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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七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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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德东



引子

有个女生被人杀害了。

学校把她埋在了校园的西南角,并在上面盖起了一座凉亭。那凉亭圆顶,就像一座坟。

很多年过去了,有个刚入学的女生熄灯之后溜回学校,看见凉亭里坐着一个长发女子,凉亭下的池塘映出了这个女子的倒影,十分清晰,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如果凉亭里坐着一个女子,水下却没有倒影;或者水下有个倒影,水上却没有这个女子——那才恐怖。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女生偏偏被那个倒影吓得三魂出窍,没命地跑掉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凉亭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池塘。

上部 弗林学校

第一章 弗林学校

乘州是个很小的城。

东郊五公里,有一所更小的学校——弗林学校。这里树多,鸟多。

实际上这是一所夜校,老师少,学生也少。于是,这里的空气相当好,简直是肺的疗养院。

高考的时候,碎花小鳄落榜了,于是母亲把她送到这里来读书。母亲说:“以后在社会上混,必须有个文凭。不管夜校不夜校,毕竟是个专科文凭。”

碎花小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天黑之后,跟她同龄的人可能正在吃夜宵,或者正在泡夜店,她呢,竟在这里读夜校。

一想起这些,她就忍不住要骂,她妈的。

不过,她没有违拗她妈的意愿,相对来说,她更不愿意跟那个中年女人朝夕相处,来到夜校,好歹算独立了。

1997年,碎花小鳄3岁,上了幼儿园,刚刚学会写“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就离婚了。

她父亲姓邢,母亲姓李,父母给她取了一个名字——“邢李”。上小学之后,她死活不愿意再叫这个名了,自己改成了碎花小鳄。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非常喜欢这个“鳄”字。

一次,邻居家有个憨憨的男孩来找她借铅笔刀,在窗外大喊“邢李”。她拿起铅笔刀跑出去,来到那个男孩面前,扬手就朝他的眼睛扎过去,那个男孩惊叫躲避,右侧眼角就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准确地说,是母亲丢下了父亲,然后,她离开东北边陲小城佳木斯的那个农场(原来叫兵团),一去不复返。碎花小鳄牢牢记着,那天父亲喝了很多很多酒,抱住她失声痛哭,喃喃地说:“小鳄,你妈抛弃我们了。这是生活教你的第一课,你必须要学会坚强!”

从此,家里就像被掀掉了房顶,变得空荡荡了。碎花小鳄对母亲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此后,她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两年前,父亲突然去世。

他死于酗酒。

那天刮着大风雪,父亲很晚都没有回家。碎花小鳄给他打电话,始终没人接,她急死了,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只有一遍遍地拨电话,每次都是同一个声音,慢慢吞吞:“嘟……嘟……嘟……嘟……嘟……嘟……”直到自动重拨。打那以后,只要听到这个声音,碎花小鳄的心里就充满了悲伤和绝望,因此她很少给人打电话,总是发短信。

半夜的时候,碎花小鳄穿着衣服在床上睡着了。她迷迷瞪瞪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地方白云缭绕,鲜花盛开,父亲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她急切地喊道:“爸,你去哪儿了?”

父亲说:“我去那儿了。”

她觉得父亲的回答有点儿古怪,又说:“我问你,你去哪儿了?”

父亲还是说:“我去那儿了。”

她说:“那儿是哪儿啊?”

父亲依然笑吟吟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去那儿了……”

接着,碎花小鳄忽悠一下醒过来。房间里的灯亮着,很晃眼,窗外一片漆黑,风雪已经无影无踪,不知道它送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碎花小鳄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想去看看父亲是不是回来了,胸口突然特别难受,就像有人在转动辘轳,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扶着床头坐下来,使劲儿按住胸口,一下下深呼吸,却没有丝毫缓解。

终于,她艰难地走出去,叫了声:“爸!”

家里一片死寂。

她走进父亲的卧室看了看,没人。

走出来,她继续给父亲打电话,依然是那个堵心的声音:“嘟……嘟……嘟……嘟……嘟……”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敏感地想道:这种心痛会不会是她和父亲之间的某种感应呢?

