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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黑暗中等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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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刚刚在瞬间说出口的话在脑海中复苏,明宏心想这个念头虽然来得突然,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十二月十日。

明宏在自己的公寓房间里醒来,支撑起上半身时觉得头很痛,全身似乎还有着冷汗,他想起好像做了很不好的梦,但是梦的内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桌上还放着昨天晚上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便当残肴,由於昨晚没什麽食欲,只吃了一半,他起身将便当丢进垃圾筒後换好衣服,在床上的棉被也没有折的情况下离开他八坪大的公寓,他心想每天都是来往於公司和公寓之间的生活,因此根本没有折棉被的必要!也许他一辈子都得过着这种生活吧?那麽,棉被就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吗?

相当寒冷的清晨,泛白的天空表示太阳躲在云层後头不肯出现,住宅密集建盖的巷子里除了他别无他人,连狗和麻雀都没有,整个世界被静寂所笼罩,连绿色的树木都仿佛抹上一层灰色的颜料一样。

因冰冷空气冻伤脸的明宏不停地颤抖,独自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路上的柏油很老旧了,用油漆画在表面上的线条和文字也剥落了,每走一步都会让他涌出一股几乎要发狂的悲哀情绪,症状就近似疾病发作一样;连续数天、数周的不良情绪导致状况突然发生,悲哀的情绪灌盈整个胸口,有种终将倾泻而出的冲动,他知道要不是自己以意识勉强撑住,恐怕早就双膝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上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地往前走,走出狭窄的巷弄之後,来到沿着铁轨的马路上,他抓住左手边的铁丝网以支撑着身体向前进,已经没有办法独立面向前方好好地站着了,在铁丝网下蔓延的杂草覆盖着一层颜色看来像晕开渗染般的白霜,寒冷的天气使他抓住铁丝网的手指头几乎要被戳破皮了……他的身体在抗拒上班……打死他都不想去,可是他非得去上班不可!

如果现在辞掉工作的话,形同屈服於松永之下落荒而逃,他想起松永於去年春天的迎新餐会时所说的话;关於他故意把工作推给某个员工,迫使他离职的事情……他可不想跟那个员工一样,成为他的笑柄之一,倘若此时屈服於他而离职,明年他一定会很愉快得对新进人员提到他的事情,所以他非得去上班不可!必须前往公司准时打卡,而且他得对已上班的上司或同事打招呼,打卡机旁边就站着提醒大家打招呼的印刷标语,但是其实几乎没有人会在意明宏基於义务性质的寒暄。他意识到自己无可救药的孤单!每位同事都是松永的朋友,公司就像是松永住惯的家,反观已经工作一年半以上的自己,对四周的人事还是那麽生疏,是他自己选择被孤立,所以这是无可奈何的下场。尽管如此,他心头的郁闷情绪却让心脏快要碎裂了,周遭世界中各种令人不快的事物都以汇集到松永一个人身上的形式出现在眼前,世界上存在有这种人让他又悲哀又憎恨,无论在公司或公寓,只要一想起他,明宏心头便充满了熊熊燃烧的厌恶感,他很惊讶自己竟然可以对某人憎恨到如此的地步,脑海中全是充满了负面的情感,宛如用过的机油般又黑又粘。

走到距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明宏抬起头来心想:只要再走几步路,进入车站内,就可以趁电车到来之前,坐在板凳上休息片刻了,分隔铁轨和道路的铁丝网已老旧到覆盖在表面上的绿色塑胶套都剥落了,铁丝网另一侧的车站月台映入眼底,灰色水泥制的月台所在位置比道路略高,水泥壁上有一道接着一道的纹路,就好像宣称自己长期以来都暴露在风雨当中一样。

有一个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的男人站在那边月台的一段,男人面对着铁轨,从明宏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却可以确定他就是松永!他不想跟那个男人搭同一班电车,在车站内和他对望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他想转身离开车站以和他错开搭乘的电车……令他非常意外的是——他的脚不停使唤地走往车站的剪票口,并看着手表,确认现在时间为七点十八分,小车站的剪票口尚未机械化,所以通常仍有一个中年站员在剪票窗内的房间里,从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燃烧的暖炉,而站员只有在乘客通过剪票口时会离开暖炉到窗口确认一下是月票或普通车票。

