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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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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麽对策,将军已下令让尹将军接手训练这支军队,说十日後再去营中巡查,明日就是第一日。”曲舜说到这有些颓丧,“再过些日子就要向伽摩进军开战了,可我们如今却无一优势,反而困难重重。”

“你现在就是急断肠子也没用,”苏漓无所谓的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将军既然接了帅印,我们只能一步步地跟著他挨著,趁如今还闲散,去我营中喝几杯吧。”

曲舜退後一步,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几月不见,你怎麽愈加不知轻重,军中禁酒可是大忌,你犯得起麽?”

“好,是我失言,那麽去饮杯茶总无碍了吧?”苏漓显然没有真心悔悟,随意笑笑便把他拉入了自己的帐篷。

这只是一处简陋的营帐,角落里堆满了书卷,空气中仍留著些许的墨香。苏漓斟了两杯温热的茶水,两人对坐著饮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忽然帐外传来一缕细细的声音,初时有些枯涩,但渐渐地就悠扬起伏著在风里远去,曲舜怔怔的听著这声音,在北疆戍守了十年,这乐声实在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而出:“这是马头琴的声音,是谁在拉,乌木合吗?”

乌木合是北凉最先率军归降百里霂的人,他有著贵族血统,却只以牧民自居,手下三千精骑这次也都随大军来到了贺兰。

苏漓也凝神细听了片刻,淡淡笑了笑:“是大将军吧。”

“大将军,什麽时候会拉马头琴了?”曲舜诧异的望著他,自他跟随百里霂以来,便知道他平日闲暇时连下棋看书都很少,而听琴更是紫淮来了之後的事,他自己根本不会去碰乐器。

“去年过年时,大将军心情不太好,恰好听见乌木合思乡时所奏的琴声,就非要让他教自己马头琴。”苏漓解释道,也并不去说百里霂心情为何不好,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曲舜一眼,“不过没想到的是,大将军学这北凉的琴倒快,後来乌木合还说将军已经拉得比他还要好了,也不知是不是拍马屁。”

他说了许多,曲舜却已凝神听那琴音去了,那与中原乐器迥异的琴音带著古老的嘶哑和苍凉,像是西北原刮起的风,吹得人面颊微痛,又止不住想要留下泪来。

第九十四章

九十四章直到琴声慢慢消散,苏漓才伸手扯了扯曲舜的衣角,使他回过神来:“茶都凉了。”

曲舜忙低下头,掩饰般地捧起粗瓷盏。

苏漓看在眼里,也没有直言拆穿他的心事,侧过身将背後的书卷推开了些,随意仰卧在毡子上,轻叹道:“说来我们已有很久没有这样闲叙了,之前几月你都待在家中,好容易出了都城,我却是跟随中军,而你在辎重营,难以碰面。”

“是啊,不过我看你气色比先前好了些。”曲舜微微笑道。

“不用在战场颠沛流离,当然好多了,你看大将军,温柔乡里享乐了半年,下巴终於圆了些,”他说到这,忽然摇了摇头,“不过在这鬼地方,恐怕不到两个月就会比原先还要消减了。”

曲舜听他这样说,倒是愣起神来。

苏漓突然欠起身看著他,口气有些认真:“怎麽不说说你家里的事呢?当初在北凉战场上,你收到的家书就是让你战後回家成亲的吧。”他见曲舜不说话,自顾自的笑了笑,“有时我也佩服你,当真是能藏得住事,一点口风也不漏,对我不说,对将军也不说。”

“你在怪我没知会你麽?”曲舜低低道。

“呵,此事与我并无关系,怎能用上怪责的字眼,我不过是感叹一句罢了。”苏漓用袖子掩著脸,闷闷道。

“我……我那时心里乱得很,”曲舜低头,眉宇间纠结的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而对著将军的时候就更不知怎麽开口了。”

“你怕那时说了,他会做出什麽你不敢想象的事麽?”苏漓侧过脸,轻声问道,“你可知道,那时不说,直到谭言来报你婚讯时,他是何反应麽?”

曲舜怔怔的望著苏漓的眼睛:“我……不知道……”

苏漓却别开眼睛:“罢了,我不逼你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偏著头,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问,“你跟嫂子,还和睦麽?”