她总听到这样的事儿:某人去世了,当时他的孩子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情,就在某人咽气的那一刻,他的孩子莫名其妙地感到满心悲伤,或者生理疼痛……

碎花小鳄害怕了,默默祷告:“神啊,求求您保佑我爸!我需要他!”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冲过去抓起来,正是父亲的号码。她紧张地接起来,叫了声:“爸……”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我是110民警。”

碎花小鳄的心头一冷。

对方说:“这个电话的主人是你爸?”

碎花小鳄低低地说:“是的。他……怎么了?”

对方说:“他在路旁冻僵了,你马上过来一趟。”

实际上,那时候父亲已经死了。他不是冻死的,法医说,他是被呕吐物堵住了气管,憋死的。

父母离婚之后,为了碎花小鳄,父亲一直没有再婚。

他天天给碎花小鳄做饭,蹬着一辆无比结实的自行车接送她上下学。他每个周末都带她出去疯玩儿。他没有对她发过一次火。

她喜爱父亲身上的烟味和酒气,这些熟悉的味道一下就消散了。

父亲死后,碎花小鳄感觉家里的四面墙也倒塌了。她一个人站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上,竟然无泪。

她坚信,她心如刀绞的那个时刻,正是父亲咽气的时间。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了碎花小鳄面前,她穿着一身冷色的制服,表情淡漠,看上去很陌生。她是碎花小鳄的母亲。

她把碎花小鳄接到了乘州。当时,碎花小鳄正在读高二。

在火车上,碎花小鳄跟母亲没说上三句话,她从始至终望着窗外。从母亲离开的那天起,碎花小鳄的内心深处就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尽管这么多年来没有见过面,但那颗种子发芽了,时间是它的肥料,一天天拔节,现在已经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下了车之后,母亲很勉强地笑了笑,轻声说:“到家了。”

碎花小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家在哪儿?”

一般来说,夜校都不住校,弗林学校却不同。碎花小鳄喜欢住校,她把弗林学校当成了一个容身之所。

几天之后,她渐渐感觉她来到这所学校是命中注定的,就像太阳必然落入黑夜的囊中。

第二章 头发丝一般的异常

太阳落入了黑夜的囊中。

晚上下课之后,大家都跑回寝室上网了,只有碎花小鳄一个人在学校里溜达。春天里那个百花香,不过,此时碎花小鳄看不见它们。

月黑风高。

风本来是看不见的,但尘土画出了它的形貌,在地面上窜来窜去,显得有些鬼祟。窄窄的水泥路坑坑洼洼,一条64条腿的虫子匆匆爬过。路灯挂得很高,相距很远,她的影子一会儿变得很长很长,一会儿变得很短很短,人影变得飘忽。

这所学校太老了,都是青砖楼。墙上一人高上下的地方,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那无疑是历届学生干的。有几个名字竟然刻在了三米高的地方,肯定是男生所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现在,那些名字藏在黑暗中。

如果一个地方有问题,就算你没看到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没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声音,但是你依然会或浓或淡地感觉到。

那就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之外的第六感。

每个人都有第六感,尤其在独处的时候。寂静的时候,它就像两根看不见的触角,在你生命的四周警惕地摆来摆去,捕捉着危险的讯息。

是的,碎花小鳄觉得这个弗林学校有问题。

究竟哪里有问题呢?

她说不清。

第六感只是向她发出了警报,接下来,她要用理性去查找蛛丝马迹。

校服?

碎花小鳄低头抻了抻衣襟。

弗林学校的校服是蓝白两色的,看起来更像病号服,而且是旧的。开学那天,碎花小鳄领到这身校服的时候,心里极不舒服。看得出来,这校服洗的次数太多了,白色有点儿发蓝了,蓝色有点儿发白了,不知道多少届学生穿过它。

有天晚上,碎花小鳄睡觉前把校服叠起来,放在了床头。寝室里总共住着三个女孩——她、饭饭,还有季之末。当时,另外两个女孩都不在寝室里。半夜的时候,碎花小鳄上厕所,发现她的校服飘到半空中,端端正正地挂在衣架上,慢悠悠地转来转去。当时她吓了一跳。早晨的时候,饭饭告诉她,她回寝室的时候,碎花小鳄已经睡着了,她看到碎花小鳄的校服湿淋淋的,就帮她挂了起来。碎花小鳄很疑惑,谁把她的校服弄湿的呢?季之末说,她比饭饭回来得早,洗完脸之后,她把水从窗户泼了出去,可能溅到了碎花小鳄的校服上……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归是人为的。

碎花小鳄继续想,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制度?

