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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佐野洋推理作品集-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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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枝纸烟后,并没有送到嘴边,而是一个劲儿用指尖玩弄着。他的视线也落在纸烟上,并没有抬眼望我一下…… 
  “伯父,您不能答应吗?” 
  枥馆好象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嘎声问道。 
  “不。” 
  家父抬眼正视枥馆。他的眉毛轻微地上下跳动了几下。这是家父紧张时的习惯。“结婚应该以当事者的互爱为基本条件,我认为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什么赞成或反对可言的。这是我原则上的想法。未树子已经成年了,我也相信她应该有相当的判断力,我对你循规蹈矩前来求婚一事表示感谢和敬意,但我认为我对这件事情没有必要表示赞成。” 
  “伯父,话虽然这么说……” 
  说话时,枥馆迷悯地瞅住我。你父亲这样,对我们的婚事算不算同意了呢?——他的视线正在问我的是这一点。 
  而我何尝不也觉得迷惘呢?“你要选择怎样的男性做为自己一生的伴侣,我绝不反对”——父亲的确说过几次这样的话。由这个观点来看,他对枥馆的回答应该不算奇特才对。但我心里期待着的是充满温情的一些话语。“我这个女儿太不懂事了,希望你会好好照顾她”——这样的话或许很平凡,但枥馆听了之后不是会觉得比较释然吗?“女儿的事情我不想多管”——父亲的话在我听来,竟然有这种冷漠的感觉哩。 
  “可是……”父亲又说,“我女儿嫁给你,也不意味我们父女的关系就此了断,今后你时常会到我家来玩玩才对……” 
  “是的,那当然。” 
  “那我现在问你两三个问题,行吗?” 
  “是的,伯父请指教。” 
  枥馆在沙发上使坐姿变得更加端正,他好像非常欢迎听家父质问的样子。 
  “你对未树子发生好感的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呢?” 
  “最初的动机?” 
  枥馆求教似地望了一下我的脸。技术人员出身的他,或许没有完全理解家父质询的意思吧?“我和木树子小姐是一起参加公司举办的登山旅行时认识的,后来我们一起看过电影……”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把问的方式改变一下吧。依据这个东西……” 
  家父拿起了桌上的纸张。这是枥馆写好带来的包括家庭状况在内的履历表。 
  “令尊是两年前逝世的,目前你和令堂生活在一起。你在家里是长子,下面有一个小你4岁的弟弟。你有没有姐妹呢?” 
  “是的,原来我下面就是一个妹妹……可是她幼小的时候就死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枥馆以不安的神情望了一下我的脸。 
  “是因病而死亡的吗?”家父凝望着枥馆的眼睛问道。 
  “不,这……” 
  枥馆扭歪着脸回答说。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表情。 
  接着,他伸手拿起了香烟盒。 
  我在无意识中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为他点火。 
  枥馆和我四目交接在一起。 
  他连连眨了几下眼睛后,望着家父说: 
  “我妹妹……她是死于意外事故的。我可以谈这个妹妹的事情吗?” 
  “请。我希望你说出来。”家父神色凝重地点头说。 

  “未树子小姐——”枥馆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什么事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第一次到你家来的时候,你曾经把你的相簿让我看——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啊,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 
  我和家父都不便打岔,噤默地倾听他的?述。我发现枥馆说话的口气和平时有些不同,甚至于有着一丝演戏的成份…… 
  “当时我大大吃惊的是未树子小姐和我妹妹久仁子长得太像了。这句话正确说来应该是这样的——未树子小姐小孩子的时候,和生前的久仁子太像了……” 
  “你的妹妹久仁子是几岁的时候过世的呢?” 
  “那是她满两岁不久的时候……” 
  “当时你自己几岁呢?”’ 
  我连连发问说。因为我发现他说话有点儿阴郁,一时禁不住这么问了。 
  “我和这个妹妹只差一岁多一点点,所以正确说来,我当时是3岁又10个月吧?” 
