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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寅恪与傅斯年-第4章

小说: 陈寅恪与傅斯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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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斯年来延安之前,与住在李庄的李济、董作宾、梁思永等学界中人已看到了这部著作,但具体作何评价一直不为外界所知,从一贯提倡〃新思潮〃的〃海龟〃傅斯年对〃乾嘉余孽〃和〃土鳖〃们的反对与鄙视来看,恐怕难有好的评价——尽管老范早已〃古为今用〃地改用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来写此书了。

    此次二人延安相逢,老范正在编写一部中国政治史,并打算本着马列主义实事求是、求真务实的精神,重新改写《中国通史简编》。傅得知此情,对这种治学态度表示赞赏,二人由此握手言欢,彼此增加了信任。至于傅是否从范文澜处要到了陈寅恪所请之书,不得而知,想来这点事还是不难办到的吧。令傅想不到的是,1950年后,范重新改写的《中国通史简编》,在叙述到商代历史和殷墟发掘的葬坑与出土器物时,只剩了一句〃解放前有人做过发掘〃的话。再后来,连〃有人〃二字也被老范的如椽大笔给一下勾销了,只剩了草草6个字的〃地下发掘证明〃【20】。自此,无论是傅斯年、李济,还是董作宾、梁思永的名字,都与安阳殷墟考古发掘无缘了。

    访问团共在延安逗留4天,傅斯年是否见到了林伯渠,不得而知。若林氏在延安,相见的可能性颇大,只是缺少可查的资料,不便妄加猜测。在6位参政员与中共领导人的相互会见中,黄炎培谈了对国际、国内局势的看法,认为国内各党各派的团结有绝对的必要,并指出国共两党都有恢复谈判的表示。黄氏还谈了所谓一人、一家、一地方,乃至一国,〃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也〃等所谓〃兴亡周期率〃,颇得毛的好感,对方表示中共可以找到一个好法来摆脱这个周期率云云。【21】

    毛泽东还对来访者说:双方的门没有关,但门外有一块绊脚的大石挡住了,这块大石就是国民党不顾人民极力反对,强行要开的所谓国民大会等。重庆来的策士们与中共高层人物经过多次会谈,最后总算形成了一个《中共代表与褚辅成、黄炎培等参政员延安会谈记录》文件,可视为几天来会谈的总成果。

    7月5日早餐后,访问团成员匆匆赶往机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亲到机场送行。最后握别时,毛泽东特地叮嘱6位参政员到重庆后务必向蒋委员长致谢,并称:〃有诸位来延安,使我们听到许多平时不易听到的话,增加了不少了解。并祝蒋委员长健康。〃【22】同时,毛还托傅斯年转达自己对胡适老师的问候——尽管胡适与傅斯年一样,当年甚是不把这位图书馆助理员放在眼里。

    6位参政员风尘仆仆回到重庆,除向国民参政会和蒋委员长递交了《会谈纪录》外,各人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撰写了报章文字或发表了谈话。此次访问团的盟主黄炎培于兴奋之中点灯熬油,苦干了几天几夜,草草写成了《延安归来》一书出版发行,内中对延安的人和事极具赞赏,文中说:〃在延安的几天里,随处可以见到,这是事事有组织,人人有训练的缘故。我们应该知道中共政治作风已变了。不是变向别的,而是变向平凡。〃又说:〃个个人得投书街头的意见箱,也个个人得上书建议于主席毛泽东。〃最后的结论是,自己的延安之行〃如坐春风中〃。【23】

    与黄炎培不同的是,左舜生则写了《记民主同盟政团延安之游》一文,内中念念不忘他的梦中情人——蓝苹,左氏说:〃我本来向毛泽东提议,要见见他的蓝苹的,但毛说她生病,不能见客。七月五日那天,我们离开延安的时候,毛带着他们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南按:即李讷,时5岁)来送我们,两只秀美活泼的眼睛,看样子似乎和我在战前见过一次的蓝苹有点像,可是蓝苹本人依然没有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当我们的飞机起飞以后,我还是感到这是此行的一点遗憾。〃【24】

