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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国血-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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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秀说:“你真的是一心为革命,连一丁点邪门歪道都不想?那你可太了不起了。” 
  宋兰脸红了:“唐姐,别让我难堪好不好?女人和女人,都差不多,要想超凡脱俗,那太不容易了。三十来年,我一直绷着装着,可终于有一天我绷不住了,装不下去了,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不可能永远跑下去,不主动歇下来,那就只有死掉。当时就想,只要是个男人我就嫁,哪怕瘸瞎鼻嘶都行,结果,就跟王顺了。” 
  唐秀说:“我也佩服那些贞节烈女。可我不行,我太平凡了,像坐老虎凳啦,往手指上钉竹签子啦,我全都挺不住,守寡,也顶多能守上一年半载的。不过我得声明,如果涉及到了祖国利益,我挺不住也得硬挺。可我也经常想,为什么女人非要为男人守寡呢?难道男人就不能为女人守寡?好像社会上所有的规范,都是针对女人制订出来的。人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为什么不想想男方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呢?如果大家都想想,一开始油田就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和父母能跟在迟建军身边,能有我和老温的事吗?能有他和黄雪怡的事吗?结果可好,现在不但大人见面木个胀的,连下辈人相处,都咋琢磨咋别扭。” 
  宋兰说:“话不说不透。唐姐,我能理解你。不过你也是太不检点言行,树敌过多,就难免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唐秀格格笑,又说:“有时候我本不想那么做,可自己又管不住自己。我琢磨明白了,前一段,是我的发情期,这一段,是我的 
  更年期。一切都是身体给闹的。” 
  宋兰说:“哪有更年期这么早的?我看,就是你身边长期没有男人,你心理失衡,生理失调了。” 
  唐秀唏嘘良久,又说:“大妹子,你让姐妹们常来我家坐坐。没有男人,再没有朋友,我大概就要疯了。” 
  宋兰说:“你知道谁是姐妹们的灵魂么?” 
  唐秀说:“王花呗。” 
  宋兰说:“你错了,是黄雪怡。虽说她一直是家属身份,从来不抛头露面,可她的人格,她的知识,大家都是服气的。她才是这片土地上的花魁。” 
  唐秀就有些气馁:“黄雪怡我咋相处?她可是你我的共同情敌呀!” 
  宋兰说:“唐姐,你的认识咋还停留在这个层面上?过去还总要打倒美帝苏修,现在不也扳脖子搂腰了吗?正因为有那一层关系,想开了那是咱们的缘分,用王顺的话说,你和她,我和她,审美观都是一致的,我们应该成为好姐妹才对呀!” 
  唐秀半晌无语。宋兰临走,她才说:“有些事,从理论上说是对的,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能做到相安无事,那就不错了。” 
  因为制造了漂亮的“调戏”事件,王顺听到了不少赞颂,人就有些发飘,走路雄赳赳气昂昂的,干着活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好像立了一大功似的。这天班车来接人,他手上还有个活没干完,正在扫尾,便让汽车回去,他坐公交车。——在全国地图上,北疆市已经作为一个中等城市标注在北疆油田的界域之内,广袤的荒原上,水泥路柏油路纵横交错,公交车四通八达,连最小的采油队也都在公路网的覆盖下。有时候青年工人下班没事干,就坐在公交车上睡觉,也不管车是通向哪里的,到了就上,上了就睡,到了终点站,猛丁一睁眼睛,哦操一声说,咋跑这来啦?这不是采油×厂吗?刚刚打了个小盹儿,四五十里地就干出来了。就下车找哥们,或是技校的同学,喝点小酒,吹吹大牛,一个休班日就过去了,还觉得过得挺愉快挺充实。 
  王顺的扫尾并不是加班加点,他是喝了酒的,喝了酒干活就没了准头,结果把活耽误了。生怕高喜扬知道了剋他,就搞起了突击。上班是不准喝酒的,这是铁的纪律;可工人们偶尔不能自律,以心情或身体需要为借口,偷着灌几口的事,也是不能杜绝的。王顺喝酒的由头,是他也带起徒弟来了,他被徒弟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叫着,就找不着北了。徒弟带了一个扁扁的俄式铁皮挂锡小酒壶,——老百姓都叫它小鳖(瘪)犊子或是尿憋(瘪)子,还有两根香肠,趁着眼前没人,在王顺面前一晃,他就直着眼睛笑了,为了争取到喝酒的合法性,他说了一句官场通用的话:“下不为例呀!” 