  “才3岁10个月的小孩子,对死去的妹妹会记得这么清楚吗?” 
  实际上,枥馆的记忆力确实是超人一等的。我随便说说自己学校时代的同学的事情后,他竟能牢牢记住这些名字。纵然如此,一个人能把三四岁孩提时代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这未免也太离谱吧? 
  “不是的。”枥馆苦笑着,“我并没有说我记得妹妹的样子。我只是说照片里的妹妹和童年时期的照片里的你很相像罢了。” 
  “是吗?可是,这件事情你以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我对这件事情有了轻微的不满。让他看我的相簿后,我们不晓得见过几十次面了。而这当中,他从来没有以此为话题,这不是太不自然吗?莫非他是刻意规避这件事情的?果真如此,这又是出于什么用意呢? 
  “当我发现未树子小姐孩提时代的脸孔很像我妹妹时,说句老实话,我觉得迷惘。这样的心理,与其说迷惘,不如说是一种恐惧感则更恰当一些哩。我是个不善于说话的人,真不晓得如何表达是好……” 
  没有这回事!——我心里思忖着。平时的他确实是个不善于说话的人,而这一点正被我看上。油腔滑调的男人我是最讨厌的。 
  但,今天的他绝不像是个不善于说话的人。他的话虽然不挺流畅,而这样带有感情的谈话态度倒是蛮慎重的。 
  “在这同时,”枥馆继续说道,“我感受到命运的存在。我之所以爱上这位女性,一定是我妹妹在冥冥之中所安排的……” 
  “请你不要用这样的言辞,好不好?” 
  我未加思索就反射般地说出来。死去的妹妹在冥冥之中所安排的——这样的表现方法太不像一名技术人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要说的是……我是注定要和你结婚的。同时,我认为这样对我母亲最好……” 
  “呵?!为什么对令堂最好呢?” 
  家父望着履历表上的家属栏问道。 
  上面写的是:“母美佐子48岁”。 
  “对家母来说,妹妹是她惟一的女儿,而未树子小姐很像我妹妹,这不就……” 
  “要我做你妹妹的替身,是不是?” 
  我嘟着嘴巴说。原来他是有这样的目的,所以才接近我的?我感到一抹无法言喻的哀伤。 
  “嗯——”枥馆点头说,“或许你会不满,但我脱离不这样的意识,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这个妹妹是被我杀害的嘛!” 
  “什么?!” 
  我不觉叫出声音来。枥馆以沉郁的眼神盯住我。 

  据说,枥馆是上了小学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的。 
  他到附近的小朋友家玩耍时,听到这一家的大人们这样的耳语声:“就是他把妹妹从滑梯上推下去的。” 
  枥馆回家后立刻向母亲询问。而母亲却含糊其词地并没有给他正面的回答。她后来好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带到神龛前来。 
  “你好好听着。”父亲说道,“在一般家庭里,做父母亲的通常都会对孩子隐瞒这种事情。我本来也有意这样做,但这种事情毕竟隐瞒不了一辈子。与其到后来泄露出去而让你受到打击,我想不如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你,免得你回后怀恨我们。同时,也希望你为了久仁子的缘故,更加好好用功……” 
  这是父亲的开场白。 
  “总之,我们家院子里有一座滑梯,我和妹妹一起玩耍时,把妹妹给推下去了。当时才两岁多一点点的妹妹,折断头骨,好像当场就毙命了。” 
  枥馆把这句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心里想起一件事情来,“有一次,我们在公园里刚要在长凳上坐下来的时候,你突然说不要在这里坐!我问的结果,你的回答是你从小就讨厌滑梯……” 
  “是的。”枥馆捺熄香烟的火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好像记得家父告诉我这件事情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后来我就有类似滑梯恐惧症的习惯了……到现在也是一样,每当看见有小孩子在玩滑梯,我就禁不住地会喊‘不要玩!’哩。” 
  “是你读小学二年级时候的事情吗?”家父有些感慨似地喃喃着说。 
  “您认为不必要对这么小的孩子说出真相,是不是?我倒认为我父母亲这样做是对的。我当时虽然还年幼,却好像由此体会到了父母亲的爱情。” 
  “父母亲的爱情?” 
