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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格林家杀人事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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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隔音效果不太好。”他看了一看说。    
    “是不好,”格林也同意,“老史普特的房间就在楼梯口,他有一对听力很好的耳朵——有时候真他妈的太好了点。”    
    我们正要往回走,右边半开的门内忽然响起高亢的抱怨声。    
    “契斯特,是你吗?这些吵吵闹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还不够烦吗?让我操心的事还不够多吗——”    
    格林走到他妈妈的门口,探进头去。    
    “没关系的,妈,”他以焦躁的口气说,“只是警察在四下查探。”    
    “警察?”她的声音带着轻蔑的意味。    
    “他们想干什么?昨晚他们烦我烦得还不够吗?他们怎么不去抓那些流氓坏蛋,偏偏要挤在我的门外打搅我?——哦,原来是警察。”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恶意,“立刻带他们进来这儿,让‘我’来跟他们讲。警察,真是的!”    
    格林无助地望着马克汉,马克汉轻轻点了点头,带头走进这个病人的房间。寝室相当宽敞,三面墙都开了窗,精心装饰、布置过的家具,各自带着完全不搭调的强烈风格。东印度群岛的毛皮地毯首先进入我的眼帘,然后是一个木头镶嵌的贮藏柜,一尊巨大的镀金佛像,好几大张柚木雕刻的中国式椅子,一张褪了色的波斯挂毯,两盏锻铁制的落地灯,和漆上金红两色的高脚五斗柜。我很快地瞥了万斯一眼,意外地发现他眼里正流露出一种略带迷惑的兴致。    
    没有床头柜,也没有床尾柱的超级大床上,斜躺着这座大宅的女主人。她以半坐半卧的姿态,撑在一堆杂乱的、五颜六色的丝质枕头上。她的岁数应该在六十五到七十之间。长长的尖型脸孔,虽然像古代羊皮纸那样皱褶泛黄,却仍然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活力:让我想起乔治•;艾略特的肖像。东方情调的绣花披肩,缠绕在她肩膀上;她和她怪异而多样的室内布置风格中,异国情调发挥到了极致。她身旁坐着的脸颊红润、身穿笔挺白色制服、态度沉着的护士,与床上的女士形成奇特对比。


第一部分格林大宅(3)

    契斯特•;格林介绍了马克汉,而让他妈妈认为我们其他人只是微不足道的跟班。一开始,她根本没理契斯特说了什么,但在打量了马克汉一阵子之后,她终于强忍怒气地向他点点头,而且对他伸出瘦长的手。    
    “我想我没办法阻止你们这样骚扰我的家庭,”她不耐烦地说,装出一副忍耐已久的样子;“我只希望你们能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下。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今天我的背就痛得受不了。但是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像我这么一个丧失活动力的老妇人?马克汉先生,谁也不会在乎我说了什么。他们说得对,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残废,不是吗?”    
