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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天鹄书院-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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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一觉昏昏沉沉好像睡了很久,梦里见到罗青轻抚她额头,嘴中还在责怪她没有早些回家,菜还没烧好呢,狗也没有喂……
    奚画在梦中颔首,正要转身去厨房,一抬眼便看到一股殷红的血自她发际流下来,将脸分作两半。
    罗青眯着眼睛问她:小四啊,年后到底有什么好事要告诉娘?
    年后,年后……
    依稀记起数天前在院中和她玩笑,原来她一直惦记着。
    奚画抹着眼泪哭:娘,我要成亲了……
    要成亲啦?是好事啊,怎么不早说呢?
    她笑容和蔼。
    下一瞬,狼牙棒便狠狠在敲头上,脑浆迸裂。
    鲜血洒在脸颊,温热粘稠。
    “娘!”
    奚画猛地惊醒,一睁眼满面都是泪水。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窗外的日光直直射入眼睛,她觉得很刺目,眸中又酸又疼。
    “小四。”身边有人抱她,温暖的体温透过衣衫渗入肌肤,奚画紧紧揪着他衣角,再偏头,阳光依旧照着眼疼,她忙侧过脸,缩在他怀中。
    “关何,我做了个梦……”
    似是宽慰地伸手抚着她发髻,正要问是什么梦,蓦地想到她梦中落泪,应当也不会是好梦,关何话哽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梦里的事都是假的,当不得真。”
    “……可我胸闷得很。”奚画望着墙,呢喃道,“你说……为什么会有金兵攻进城里呢?城郊不是有军营吗?还有禁军呢?顾将军在城内,他们怎么会……”
    说到一半就感到喉咙干涩,她咳了两声,摇头道:“好渴……”
    “你坐这儿等会。”关何松开她,起身去倒茶水。
    水是凉的,凑合着咕噜咕噜喝完。
    太阳还是太刺眼,她皱着眉躲开,捧了茶杯背过身问他,“书院里的人……金枝他们,勇谋他们,你见到了吗?”
    午夜金兵入侵,正是酣睡之时,量来也鲜有人逃脱,他一路只记挂着奚画的安危,不曾注意旁人。
    “没见到……”想了想,又补充,“早上瞧着不少人沿山塘河往下游走,也许他们亦在其中。”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奚画才问他:“那我们呢?我们要去哪里?”
    见她情绪俨然已经稳定,再不似先前那样哭闹,关何既喜又忧,于她手背上握了握。
    “往南边走罢,那里应当还是太平的。”
    “南边……很远吧?我们怎么去?”
    “不妨事。”他语气清淡,“交给我去办,你只管在这里安心休息。”
    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交给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奚画讷讷颔首,抬眼时,向西的日光直射入眼,忽而有些目眩眼花,她忙抬手去遮挡。
    “怎么了?”
    “没什么。”奚画定了定神,“就是头晕得很……”
    现下已过午时,她身心疲倦,大哭了一场又没进米水,自然头晕。
    “你先躺下睡会儿。”关何替她拉上棉被,柔声道,“我去找些吃点来。”
    “哦。”奚画听话地应了一声,甚是乖巧地合上眼。
    因为哭得太厉害,她两眼肿的通红,关何轻抿着唇,指尖往她眼底下拂过,心头暗暗一叹,这才起身出去。
    青口镇亦遭金人烧杀抢掠,镇上的境况不比平江城好,满目疮痍,遍地死尸,别说买马,连人也不见几个。
    难道要徒步而行?
    这是最坏的打算,不仅慢沿途的危险也更多几分。
    留奚画一人在木屋里,到底不放心,走了一阵没有收获,关何只得先回去。
    天色渐黑,而今四下动荡混乱,粮食紧缺,方圆十里未曾有人做买卖,他在路上射了几只鸟雀和野兔,想着拿来充饥也好。
    屋外已成暗蓝色,推门进去,房内也是一片漆黑。
    大概是听到动静,奚画悠悠从床上起身,试探性地开口:
    “关何?”
