以外,别无太监与宫女。 
  跪过了安,庆王先奏:“荣禄是昨儿晚上十二点钟进京的,有大事跟老佛爷面奏。” 
  “说吧!”慈禧太后问荣禄:“你是袁世凯回天津以后才进京的?” 
  “是!”荣禄答说,“奴才有密件,请老佛爷过目。” 
  密件就是那道朱谕。李莲英从荣禄手里接过来,一转身呈上御案,慈禧太后入目变色,突出两腮,双眉之间,青筋暴露,牙齿咬得格格有声。庆王与荣禄从未见过任何一位老太太有此可怖的形相,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寒噤。 
  真如雷霆骤发,来得快,去得也快,慈禧太后忽又收敛怒容,平静地说:“是怎么回事?” 
  “袁世凯一回天津就来看奴才… 。” 
  荣禄将袁世凯告密,以及他的应变部署,从头细叙,一直谈到进京与庆王会面为止。话很长,一口气说下来,不免气喘,略歇一歇时,慈禧太后看着李莲英说:“给荣大人茶!” 
  茶倒是现成,但茶具都是上用的明黄色,非臣下所能僭用,因而颇费张罗,于是慈禧太后又开口了。 
  “就拿我用的使吧!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在那儿蘑菇!” 
  “君臣的礼节嘛!”李莲英已找到两个乾隆青花的大酒钟,权当茶碗,一面倒茶,一面头也不回地答说:“大规矩错不得一点儿!老佛爷就有恩典,人家也不敢喝呀!” 
  说着,已倒了两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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