  王顺不坐班车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生怕工友们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汇报上去,高喜扬是绝不姑息的。高喜扬对王顺疼爱是疼爱,可同时又十分的严厉,一向的原则是,有了成绩,先表扬别人,后表扬徒弟;出了问题,先批评徒弟,再批评别人。也不能怨王顺贪杯,主要是他忽视了那“小鳖犊子”的容量,想一次性打扫干净,这样就有些喝高了。醉眼迷离的王顺把一根油管看成了两根,管钳子远不如平时听摆弄,这样一来,进度就受影响了。等他弄完,班车早就从视野里消逝,连扬起的灰尘都看不到了。 
  王顺就来到站牌底下等公交车。 
  公交站牌孤零零地立在艳阳下,前不挨后不靠的,这也是北疆油田的独特风韵。就像美国西部大片里的一个 
  加油站,建在哪里都似乎没道理,可那里确实又应该有这么一处人类的驿站。公交车的班次不是太密,王顺等得心绪烦躁,日高人渴漫思茶,就骂骂咧咧的。站牌下面陆续集合了七八个人,有铲地的农民,也有王花和雪怡她们。妇女们就问王顺究竟,王顺是没法正面回答的,也不敢抵近,生怕酒气熏人,把事情整露了。就胡乱支吾着,离开她们稍远,可残余的醉态却是遮掩不住的。 
  王花正要申讨,公交车就来了。王顺不敢跟大家挤着,就煞在了最后。哪想到刚刚伸进一只脚,车门就关上了。王顺的衣服角夹在了气门里,就一边跟着汽车慢跑,一边擂着车门。 
  司机把车停住,松一松车门,又关上了。 
  王顺就诧异着问:“咋不给我开门呢?” 
  司机说:“你瞧你那身油糊糊黑黢黢的衣服,弄脏了车上的座垫子,我就没法交班了。” 
  王花和雪怡向情向不了理,就在车上调解说:“就让他站着,啥也不靠,站在车门口,能到就行呗。” 
  司机差不多就要开门了,可王顺有酒底,一时间气冲牛斗意干云霄的。就说:“石油工人,身上能没有石油吗?没有我们,能有这座城市?没有石油,你这汽车能跑起来?” 
  司机不以为然地说:“这话你跟我说不着。你是石油工人,难道我就不是?你干那个,我干这个,都是社会分工不同,你也不能因为战斗在生产第一线,就没完没了地骄傲。” 
  王顺说:“该骄傲我凭啥不骄傲?我不但骄傲,我还自豪呢!” 
  司机是想把车开走的,但王顺扒着车窗,司机就没法开了。王顺一生气,呼吸就粗重起来,酒气就喷到了司机脸上。司机痛苦地筋着鼻子,用手煽着风说:“你喝多了,我的车不拉醉汉。” 
  王顺说:“石油工人心灵美,向来喝酒像喝水。你敢拒载?可别怪我不客气。” 
  司机探出头来说:“一口一个石油工人,这有啥可显摆的?看来真是喝多了。啥叫自豪?通俗了说,也就是牛×呗。哥们,也不是我愿意伤害你的自尊心,你这份牛×,也就是个自我麻醉。到了这种年月,何必还要自己糊弄自己呢?你干这个,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没有能耐,既升不上去,又没门子改行。借借光,你愿意牛×,那就站在这儿接着牛×吧,我还得保证运营时间呢!” 
  王顺的自豪感被一席话击打得七零八落。他受不住了,就伸出一手只,揪住司机的领子。作业工人整天拧管钳子,臂力可想而知,司机还在懵懂,就被王顺从敞开的车窗里扯出去,一个烧鸡大窝脖扔到了地上,连风挡风玻璃也给打碎了。司机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和王顺撕打,却被王顺一拳打了个人仰马翻。 
  王顺说:“让你尝尝石油工人的铁拳。我们是真正的自豪,你才是正装的牛×呢!” 