    他将野兔放下,“是我。”
    闻这声音的确是他的,奚画才松了警惕,摸索着穿了鞋,坐在床边。
    “睡这么久,你饿了没有?”关何放下弓/弩,淡笑道,“我打了些野物回来,一会儿咱们烤着吃么?好歹这还有厨房。”
    “好……”奚画掀开被子要起来,“我来做吧。”
    正将下床时,忽而又迟疑了一瞬。
    “关何,你把灯点上,太暗了,我有点看不清。”
    “嗯,你且等等。”

☆、第85章 【眼无日月】

拿了火折子在嘴下一吹,火星立刻冒了起来,关何俯身将油盏点上。用手遮着,小心搁放在桌。
    隐约看到前面亮了一丝微光,奚画皱眉努力眯起眼睛,仍旧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关何……”她试探性地偏头问,“你点好灯了吗?”
    他正开口要回答,抬眸之时,骤然发觉她神情有些不对。关何忙举起油灯,缓缓行至床边,直到离她一丈开外处停下。
    火光就在眼前,然而奚画却无甚反应,见他没声音,便又重复了一句。
    喉中登时一哽,关何抬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睫毛没动,眼睛眨也未眨,这时才知道糟了,慌忙要把灯盏拿开,怎料奚画竟伸手过来。
    “关何?”
    指尖碰到烛火,她吓了一跳,急忙缩回去,油灯随之熄灭。
    四下里被黑暗尽数吞没,分明听到她倒吸了口凉气,关何飞快扔掉灯,上前去抱她。
    “小四,你伤到没有?”
    奚画声音微颤,大口大口喘气:“你、你点上灯了?你刚刚是不是点上灯了?”
    “没有、没有……”关何抚着她背脊安慰道,“我灯还没点呢,我也看不清的。”
    “你胡说!”这么笨拙的谎言,她如何会信?“我方才分明碰到火了!……”手抓着他的胳膊,这一瞬,万念俱灰。
    “我是不是瞎了?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不会的不会的。”关何心中绞痛,紧紧搂着她,“我明天去找大夫,只是暂时瞧不清而已……没准儿,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呢?”
    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进,努力瞪大眼睛从他肩头看向四周,想找寻轮廓,想触碰光亮,但入目只是一片漆黑。
    眼睛又酸又胀,瞧着泪水正要出来,然而刚溢满眼眶,针扎般的刺痛却如洪水猛兽在双目中流转。奚画疼得咬牙,赶紧把眼泪逼回去。
    “关何……”
    他忙道:“我在,在这儿。”
    窗外最后一点淡蓝也被深色覆盖,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两人静静相拥,亦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感觉到他呼吸渐渐均匀起来,想必是睡着了。
    这几日关何东跑西忙一直没有休息,闲下来还得照顾情绪混乱的她,大约也累得很。奚画不忍打搅,又不敢起身,只得那么抱着他,将纷繁的思绪理了又理,心里仍空落落的。
    前路茫茫,比眼睛中蒙得雾还要浓,生平第一次体感到如此的绝望。
    双眼若是看不见,活下去得有多难?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打定主意要过一辈子普通人的生活,上天却给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耳畔吐息温热,一阵一阵喷在脸颊。
    转念一想,好歹他还在自己身边,他还在,会一直在……
    思及如此,便觉得是一种莫大的宽慰。
    关何睡得很浅,约莫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洗了把脸提提神,随后便去厨房打理野物。帮不上忙,奚画就在床边靠着,仔细听外面的声音。
    这地方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没有作料,没有菜刀,关何也不太会做,兔子烤好了勉强还能入口,就是味道无法恭维……
    坐立不安地在床边看着奚画皱眉吃完,他不由歉疚:
    “是不是很难吃?”
    闻言,她难得微笑,摇摇头:“是粗糙了一点,不过不打紧。”说完,又轻轻地问,“你吃过了么?”
    关何微微怔了一下,淡笑道:“吃过了,别担心。”
    奚画伸出手,摸索着寻找他,见状关何赶紧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
    指尖顺着他掌心往上探到胳膊之处,她问道:“你的伤呢?好了没有?还在流血吗?”
    “好了。”
    关何将她手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合拢,“我没事。”
    十指相扣,桌上灯尚且亮着,她的双目却没有神色。他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何处不舒服?”