    马克汉轻声作了一些礼貌性的说明,但格林夫人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她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转身对着护士。    
    “葵伦小姐,调整一下我的枕头,”她不耐烦地命令她,紧接着又以哀叹的语调加上一句,“就算是你,也从来不管我舒不舒服。”护士顺从地不发一语。“好了,在冯布朗医生到来以前,你可以先进去帮忙照料艾达,直到——这好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突然间,她的声音里又有了一种假惺惺的担忧。    
    “格林夫人,她现在已经好多了。”护士面无表情地说完便静静地走进梳妆室。    
    床上的女人,又把抱怨的眼光转向马克汉。    
    “变成一个不能靠自己走路,甚至得靠别人站起来的瘫痪病患,是件很恐怖的事。十年来,我的两条腿都完全没有活动的指望。马克汉先生,想想看:我已经花了十年在这张床和那椅子上——”她指向壁角的一张轮椅,“——而且除非整个人被抬起来,我甚至还不能从床上移到椅子上。我只能以‘反正再活也没多久’的想法来安慰自己,也学着更有耐性点。其实只要我的孩子能多为我着想一点,情况也不会那么糟,显然我期待太高了。年轻健康的人吝于对年老衰弱的人付出关怀——世界变成这样子,我只有自己好自为之。成为每个人的负担是我的命哪。”    
    她叹了口气,又缩拢一下围在身上的披肩。    
    “你想要问我一些问题?我不相信我知道的事有哪件有用,但只要我做得到,我其实高兴都来不及。因为不断的吵吵闹闹,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阖过眼,背也非常痛。但是,我可不是在抱怨你。”    
    马克汉体谅地站着注视这位老妇人。她的处境的确令人同情。她的久病和寂寞,已经扭曲了原本很可能聪颖和宽厚的心智;现在的她,只能夸大自己感受到的痛苦,让自己成为自我想像中的某种烈士。看得出来马克汉有说两句安慰话就马上离开的冲动,但是他的责任感强迫他留下来,看看还能发现点什么。    
    “夫人,除非绝对必要,我也不想再打扰你,”他和善地说,“但如果你能让我问一两个问题,可能会帮上大忙。”    
    “多打扰才算打扰?”她问。“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被打扰了。你爱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马克汉以传统的礼节深深行了个屈膝礼。“夫人,您真是宽大为怀。”他暂停了一下子,才又接着说,“格林先生告诉我,你没有听到你大女儿房间的枪声,而艾达房间的枪声倒吵醒了你。”    
    “事实就是如此,”她缓缓地点头,“朱丽亚的房间离我相当远——中间隔着客厅,而艾达总是开着她和我之间的那道门,以防在夜里我有任何需要。很自然的,她房里的枪声会吵醒我。让我想想……我一定是刚睡着。昨晚我的背带给我很大的麻烦,我一整天都在忍受痛苦,不过,我当然不会跟任何一个孩子说这些事。他们几乎从不关心老妈瘫痪的痛苦……正当我好不容易才能打个盹儿,就传来爆炸声,这让我再度彻底清醒——却只能无助地躺在这儿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想像,还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没有人来看看我有没有事,没有人想到我孤单无助没有半点防御能力。话说回来,平常他们也早就不理我惯了。”    
    “格林夫人,我相信他们不是不关心,”马克汉热诚地向她保证,“当时的情况,很可能让他们方寸大乱,除了记得两位中弹的受害者,脑袋里一片空白——告诉我:被枪声惊醒之后,你听到艾达小姐房间里传来其他声音吗?”    
    “我听到这可怜的孩子倒下来——至少听起来像那样。”    
    “但是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例如,没有脚步声?”    
    “脚步声?”她似乎很努力地唤起回忆,“不,没有脚步声。”    
    “夫人,你有没有听到,往客厅的门开关的声音?”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万斯。    
    她突然转移目光,生气地看着他。    
    “没有,我没有听到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你不觉得奇怪吗?”万斯追问,“这个不速之客,一定不会待在她房里。”    
    “如果他现在不在艾达的房间里,我猜他一定已经走了。”她刻薄地回嘴,又转向检察官,“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马克汉显然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从她那里探到什么重大讯息。    
    “我想没有了,”他答道,接着又说,“你当然也听到管家和你儿子进入艾达小姐房间的声音?”    