“挺好的……”曲舜迟疑了片刻,又道,“我离开时,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苏漓愣了愣,缓慢的点了点头:“那样……也不错。”

“不说这些了吧,”曲舜低声道,他整了整衣襟,站起来看向苏漓案上的半幅地图,“这是伽摩的门户,衍纳城?”

“不错,这座城池伽摩人叫它氏婆罗衍纳,寓意山峰之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啊。”苏漓口气中不无忧虑。

“那……你有想好什麽攻城的策略吗?”曲舜知道他机敏不凡,忙问。

“下策倒是想好几条,不过……”苏漓苦笑一声,“为了不成为空谈,还是等尹将军练好了兵再说吧。”

然而,十日练兵之期仅仅过了三日,尹翟就快马从军营赶到了中帐,满头大汗的冲进百里霂的大帐,直挺挺跪到地上:“大将军,末将无能,请大将军削去我的军职!”

百里霂正在吃早饭,皱眉看了他一眼,将碗放到一边,又取了茶来漱口,而後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出什麽事了?”

“末将奉将军之令在匣子岭练兵,起先两日士卒大多懒散无力,末将一一按照铁律处罚。谁知今日,这些人却愈加嚣张,我寅时擂鼓,三营却有大半都在营中酣睡,不肯出营。末将前去质问三营校尉,他竟然推说昨日被我打伤,无法起身,我昨日不过给他五军棍,如何打伤他,分明是狡辩。”

百里霂听到这,淡淡道:“就算他说的是实话,五军棍就能打伤的士卒,更何谈上阵杀敌。”

“将军说的是,末将为了严明军纪,只得下令将这名校尉斩首。”

“严整军纪自然不错,”百里霂忽然严厉起来,“那你为何狼狈不堪的逃到我这来!”

“将军!”尹翟跪行两步,“我刚下了军令,十个营却忽然全都暴动起来,几乎要激起兵变!我难以招架,所以才回营请将军拿主意。”

苏漓在一旁低低道:“十个营一起闹事,必然是有人背後唆使,不过这且不急著追究,先将暴动压下去才是。”

他说著,看向百里霂,却见他脸色铁青,将茶盏猛地掷到尹翟跟前,怒喝道:“连这等小事也不知如何处置,我要你这将军何用!”

四溅的茶水和碎瓷片溅了尹翟一身,他呆在那里,茫然了片刻,俯下身道:“末将无用,请大将军责罚。”

苏漓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上来解围道:“他们这是料定了尹将军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十个营数万人,真乱起来可不是闹著玩的。”

尹翟忙点了点头:“这正是末将所顾忌的。”

百里霂看著他的头顶,又顺过气来:“我且问你,一营乱,你斩一营校尉,十营乱,你就不知道该当如何了麽?”

尹翟思索了片刻,还是为难地低下头:“请大将军教我。”

“好,你是我的学生,治军之道我自然该教你。”百里霂沈声说完,随即大步从他身边走过,直向帐外走去,“百里陵也跟我来。”

匣子岭距中军大帐不过数里,百里霂一行只带了烽火营几百人,片刻间就来到了练兵之处。尹翟的一队亲兵已被西北驻军团团围住,这些当地驻军满口的骂声远远就能听到,其中声音最大的那个正是三营校尉,他一面骂一面捞过一个小亲兵,按在地上就往他的口鼻里塞沙土。

忽然一阵马蹄声向此处疾驰而来,人群里发出几声低呼,几个不及闪避的立刻被这队人马冲得七零八落。那校尉兀自对著挣扎的兵卒狞笑,还未察觉到四周的变化,突然觉得头皮一痛,已被人抓著发髻拎了起来,大惊之下回头一看:“大……将……军……”

他“军”字刚吐出口,百里霂已左手拔剑出鞘,将他的头削了下来,提在手上。

原本乱作一团的大营忽然安静了下来,剩余的人显然被这突然地变故惊吓住了,几营校尉间来回交换著眼色。

百里霂却毫不在意这些细微末节一般,向身後挥了挥手:“把其余几营带头作乱的校尉拎出来。”

烽火营一干人是怎样的速度与眼力,片刻之间就把其余九名校尉拖到了马前,百里霂垂头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面色僵硬的众士卒。

“军令官,带兵作乱应当如何处置?”