    奚画顿了半晌,才缓缓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只是看东西有些朦胧,像是罩了什么东西在前面。”隐约能瞧见前面有光,知道是点了灯,可是太暗。
    自己不是大夫,也不明白她眼下状况,关何沉吟良久,下定决心。
    “明日我去一趟医馆。”
    *
    第二天,天才刚亮,关何便出门打来水。奚画昨日本就睡了一天,并没多困,晚上眯了一两个时辰,醒得也很早。
    睁眼,并未如他所说的睡一觉起来就恢复如常,反而愈发模糊,昨晚尚且能看到光,现下尽数皆是黑暗。
    他用巾子替她擦了手,又换水拧干细细替她擦脸。
    “你在这儿等我,我出去给你寻个大夫来。”
    “你真的要去?”原以为他不过是说着宽慰自己,奚画吃了一惊,慌忙拉住他的手不放,“别去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因为眼瞎,伸手永远是空荡荡的虚里,半点安全感也没有。
    “我很快回来。”
    “外面那么乱,能请到什么大夫……我不治眼睛了。”她急道,“你不要出去!”
    衣袖被她死死拽着,关何无法,只得坐回床边。颦眉想了想,现下到处是金兵,的确让她一个人在此太危险。
    但视线移到她双眼,心中莫名一痛,怎么也放不下。
    正在这时,门外隐约有什么动静,还未等关何觉察,奚画先他一步反应过来:“有人?”
    “嘘!”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你别出声,我去看看。”
    “哦……你当心啊。”
    “我知道。”
    觉察到床沿一轻,量来是他起身了。奚画缩在墙角,双手抱上膝盖,无端感到紧张,抑闷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她畏惧见不到天日的世界,忐忑不安,只能努力用耳朵捕捉声响。
    院中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院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没有听到打斗,难道是认识的吗?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我以为昨儿你就带她出平江了……听说金兵此回可厉害得很,京师汴梁都被打下来了……”
    隔了片刻,里屋的门给人推开,那人撩开旧帘子,一抬眼看到她的模样,似乎是愣在当场。
    “姑娘……怎么搞成这样了!”
    来者的嗓音她熟识。奚画登时松了口气,把盖在身上的被衾掀开,慢慢的往床边挪。
    见状,花深里赶紧上来扶住她。
    “我要去城里找个大夫。”关何把靠在墙上的弩/箭收入百宝囊中,转身吩咐,“你来得正好,帮我照看她。”
    花深里觉得悬,“这会子,能找到大夫吗?”
    他不以为意,“找不到,那就抓一个过来。”
    “抓?心不甘情不愿的,能给你好好瞧病么?”
    “管不了那么多,他要是不肯。”关何冷声道,“那就见点血。”
    说完便匆匆带上门。
    “诶——”
    花深里叫他不住,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声,这才扶着奚画往外走。
    “姑娘小心,脚下有槛。”
    *
    比起昨日,官道上的流民多了一倍,城内已被金兵占领,路上都是逃出来的百姓,大包小包,车马牛驴,遍地都是轱辘滚动的声音。
    人尽是从城中往外走的,唯有他一个是逆着回去,匆匆行了许久,不敢入城,只在城郊附近的几家医馆和药堂里打听。
    然而几乎所有都是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终于在沿途看到一个熟面孔,关何冲上前。
    “刘大夫!劳烦你随我走一趟,小四眼睛受了伤,正需医治。”
    对方连头也没回,把他手拿下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给你治病……躲开躲开,天黑之前赶不到江宁老夫就要露宿山林了!”
    “刘大夫!”关何咬咬牙,“小四从前没少帮过你忙,你如何能见死不救?”
    “去!”刘大夫站直了,把身上包袱一背,恼道,“眼下大宋国土难保,人人自危,我能留下这条小命都不错了,谁管你死不死的!”
    一把推开他,后者小跑着就往前面走了。
    左右无法,寻了半日仍旧一无所获,关何倚着树干,微微喘气,目光在逃难之人中流转。打定主意要强行带人过去。
    刚要动手,肩头忽给人拍了一下。
    “这不是关何吗?”
    来人一身布衣,肩头挎着个药箱,年纪轻轻,面容略有几分憔悴。
    关何打量了他许久,才记起来:“你是……你是岳大夫的徒弟?”记得闹采花贼那一阵,曾经为了找奚画,还上他家挟持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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