  “这话怎么说呢?……在父母亲眼里看来,我是他们另一个孩子的仇家,不是吗?他们每次看到我,一定会想起另一个孩子被我杀害这件事情的吧?而家父家母不但没有因此对我冷眼看待,相反地,对我更是疼爱有加哩。我在小学时代曾经以此写了一篇作文……不过,我当时倒挨了家母的一顿骂。她说,这种事情用不着写出来让人知道啊。” 
  “枥馆先生,你是在F市出生的,不是吗?你后来在F市住到什么时候呢?”我父亲问道。 
  “直到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为止。后来家父换了工作,我们就搬家了。他以前是一名警官,后来一位旧日同事要在东京创事业,他就被请来帮这位朋友的忙了。” 
  “爸。”我想起了一个问题说,“您还没有结婚,刚当上新闻记者的时候,不是在F分公司待过一段时期吗?当时,你听到过有关枥馆先生的这个事件吗?” 
  我认定父亲对这起事件应该有所记录才对。 
  因为我透过母亲将和枥馆交往这件事情向父亲报告时,他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姓枥馆……这会不会是F市的人呢?” 
  “是啊,您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过去在F分公司工作的时候,认识过这个姓的人嘛。……这个姓的人那一带好像很多的样子。” 
  家父和我在这之前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想起这件事情来了。家父对“枥馆”这个姓有印象,很有可能是当时采访过这则新闻,因而得到的吧? 

  家父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却对着枥馆说: 
  “我想问详细一点,你会介意吗?” 
  “我不会介意的,您请说吧。” 
  “你把妹妹从滑梯上推下去的这起事件……当时的情形你记得很清楚吗?” 
  “我没有什么印象。我当时只有3岁10个月大嘛。” 
  枥馆露出惊讶的表情,以恭敬的态度回答说。 
  “那你记得出殡的情形吗?” 
  “这一点我倒有一点印象。家里好像来了许多客人……” 
  “这不就奇了吗?事件的发生和出殡只隔两三天而已,你怎么不记得事件的发生呢?” 
  “这……” 
  枥馆歪了一下头。他这惊异的表情好像是由于不解家父为何提出这样的质问而露出来的。 
  “那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呢?” 
  “做梦?您是说这个事件的梦,是不是?” 
  “是啊,就是说你是怎么样把妹妹从滑梯上推下的。” 
  “我真的没有这样的记忆哩。” 
  枥馆越发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爸,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问道。 
  在报社担任论说委员的家父书读得很多,而好奇心也强人一等。因此,“这件事情能不能以心理学来解释呢”?我是以这样的意思问他的。 
  “这我怎么能解释呢?不过,我认为如果你妹妹确实是由你给推下去的,你多少会有些记忆的片段才对。就算推这一?那的事情不记得,妹妹伏倒在地面上的情形总该会有印象吧?……当然,我也不是心理学的专家,所以我也不敢肯定地这么说……” 
  “您的意思是说,妹妹说不定不是被我害死的,是不是这样呢?” 
  枥馆这句话说得很快。他好像很兴奋,脸色都变了。这也难怪,他到26岁的今天,一直以为妹妹是被自己害死的,现在居然听到有人如此提出怀疑,他怎么不大大惊愕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家父以似有所思的神色说。 
  这时,家母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家母和枥馆已经见过许多次面。她很欣赏枥馆,所以答应会给我全力支持的。 
  “你们是不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家母敏感地察觉到这里的气氛,面有忧色地问道。 
  “没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发现这个世界太狭小了。原来,我在当新闻记者的初期时代就认识这位元枥馆老弟的父亲哩。他当时是F市警察局的警部,担任的职务是经济保安课长……” 
  “果然我猜得没错!” 
  我在心里喊道。同时,我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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