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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所罗门的伪证-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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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送给作为养父母的爸爸妈妈的礼物吗?”

藤野凉子的语文成绩很好,这里她用了相当贴切的表达。作为养父母的爸爸妈妈。

“是的。”

藤野检察官也露出了笑容:“你想买什么?”

这些话昨天他可没说。健一也想知道他到底要买什么。

“我想买一棵小小的圣诞树,大概这么大。”神原用手比划出二十厘米左右的高度,“赤坂的蛋糕店里有卖,缀满了红色、黄色还有其他各种颜色的金属纸包裹的巧克力。妈妈很喜欢这种小摆设。”

初三男生讲起自己的母亲时,总会比较腼腆,神原证人也不例外。陪审员们脸上的神情也趋于缓和。

只有山野纪央还在哭,两只大眼睛泪流不止,怎么擦也擦不完。仓田真理子靠过去后,她便弯下腰,低下头。

健一朝旁听席上望了一眼。神原的话传到大人们耳朵里之后会有什么反应?神原的模样在大人们眼睛里又是怎样的?

“那么,你买回去了吗?”藤野检察官问道。

“我最后没买。我觉得这样做很不谨慎。”

“不谨慎?”

“我想到,这场游戏关乎柏木的性命。”神原证人用手擦了擦鼻子底下的汗水,再次垂下眼帘,“这场游戏一启动,我脑袋里想的竟然都是自己的事。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回想起游戏背后的严重性。”

“你一直在想你自己、你亲生父母还有养父母的事?”

“是的。也想起了龙泽老师,上补习班时和他谈过好多话,当时并不理解的一些话,我现在也能理解了。还想起学校里的朋友。这些回忆,把我的脑袋装得满满的。”

“是否可以认为,一旦正式启动后,这场游戏便不是为了柏木,而是证人你自己的游戏了?”

“嗯,我想是这样的。”

“你在电话里向柏木讲过吗?”

“没有明确地讲清楚。”

“柏木对你说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尽管通话时间很短,但除了‘我到了指定的地点’之外,总还能说些别的话吧?”

“当然,我讲了在街边看到的景象,以及打电话的准确位置。”

“还记得柏木在电话里说的话吗?”

山野纪央抬起身子,两眼通红,不过似乎不再流泪了。

“他要我确认完一个地点后,立刻按时跑到下一个目标。这方面他相当在意。”

“我再问一遍,他有没有问起过你当时的心情和感想?”

“他在此前已经说过,在确认完所有地点之前,他不想了解我的心情。在整场游戏结束,再次看到我的脸之前,他是不会问的。”

“他想亲自确认你的模样?”

“我想是这样的。”

神原证人的脸上现出一抹阴影。虽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健一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脸上笼罩着一片阴云。

“当时我甚至觉得,柏木是不是不相信我。”

“这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我故意隐瞒内心的痛苦,对他说谎,在他面前演戏。”

“你有必要在他面前演戏吗?”

“如果我意志消沉,说自己其实也不明白活着的意义,也没有生活的目标,这将对柏木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你会勉强自己,硬充好汉?”

“是的。”

“柏木明确地这么说过吗?”

“没有,可他说我‘反常’,说我‘古怪’。”

“游戏启动后,你并没有感到料想中的痛苦,更没有被痛苦的回忆压垮,反倒想起了美好的记忆,还引发对养父母的感激之情。你变得更加积极向上。柏木说的‘古怪’指的是这方面吗?”

“我想是的。”

“柏木他很不爽吗?

神原和彦吃惊地眨了一下眼睛:“你说‘不爽’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个嘛,光听声音……”

“在游戏过程中,柏木也是只能听到你的声音吧?可他还是察觉到你比预想中坚强,说你‘古怪’。”

证人犹豫片刻:“柏木在考虑自杀,不可能觉得痛快。”

“从游戏刚开始到确认完几个地点,柏木的心情有过变化吗?”

神原证人沉默不语。

“换句话说,他不爽的程度有变化吗?”