明宏把月票给他看,穿过剪票口并环视四周,景象跟平常的早晨没什麽两样,两个细长的灰色月台依旧隔着铁轨对立着,月台上只有挡住强烈的阳光和雨水的简单屋顶,其他一无长物。乘客靠着已生锈的天桥往来於两个月台之间,而明宏只有在下班才需要使用天桥;铁轨朝着左右两边无限延伸,为云层所覆盖的天空呈现一片白色的景象,沿着铁轨竖立的电线杆宛如用直尺和铅笔所描绘,黑压压地朝着天空挺立,铁轨和电线杆,还有排列在两侧的铁丝网及建筑物愈往前延伸就愈集中於一点,再因冬天的早晨而渲开来,吐出的气息也融化於白茫茫的空中。

该是对号列车通过车站的时间了,不过对号列车并没有在这个车站停靠,只是以毫不留情的速度,快速地通过罢了,松永站在月台的一端,没注意到明宏走进车站内,明宏看着他的身影,确认手表的那瞬间,也在心中某处拟定某个假设——对号列车快要经过了,如果把他推落铁轨,究竟会变成什麽状况……这跟四周有没有其他人无关,他明确地了解到:如果不杀掉松永,自己铁定会发疯!明宏心中想着「制裁」两个字,缓缓走近松永,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因为松永而悲伤难过,远处响起平交道口的警报声,声音穿过冰冷的天空,越过房子的屋顶传进耳中的那一刻,松永年雄的生命消失了,也许是当场死亡吧?而他最後看到的是明宏的脸,他跌落在以飞快速度奔驰而来的巨大金属块的前方,在金属车体碰撞到他前的那短短一秒,两人的视线交错相会了,松永露出惊吓的表情——明宏就近在身侧的事实似乎比自己从月台上摔落,还有电车就迫在眼前更令他惊讶,迎面而来的电车发出急刹车的声音,明宏听到车轮那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锐摩擦声。

有位女性跟他们站在同一个月台,此时视线正与明宏对望着,她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并从明宏旁边逃开。听到刹车声,刚刚可能还靠在剪票口房间内暖炉边的站员一跃而出,明宏转身开始逃跑,他觉得是恐惧感迫使他这麽做的,是他的脚自己擅自决定这麽做的……而现在,明宏就潜藏在阿满的家中。

明宏缩着身体窝在客厅一角,感受着不怎麽好的感觉;这房子的主人阿满躺在暖炉前面,一动也不动。如果她能到别的房间去该过好啊!但这是她的家,自己根本不该有这种想法的。他觉得很对不起她,可是警方会四处搜寻,他无法回自己的公寓,警察不需要花费太久的时间就会知道尸体的身份,以及身为同事的自己怀有杀意的事实。

她的房子是附近建筑物当中比较大而老旧的木造二楼式房子,正门面对着小巷子,背後有铁轨;两边是以围墙相隔的民房,房子被围墙和门所围绕,只有面对铁轨的部分没有围墙,不过房子和铁轨之间的树木也形成一道界线,应该是继承父母或祖父母的房子吧?走廊的地板和柱子是表面带有光泽的黑色,反射着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好像濡湿了一般。明宏藏身的房间某一角有柱子,表面留有几个已剥落的四角形贴纸痕迹,但是粘胶还粘在上头,沾附了灰尘和污垢,明宏可以想像躺在面前的她小时候将贴纸贴在柱子上的情景……突然门铃响起,缩着身子躺在暖炉前的阿满有了反应,站起来去拉开西侧的拉门离开客厅,脚步声朝着玄关的方向走去。

好像是有人来访,如果是看得见的人走进屋子的话,明宏就得躲到别的房间才行。算准阿满远离了客厅之後,明宏在蜷缩四个小时之後首度站起来,他打开北侧的拉门,走进厨房——一进入这房子的时候他就确认厨房有後门,以备万一有什麽情况,他可以从後门离开——厨房比房子的其他部分要来得新,从地板、壁纸、火炉、流理台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增建的,在约十坪的空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四周摆放着四张椅子,而东侧的墙边设有流理台和还有几扇窗户。但是窗户外头便是一排茂密的树木,所以看不见窗外的任何景色。