“启禀将军,依军中条律,当斩。”

百里霂点了点头:“不错,一概斩了吧。”

“这……”尹翟显然有些吃惊,怔怔的望著百里霂的後背。

而烽火营士卒立刻得令,顷刻间,数枚人头落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数万士卒一瞬间都没了声音,百里霂又开了口:“还有谁要乱,现在便起事吧。”

四周鸦雀无声,百里霂看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便好,我想你们应当知道,你们是朝廷的驻军,拿的是朝廷的粮饷。以前虽然一年都打不了一次仗,不过最好还是把气性和血留到战场上去的好。营中训练虽苦,却也势不可免,若不好好习武,就只好等著数月後在战场上被人杀死,娇妻暖卧可就都没了。”

他坐在马上口气懒懒的说了这麽多,又转头道:“尹翟,这些人你重编过没有?”

“末将……粗略重整过……”尹翟有些底气不足的看著这些散乱的士卒。

百里霂沈默了片刻,向身後道:“把曲将军叫来。”他重新转向尹翟,口气有些严厉,“这里不比灵州,一切编制都要重头来过,你且按以前的规矩,挑一批粗壮驽钝的士卒充做大柳营。再有,几万人如何混在一起训练,先分为长枪兵,重甲兵,轻甲兵等,再各自训练。”

“是,”尹翟被他斥责的低下头去,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将军,这些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才短短两天,各种琐事实在难以招架。”

“编整之事,是曲舜所长,你且跟著他学学,”百里霂叹了口气,“光在阵前勇武是不足以为将的。”

他说完,又转向众士卒:“你们即将各自分营,我军律法自会列在主营之中。士卒违令,由伍长责罚,伍长不罚,由队长责罚全伍。队长不罚,由屯长责罚全队,以此类推,罚令逐级翻倍。若是七日之後,还有哪一营消极懈怠,贻慢军务,光是校尉就要挨一百鞭,记住了麽?”

“记……记住了……”下面隔了一会,才稀稀朗朗有几声发颤的回应。

百里霂冷笑一声:“七尺来高的汉子,却都个个声如蚊讷,方才辱骂同胞时的气势呢?”

士卒们被他话语的冷意所惊骇,没有一个敢仰头与他对视,离得近的一片人更是屏著呼吸缩了脖子。

过了半晌,只听头顶一声长笑:“今日且罢,七日後我再来听你们的声音。”

第九十五章

九十五章回大帐的路上,一向聒噪的百里陵沈默的坐在马上,面色有些苍白。

百里霂侧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怎麽,被吓著了?”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是因为看见杀人害怕,还是因为我下令杀了那十个人?”

百里陵闷闷的说:“都有……”

“怕见死人倒没什麽,你既从了军,日後在战场上见的最多的就是死人。”百里霂拨弄著逐日的鬃毛,“但我立时要了那些人的命,你大约是觉得过於残酷了。”

他看见少年掩饰般低下头去,缓缓道:“今日之事,是为了竖军威,若是为将者在军中没有威信,这支军队就不能令出必行。而把这样一支如同散沙的大军带上阵去,就是枉然送死,到时候死的可不是十几条或者上百条性命,而是几千几万。”他放沈了声音,“更甚者,我军溃散败退,敌国趁机入侵,侵我城池杀我百姓,那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性命。所以,今日就是有一百个校尉抗命作乱,我也要杀一百个,你明白了麽?”

百里陵张大嘴巴怔怔的看著他,回过神後忙点头:“明白了。”

百里霂策马过去,伸出手臂摸了摸他的脑袋:“军中无仁,你将来会慢慢懂得的。”

苏漓在他们身後本来一直沈默,此时却忽然低笑出声,百里霂转头看他:“你笑什麽?”

“没什麽,”苏漓掩唇打了个哈哈,待他走近了才低声道,“只是想起将军以往教导尹将军他们带兵之道,都不常开口,让他们在军事战局上自己琢磨,再稍稍加以点拨。今日对著这孩子就滔滔不绝起来,果然还是……”

百里霂挑眉看著他:“还是什麽?”

“还是希望自己有这麽个儿子吧。”苏漓说完,又笑了一声,喝马前行去了。

再回营时,营中已有好些人等著了,大都是听说兵变一事赶来的旧部们。而原先西北驻军统领吴礁也等在营里,一见百里霂进帐,忙问:“大将军,变故平息了吗?”

百里霂对他点了点头,神色颇为冷淡:“吴老将军,今天上午你不在军中,去哪了?”

吴礁有些忐忑:“我,我去了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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