“我不知道。”

“柏木猜疑你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是在‘演戏’,是为了不让自己自杀硬装出来的,是吧?”

“是的,正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也许不止于此吧?你顽强地遵守游戏规则,在游戏过程中还出现了克服亲生父母阴影的迹象。对此,柏木恐怕也觉得难以接受吧?因为他期望的,应该不是你能积极乐观地完成游戏,而是看到你在游戏中失去平静,一蹶不振吧?”

证人没有回答,变得面无表情。

藤野检察官将手头的文件换了一份,留出一点时间空隙。

“预定的确认地点,你都寻访到了吗?”

“是的,所有目标我都去过了。”

“然后,你回到了居住地,在小林电器店门前的电话亭里给柏木打了电话,对吗?”

“是的。”

“都说了些什么?”

“我说,该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现在回来了。”

证人的喉结“咕咚”一声上下挪动了一下。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详细向他汇报。我真的很想和柏木谈谈自己内心的新发现、新感受,可当时已经七点半了,我养父母自然不知道我们的游戏,因为我出门时告诉他们,自己要去朋友家复习。所以,我想早点回家。”

“柏木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想今天就和我见面。”

“在当天夜里见面?”

“是的。”

“对普通的初中生来说,这样的时间安排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再说,那天是圣诞夜,还下着雪。”

“是啊……”神原和彦放低了声音。

“柏木有没有说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面?”

包括胜木惠子在内,所有陪审员都探出了身子。

“半夜十一点半,他要我去本校教学楼楼顶。”

对检察官和证人间的问答听得人了神的旁听者们又嘈杂起来。

“肃静!”井上法官立刻发出僵硬的喊声。

“这所城东第三中学的楼顶吗?”

“是的。”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柏木说明过理由吗?”

“我问了,但他没说。他只说,叫你来你就来。”

“你没有拒绝?”

“我想说服他。”他的嗓音变得沙哑,“我说,时间这么晚,我必须瞒着养父母偷偷溜出来。再说我跑了一天,身心都疲惫不堪,半夜里恐怕出不来。”

说到这里,神原的声音哽住了,只剩下艰难的喘息。

“可他说,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去,因为今天不见面,明天就见不到了。”

“明天就见不到了?什么意思?”

“柏木说,他要死了。”

井上法官望着不安分的旁听席,敲响木槌:“请保持安静!”

即使旁听席有点吵闹,也不至于让法官生这么大的气。也许井上康夫在利用他的法官职权发泄胸中的闷气,若非如此,他便无法一脸威严地高坐法官席。

要是不听我的话,不照我说的去做,我就死给你看。世上还有比这更卑鄙的恐吓吗?

“‘要是今晚不能见面,我就去死。’”藤野检察官重复道,“当时,柏木的语气是怎样的?”

“语气?”

“是非常消沉,还是苦苦哀求,或是半开玩笑?”

神原证人犹豫了一会儿,答道:“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那你的感觉是?”

“非常……”

“非常?”

“非常执拗,非常冷酷。”

在小林电器店前被人看到时,神原和彦显得又累又冷,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让爱多管闲事的电器店老板忍不住叫住了他。事实确实如此,因为神原和彦确实又累又冷,也确实陷人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自己已经照你说的去倣了,游戏也完成了,自己在游戏中获得的成果,对你也应该能产生良好结果。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没完没了呢?

“去一所完全陌生的学校,还要在半夜里溜进去,这事儿想想都很难。”

“柏木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他自己先从厕所的窗户钻进去,然后打开边门的锁和通往屋顶的门锁。”

“这么说来,”藤野检察官轻轻地喘了口气,扫视一周陪审团,继续说,“深夜去教学楼楼顶会面的提案对证人而言既意外又突兀,可柏木是早就计划好的?”

“我想是这样的。”

“无论游戏结果如何,都要让你大半夜跑去楼顶,是吗?”

神原和彦默默地点了点头。

“后来怎么样了?”

“我服从了柏木的安排。”

“就是说,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夜里十一点半,你来到了本校教学楼楼顶?”