靠近走廊上的墙上有大型的橱柜,可以看到玻璃门内堆着盘子和杯子,明宏将身体靠在柜子上,竖起耳朵倾听。柜子旁边是通往走廊的拉门,现在是敞开的,因此人们在玄关处交谈的声音可以越过铺着黑色地板的走廊,以微弱却清楚的音量地传进他耳里,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是派出所来的……」

闻言明宏顿时神经一紧!所幸派出所的人在知道阿满的眼睛看不到之後,立刻担心她的生活起居,才告知来访的用意;听来好像是在搜寻可疑的人物,明宏立刻察觉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阿满并没有任何对警官有用的情报,明宏从她的答复中知道,她没有发现到他的存在,等到派出所的人走後,阿满关上玄关的门。

明宏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将身体从原本靠着的柜子上移开,打算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也许是太过紧张,不知不觉把全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的关系,在明宏起身时,橱柜微微地晃动使得堆放在里头的餐具发出声音,导致在走廊上正要回客厅的阿满停下了脚步,明宏当场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她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发现有人入侵了吗?万一她发出尖叫声企图寻求帮助怎麽办?明宏竖起耳朵,伺察着走廊上的动静。

她突然间从明宏眼前的入口处出现,她踩着安静的步伐走进厨房,走过屏住呼吸,紧张不已的明宏面前,她一走动,厨房内的空气随之飘动,轻柔的风拂过明宏的脸。事实上,她可以用快得让人不禁怀疑她看得到东西的速度在这房子里走动,明宏入侵这间房子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发现这项特点,但现在她却以十分缓慢,以细察四周动静的速度一步一步地往前踩踏。明宏原本很担心她发现他的气息,不过瞧她并没有发出尖叫声没命似地逃跑,而是用手摸索,然後开始洗起堆在流理台上的餐具,这样的举动让僵立在厨房内的明宏总算松了口气,心想看来她似乎还没有发现异状——当他们两人同在一间房间当中时,走动或活动身体都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她会听到声音,但是当她在清洗碗盘或使用吸尘器时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她可以用和正常人一样的灵活速度来操控水龙头将餐具上的泡沫清洗干净,明宏利用这空当回到客厅的角落。

双脚一踏到外头,整个身体便不自觉萎缩起来,待在家中所感觉到的黑暗和外头感觉到的漆黑是不一样的;家中静谧的黑暗可以温暖地保护自己不受外界的伤害,但是在外头感受到的黑暗却只会产生恐惧,只要有什麽比较大的声音响起,阿满就怕得全身没办法动弹,例如堆在树枝上的雪因为本身的重量而从树枝上掉落,但阿满并不知道只是雪掉落的声音,她会认为是一个谜样的沉重物体掉落的声音,并因为怀疑那个东西在几秒钟之後也会落到自己头上,而不禁缩起脚步。

如果没有抓住某个人的手臂,阿满就会因为害怕而无法自行外出,而市政府为服务视障者而招募了一些义工,提供扶持视障者的服务,那些义工成为导路人,代替视障者的眼睛来引导视障者。正确说来,阿满所住的城市里的导路人并不是义工,因为负责当导路人的人会去市立身体障碍者协会申请登记,每个小时可以领到一些薪资。

市政府分给阿满一个月七十二小时份的导路券,使用者将那些券依时数交给负责导路的人,导路人再拿票券於事後向市政府请领相当於票券份量的金额,阿满并不是很清楚,据说是几年前有人发起了身心障碍者运动,因而产生这制度,好像是会麻烦人的价值观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壁障,使得身障者不易申请帮助,又有人觉得不给报酬说不过去,而给导路人图书礼券之类的东西,不过加上身障者当中有不少人经济状况并不好,也出现许多附加的问题,直到导路券的制度确立之後,请求帮助的问题就减少了许多。

在打电话联络导路人之前,阿满的朋友花末都会主动担起这个责任,一开始阿满有说明导路券的功用,表示可以给她一点报酬,但是花末坚持不收券。

「我是为了自己想玩才把你带出来的,那些券在你需要找别人带你出门时再用吧。」她这样告诉阿满。

阿满跟花末从小学时就认识了,两人上同一所高中,念同一所大学,结果阿满因为视力的缘故中途辍学,然而顺利毕业的花末并没有找正职工作,现在仍然是靠打工过日子,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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