按理说,夜校晚间上课,白天可以自由活动,这里却不行,几乎是全封闭式的。碎花小鳄入学第一天,胖胖的校长给新生训话,他说,为了加强学校的管理,今年大一的学生不允许随意外出,明年大二的学生不允许随意外出,后年大三的学生不允许随意外出——如果有事要出去,必须有教务处的假条。

如果以每周为单位制定这个规矩,那还情有可原,这所学校竟然是以每年为单位!

当天晚上,碎花小鳄认真地琢磨这个规定,希望找到可乘之机,大脑转着转着,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个规定里藏着阴谋!尽管很浅显,却很容易被忽略,至少饭饭和季之末都没有察觉到——今年大一不允许随意外出,明年大二不允许随意外出,后年大三不允许随意外出,而碎花小鳄今年大一,明年大二,后年大三!就是说,三年内她都不能随意外出!

这哪里是学校,分明是一座监狱。

她把这个发现对饭饭和季之末说了,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接着饭饭就开骂了,骂着骂着,内容开始一遍遍循环,渐渐觉得没意思,终于不再说,忙别的事去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合理,开始的时候你震惊,你愤怒,你大吼大叫,还是改变不了,最后你左右看看,大家都适应了,都忙去了,你也就跟着服从了。

碎花小鳄无所谓。

她来乘州两年,由于性格孤僻,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在这个小城里,她也没什么亲人——她始终不觉得她和母亲之间有什么亲情。那么,在校内校外都一样。

饭饭和季之末不对劲?

碎花小鳄和季之末的床靠着窗,饭饭的床靠着门。

季之末很瘦小,估计不超过35公斤,头发特别长,已经垂到大腿弯了。大脑是头发的土壤,头发过长,总让人感觉大脑有问题。

她有各种款式的帽子,装了整整一大箱。虽然碎花小鳄和饭饭也喜欢戴帽子,但总有摘下的时候,季之末却不同,除了换帽子,她很少摘下,好像那长发是从帽子里生出来的。

另外,这个女孩严重不爱说话。三个人刚刚进入寝室的时候,还是饭饭告诉碎花小鳄她叫季之末的。三个人生疏的时候她不说话,熟悉了之后她还是不说话。

一次,碎花小鳄趴在床上上网,偶尔抬起头,看见季之末正坐在对面的床上偷偷地观察她,当时,季之末戴着一顶小巧的红色鸭舌帽,头发从身体两侧淌下来,在床上变成了一堆头发。碎花小鳄的心头一冷。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季之末并没有解释什么,慢慢把眼神移开,继续玩iPad了。她的眼神太深了,像一口望不到底的井,移开之后,就变成了一口盖上了的井。

饭饭相反,她长得高高大大,是个话痨,经常一个人把脸说得通红,就像一辆制动失灵的车。她经常从话题A说起,结果绕到了B,又绕到了C……最后一直绕到Z,这时候她已经忘了最初的话题A了。这个女孩做事风风火火,甚至有点儿组织能力,听说她在高中的时候一直是学生会副主席。

恐怖的是,每天夜里入睡之后,饭饭非常安静,就像死了一样。季之末却喧闹起来,一宿一宿说梦话。一天夜里,碎花小鳄失眠了,她被迫聆听季之末的梦话,听着听着,身上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模糊不清,但是她感觉季之末说的好像都是饭饭白天说过的话……

楼上不对劲?

有一天晚上,碎花小鳄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从来没听见过楼上有脚步声。二楼是男生寝室,难道他们不走动?碎花小鳄在佳木斯那个家生活的时候,楼上的声音总是很大,不是搬椅子“咯吱咯吱”响,就是高跟鞋“咔嗒咔嗒”响。

会不会楼上那个房间正巧空着呢?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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