  乱子闹大了,司机身上几处带伤,鼻梁子也断了,鲜血淌了一地,驾驶室里都是碎玻璃,汽车一时开不了,乘客就被扔在了半道上,哄哄乱嚷的,说啥的都有。正好一辆派出所的走到这儿,看到这儿有流血事件,自然就停了下来。还没等他们问话,高喜扬带班经过,看此场景,也凑上前来。 
  乘客看作业队人多势众,都不说话。高喜扬就问司机。 
  司机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说:“这事让警察来主持公道吧,你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我信不过。” 
  高喜扬又让王花说。 
  王花说:“王顺兄弟,你跟唐秀的那事儿,当时我们不问青红皂白,全都向着你说话;可今天我们不能向着你,明明就是你错了。” 
  高喜扬弄清了究竟,就对司机说:“师傅,你放心,我们不能袒护他。这不,派出所的人也赶上了吗,就让他们做处理吧。” 
  警察把大概情况听了个差不多,就让王顺和司机一起到派出所说清情况,他们要做笔录。 
  王顺这时醒酒了似的,一把拽住高喜扬:“队长,我不能去派出所,你得给我讲讲情!” 
  “走吧,我到派出所去给你讲情!”高喜扬狠狠地说。 
  到了派出所,警察了解了案情,就以王顺醉酒打人、砸坏公交汽车玻璃、影响运行班次,给王顺一个治安拘留七天、并负责司机全部医疗费的处罚。 
  高喜扬气愤地说:“能不能再长点儿,多关他几天?” 
  警察就笑了:“他不是你的徒弟和部下嘛,你一点不袒护他,已经够感人的了,咋还能要求多关的?” 
  站在一旁的司机也帮着说情:“他也是一时动气,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意思意思就得了。” 
  高喜扬说:“都说我高喜扬护犊子,那要看什么事。王顺在井上喝酒,喝完酒打人、砸车,这种事我要是再不秉公明断,我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警察说:“你对部下严要求,我们能理解;可法律是严肃的,不是猴皮筋儿,我们得按过错实行处罚,七天就很合适了,不能随便乱加。” 
  高喜扬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他一直在生产一线,长年爬冰卧雪,有严重的关节炎,就这个季节,膝盖处还缝着一块皮子呢。念他多年的功劳,我求你给找一间向阳的监号,干爽点儿的,你看行吗?” 
  警察感动了,说:“监号的条件肯定不好,不过,我们尽量吧。” 
  高喜扬起身走了,王顺叫了一声队长,忽然哭起来。 
  高喜扬骂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跟我淌蛤蟆尿?这七天不是给你放假休息的,你给我好好反省。过去还总说,身在井场,胸怀世界;可是现在,你除了鼻子尖前面那点东西,还关心什么?你自己身上长了些坏毛病还不觉?再这么下去,就得让时代给淘汰了!” 
  是高喜扬领着司机去 
  医院治伤,医疗费用只得由高喜扬掏腰包了。 
  这件事困扰了高喜扬和雪怡好几天,因为王顺的株连,高喜扬提拔的事又一次告吹。大队和公司的领导也啧有烦言,说高喜扬真是扶不起来的天子,家里外头从来没弄利索过,按下葫芦起来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让人捏着一把汗。也是该着命不好,这事儿再晚出个十天半月,批件一下,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那么着了,可偏偏赶在当口上,想帮他说话,舌头都打摽。 
  夫妻俩要睡未睡,躺在炕上,雪怡就发起了对王顺的研讨。 
  雪怡说:“如果当初我听你的,嫁给了王顺,那么现在躲在被窝里哭的就不是宋兰,而是我了。” 
  高喜扬说:“一个人,很难超出自身的局限,你和我也一样。王顺一直是不错的……” 
  雪怡哂笑道:“要说你不认人吧,吕天方正是你拽起来的;要说你认人吧,对王顺的偏爱简直就是没有道理的。一个男人,可以没有情调,但不可以没有思想。你眼睛光盯着生产指标不行,还得让身边的人清醒地活着。” 
  高喜扬说:“你认为王顺不清醒?再说,他就是个普通工人,你让他那么清醒干啥?何况他想清醒,能清醒得起来嘛。” 
  雪怡说:“幸亏我有我的主意,坚持了宁缺毋滥的择偶标准。” 
  高喜扬说:“别说王顺是个人,他就是一条狗,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能一脚把他踢开。” 
  雪怡说:“你这是哥们情谊加一点儿主仆关系。反正我这辈子不嫁这种男人,我闺女也不嫁这种男人。” 
  高喜扬不能从理论上战而胜之,就望着低矮黝黑的干打垒棚顶叹气。 
  雪怡白天到宋兰家慰问,并帮她带宝宝。宋兰哭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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