“是的,我来了。”

“楼顶上有什么人?”

“有柏木。”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

神原证人摇了摇头:“没有了。只有柏木一个人。”

“他在哪里?哦,你稍等一下,要换一张示意图。”

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赶紧行动起来,将第一天展示过的楼顶平面图贴了出来。

“柏木就站在铁丝网边上。”神原和彦指着的那个位置几乎在坠落地点的正上方,“当时,屋顶楼顶间的常夜灯亮着,借着亮光可以看到柏木。”

“你在哪里?”

“我离他不远。可当时非常寒冷,我没法站着不动,只能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在附近踱步。”

“柏木他怎么样呢?”

“他一直待在铁丝网附近,没有动弹。”

他就在那里注视着神原和彦。

“你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我实在累得不行,只想快点固家。那场游戏虽然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但我毕竟在一天之内想起了太多事。”

“你已经心力交瘁了,是吗?”

“是的,真的已经到了极限。更何况我对养父母十分愧疚。”

无论是游戏本身,还是半夜三更偷偷溜出家门,都令人愧疚。

“我还想到,到了如此地步,即使我口吐莲花,事态恐怕也不会好转。”

“柏木的状态呢?”

神原证人低下头,垂下双肩,两脚不安分地挪动着。

别在意!健一心中喊道。别太顾虑柏木卓也的父母和哥哥。这些事实必须让他们知道。

正因为他们是柏木的家人,才必须让他们知道。

“他一开始就怒气冲冲的。”

“他在生什么气?”

“因为我‘反常’嘛。”

“哪里‘反常’了?”

“明明落寞消沉,却不愿承认。”

“他认为,在寻访过去之后,你已被沉痛的回忆压垮,迷失了生活的意义和将来的希望。你真实的内心应该充满沮丧,可你偏要充硬汉,胡说自己寻访完凝聚父母记忆的地点,回想起各种各样的往事,觉得很好。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因此,你遭到了柏木的责难,对吧?”

“对。”

“这种责难有道理吗?你真的对柏木说了谎,真的是在虚张声势吗?”

“不。”

“可柏木不相信,是吗?”

“后来,他好像逐渐明白了。明白我确实觉得那个游戏很好。”

“既然明白了,他也没必要再责难你了吧?”

“他说,这更差劲了。”

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一点也不像神原和彦平时的作风。

“请大声回答。”

一瞬间,神原和彦咬紧牙关,随后大声说道:“柏木说,如果我真的觉得那个游戏很好,那就更加反常,性质更加恶劣了。”

藤野检察官也提高了嗓门:“柏木认为你应该更加沮丧、怯懦、悲痛,而不是如此积极乐观。可现实并非如此,所以他要责难于你,是吗?”

神原和彦突然不说话了。

“证人,你就这样默默地接受了他的指责吗?”

神原证人依然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反驳他了吗?”

“是的。我说,‘你的想法才是反常的。’”

“是啊。游戏开始时,他认为,如果证人你寻访过留有记忆的地点并克服心理障碍,他自己也能得救。如果像证人这样遭受过无奈悲剧的人也能积极乐观地生活,他便相信活着是有意义的,就不会自杀了。最后,你完成了游戏的全部内容,他却说你反常,说你恶劣。”

昨天,藤野凉子曾经说过,在今天的法庭上,要尽量忠实再现神原和彦的经历,要神原痛痛快快地全部讲出来。但是,有几句话在法庭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她问神原,是否可以按下不表。

当时神原认可了,健一也点了头。

但是现在,健一后悔了。

他很想当场站起身,用能够传遍整个法庭的嗓音大声说出来。

在非难神原和彦时,柏木卓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亏你摆得出这张若无其事的面孔。

酒精中毒杀人犯的儿子,值得积极地活下去吗?

你不觉得羞耻吗?」

“柏木的这种态度,让你很吃惊吧?“

神原和彦抬头仰望井上法官。银边眼镜后方,井上康夫的眼神十分坚定,毫不动摇,仿佛在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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