    到了这个时候,舜生还不明白,毛泽东托词对方生病不让相见,显然不愿让其回重庆后四处宣扬他和江青的婚姻关系,也可能是中共政治局作出的硬性规定,不让在国统区名声不佳又极爱出风头的蓝苹在此种场合抛头露面,以免节外生枝。舜生只是枉费心机、自作聪明地破解了〃江青〃之名的典故(南按:〃江青〃之名典出唐朝诗人钱起于公元751年的应试诗《省试湘灵鼓瑟》名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毛正是依据这两句唐诗为他的心上人蓝苹命名的)。左舜生劳神了半天,最终还是弄了个〃曲终人不见〃的悲凉局面。此憾未得弥补,想来左氏当是死不瞑目的吧。

第一部分 第10节:延安归来(2)

    与黄、左二人大不同的是,傅斯年的延安之行,却有自己独特的观感与政治洞见。据罗家伦说:〃他(傅)在重庆被国民参政会推举为访问延安的代表团的五(6)代表之一,他回来以后,和我谈过几次。他认为当时延安的作风纯粹是专制愚民的作风,也就是反自由、反民主的作风。他和毛泽东因为旧曾相识的关系,单独聊了一夜。上天入地的谈开了,谈到中国的小说,他发现毛泽东对于坊间各种小说,连低级兴趣的小说在内,都看得非常之熟。毛泽东从这些材料里去研究民众心理,去利用民众心理的弱点,所以至多不过宋江一流。毛泽东和他漫步到礼堂里,看见密密层层的锦旗,各处向毛献的。孟真讽刺地赞道:'堂哉皇哉!'毛泽东有点感觉到。他痛恨同去的人没有出息……把毛泽东送他们的土织毛毯,珍如拱璧,视同皇帝钦赐饰终大典的陀罗经被一样。〃【25】

    罗家伦这段回忆难免有政治偏见及主观成分,但所说的许多内容与史料相吻合,说明并不是空谷来风。傅罗谈话,较为透彻地反映了傅氏的内心世界和人生观。傅斯年对中共与苏联皆无好感,并公开表示反对。他在1932年发表的《中国现在要有政府》一文中,就公开宣称共产党〃大体上是祖传的流寇,不过以前的流寇但由凶年失政造成,今之共产党乃由凶年失政以外,更加以国民经济之整个崩溃而已〃【26】。除了反共,傅同样反苏,并宣称〃因为民族主义与人道主义,所以反共反苏〃【27】。在傅斯年的眼里,中共与苏共是连带的,不可分割的。按他的说法,中共紧随苏联其后,学斯大林那一套,搞的不是民主而是专制,有一套不讲事理不重人性的办法,所以一旦共产党掌权,社会秩序就将大乱,甚至人民的自由也会被剥夺,文化会变成荒漠,等等。【28】

    正是因了这样的政治观念,傅斯年与毛泽东的关系,和后来的梁漱溟与毛泽东的关系极其相似。各自的性格与政治倾向不同,是傅斯年不可能对毛泽东产生崇拜的根本原因之一,也是他回到重庆后,口出此言的一个不难理解的缘由。后来,当傅斯年看到很多青年人逐渐演变成为激烈的左派分子时,如芒在背,一次闲聊时他对李济说:〃我要是十七八岁的青年,我也许对共产党发生兴趣。〃接着又说:〃但我自从与共产党接触以后,绝对不会当共产党!〃【29】简短几言透出了他内心对左派青年的不满与对共产党决绝的态度,这一态度直到他退守孤岛都没有改变,真可谓是一个〃带着花岗岩头脑去见上帝〃的典型人物了。

    注释:

    【1】《石璋如先生访问纪录》,陈存恭、陈仲玉、任育德访问,任育德记录,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2年出版。

    【2】《湖南会战》下册,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编,转引自《抗日战争时期的湖南战场》,罗玉明著,学林出版社2002年出版。

    【3】《国民参政会资料》,第188页,转引自《傅斯年》,岳玉玺、李泉、马亮宽著,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4】此信收入《陈寅恪集·书信集》(页36至37),陈美延编,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6月出版。据此著凡例,凡系年〃能确定者,在该函署名后月日之上用括号注明年份,大致估计者,注约某年〃,这封信按第二种情况处理,注为〃约一九二九年〃。页下编者注:

    (一)陆贾,汉初楚人,从高祖刘邦定天下。使说南越尉佗,佗称臣。帝令著秦汉所以兴亡之故,因著《新语》十二篇,帝称善。

    (二)郦生指北魏郦道元,范阳涿县人。为吏威猛为治。道元好学博览,访渎搜集,撰《水经注》四十卷,本志十三篇,皆行于世。

    (三)多九公、林之洋,事见《镜花缘》。

    (四)〃求之与抑与之与〃第三、七两与字读欤。此句出自《论语·学而》篇。

    (五)邢邵,字子才,北齐人,雅有才思,日诵万言,有书甚多,不甚雠校,当谓误书思之,更是一适。

    南按:以上注释,有两处不确。

第一部分 第11节:延安归来(3)

    第一,此信并非写于1929年,而是写于1944年。1929年,傅斯年没有西北之行的任何计划,从他一生的行踪看,也找不到任何文字与事实上的印痕。而只有放在1944年这个时间段,方可解释全文旨意。信中说到〃闻彼处有新刊中国史数种〃,这个〃彼处〃就是延安。〃竟向林、范诸人索取〃一句的林,指的是林伯渠,其人是陈寅恪1904年考取官费生第二次留日时的同学,又是1916、1917年间在湖南省长公署任职时的同事。1934年,林氏参加红军长征,到延安后历任中共要职。抗战时期,国共合作,成立国民参政会作为国家最高咨询机关,林伯渠是中共七位参政员之一。范,当指范文澜,其时属延安知识分子首领之一,所著《中国通史简编》已经行世,并引起全国学术界的注意。范氏在1964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简编》修订本第一编《绪言》中,曾回忆此书初版的写作经过:〃1940年我去延安,组织上要我编写一本十几万字的中国通史,为某些干部补习文化之用。我当时就同马列学院历史研究室的几位同志分工写作,由我总编。由于缺乏集体写作的经验,对如何编法没有一致的意见,稿子是齐了,有的太详,有的太略,不甚合用。组织上叫我索性从头写起。1940年8月至第二年四五月完成了上册(五代、十国以前),至年底完成中册(下册原拟写近代史部分)。校完全书我就转入整风运动中去,不再接触这个工作了。〃既然范文澜1940年才到延安,1941年底才完成古代史部分书稿,则陈寅恪的信不可能写于1942年之前。另据蒋天枢《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增订本)云,1942年6月,陈寅恪抵桂林,任教广西大学,1943年8月启程北行,12月底至成都,任教燕京大学。这段时间,傅斯年主要在李庄与重庆之间穿梭,同样没有要赴西北的计划,因而此信只有写于1944年延安视察团即将起行前。

    第二,信中的〃郦生〃非指郦道元而是西汉的郦食其。据《史记》载,郦生初识刘邦,便请命游说陈留令,使刘邦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号称〃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的陈留。后又游说齐王田广,计成,〃伏轼下齐七十余城〃。只是未等齐王献城投降,韩信便听从谋僚之计,举大兵攻打齐国,令齐王大为恼火,认为是郦食其欺骗了自己,遂将其捕来投入油锅当做人肉麻花一烹了之。因陆贾与郦生皆刘邦时代有名的说客,司马迁乃把陆郦并举,记于史册。《太史公自序》述其作意云:〃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藩辅。作《郦生陆贾列传》。〃

    又,陈寅恪信中的〃陆贾之功〃与〃郦生之能〃,喻古代朝廷使者劝说地方势力归附中央政府的功绩和才能,而当时傅斯年的〃西北之行〃是负有类似使命的。在这样一个背景下,陈氏凭借一个伟大历史学家的洞察力和对时局的非凡卓见,加之与傅斯年的特殊关系,他没有用〃未必〃之类的含糊措辞,而是非常肯定地预言傅斯年的〃西北之行〃,在当时的政治格局之下不可能达到目的,只能是〃无陆贾之功,亦无郦生之能〃,权作多九公、林之洋的海外之游罢了。这种对未来历史走向的洞见,在他的诗文以及与友人、学生的谈话中多有反映。所以说,信中的郦生非指郦道元而实指郦食其也。

    至于〃纵有误读〃之句的含义,则是陈氏虽不喜欢〃先存马列主义见解,再研究学术〃,但这并不妨碍像他当年在瑞士读《资本论》原文一样,了解一下号称延安头号马列主义学者的范文澜的史著。读不读是一回事,信与不信又是一回事,两者之区别就看每个人的识见与思想信仰了。

    【5】《无穷的困惑…黄炎培、张君劢与现代中国》,许纪霖著,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出版。

    【6】《中国民主同盟历史文献(1941…1949)》,文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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