    “哦,是的。他们弄出来的声音,让我想听不到都难——他们一点也没考虑到我的感觉。史普特那个大惊小怪的东西,喊契斯特起来竟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还对着电话大声嚷嚷,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冯布朗医生是个聋子。接下来呢,不知道为了什么,契斯特叫醒整个屋子的人。我告诉你,昨晚我根本没得到片刻的宁静和休息!警察像一群野牛,一连几个小时在屋子里冲过来闯过去,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而我就在这儿——一个无助的老女人——完完全全被忽视和遗忘,独自在这里承受脊椎疼痛的折磨。”    
    说了几句表示同情的陈腔滥调之后,马克汉谢谢她的协助,然后告辞。我们才出房门走向楼梯,就听到她生气的叫喊声:“护士!护士!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马上过来调整我的枕头。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幸运的是,我们越往楼下大厅走,声音也跟着越小。


第一部分左轮手枪(1)

    十一月九日,星期二,下午三点    
    “妈妈的脾气很古怪,”我们又回到起居室后,格林立刻就向我们道歉,“总是抱怨她溺爱的子女。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马克汉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回答他的是万斯。    
    “我们去看看佣人们,听他们怎么说——就从史普特开始吧。”    
    马克汉回过神点了点头,格林起身拉了拱门边一条丝制的铃绳。一分钟后管家出现了,顺从地紧靠门边直立。马克汉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好像对接下来的调查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万斯担起指挥的工作。    
    “请坐,史普特,尽可能简短地告诉我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史普特眼睛看着地板,慢慢往前走到桌前,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先生,我正在房间阅读马提雅尔译注:Martial,古罗马诗人,现代警句诗的鼻祖。的诗,”他开口说,轻轻抬起视线,“然后好像听到了一声低沉的枪响。但我并不怎么有把握,因为有时街上的汽车引擎发生逆火现象时,也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最后我还是跟我自己说,最好起来看一下。先生,我想你也知道,那时我衣着不整,所以我迅速穿上睡袍后下楼来。我不知道之前的声响来自何处,但是当我走到楼梯中途时,又听到了另一声枪响,而这一次听起来好像来自艾达小姐的房间。所以我立刻往那儿去,试着推门。门没上锁,我往里头瞧,就看到艾达小姐躺在地板上——先生,一个让人很难过的景象。我喊醒契斯特先生一起把这可怜的小姐抬到床上。接下来,我就打电话给冯布朗医生。”    
    万斯仔细观察他。    
    “午夜时分竟敢在漆黑的大厅中寻找枪声的来源,史普特,你非常勇敢。”    
    “谢谢你,先生,”他非常谦逊地回答,“我会为格林家的人鞠躬尽瘁,我跟随他们已经——”    
    “史普特,我们都知道。”万斯出其不意地打断他,“我听说,当你打开门时,艾达小姐房里的灯是亮着的。”    
    “是的,先生。”    
    “你没看到人或听到任何声音?例如,没听到关门声?”    
    “没有,先生。”    
    “所以你在那儿的同时,开枪的人一定还在客厅中的某个地方。”    
    “我想也是,先生。”    
    “他很可能也想给你一枪。”    
    “说得也是,先生,”史普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曾经面临的险境,“可是该发生的总要发生,先生——请你原谅我这样说话。我已经是个老人了——”    
    “去,去!你应该还能活很久——只是我,当然,说不准你还能活多久。”    
    “的确,先生,”史普特的眼睛木然往前凝视,“没有人了解生死的奥秘。”    
    “我懂你的意思,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哲学。”万斯冷冰冰地作了注解,又说,“你打电话给冯布朗医生时,他在吗?”    
    “不在,先生。夜班护士告诉我,他可能随时都会回去,只要医生一回去她就会请他过来。他不到半个小时就来了。”    
    万斯点头。“就这样吧,谢谢你,史普特。——现在请你差遣厨子到我这儿来。”    
    “是的,先生。”老管家说罢拖着脚离开起居室。    
    万斯的眼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在眼前消失。    
    “巧言令色。”他低声地说。    
    格林哼着鼻子说:“还好你不必和他一起过日子。就算你用互龙语译注:印欧语系罗马语族。或沃拉卜克语译注:一八七九年一位德国传教士构拟的一种人造语言,世界语出现前曾被广为学习。跟他说话,他也一定会说‘是的,先生’。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绕着房子窥探、甜言蜜语的家伙!”    
    厨子是个大约四十五岁、肥胖迟钝的德国女人,名叫贾杜•;曼韩,进来后,就在靠近入口处的椅子椅缘上坐下。敏锐地审视了她一番,万斯问:    
    “曼韩太太,你是在美国出生的吗?”    
    “我在巴登出生,”她以平板而粗嘎的声音回答,“十二岁时来到美国。”    
    “我想,你以前并不是个厨师。”万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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