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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鹄书院-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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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即把书一合,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偏生关何却不以为意,只从怀里取了一本崭新的蓝皮子封的书册,递给她,神情认真。
    “上回将你的书浸湿了,这本是才买的,聊表歉意。”
    偷偷瞄了他一下,这些时日,他基本都是用左手取拿东西,虽仍被罚了打扫茅厕,倒也没吭声,想必他肩上的伤还未曾好……
    思及那日他亦伤到胳膊,奚画心中又有些不忍,摇头道:
    “我自己已买了书,不用麻烦。”
    “当真不要么?”他拿书的手往前送了送,“这有院士亲笔提的批注。”
    “院士亲笔?”奚画还没细看,金枝就一手抽了去,看得眼睛都快直了,手肘捅了捅她,“真是院士的笔迹!”
    奚画微微一愣:“……你打哪里来的?”
    “买的。”
    他答得简单,淡淡微笑道:“收下吧。”
    “……”颦眉思索了少顷,奚画从金枝手里抽回书,还给他,“不用了,你自己收着,我不要。”
    分明看到他表情呆了呆,金枝诧异地在她耳畔道:“干嘛不要?好东西啊。”
    奚画把眉一扬,话却是朝着他说的:“我,都,说,不,用,了。”
    关何:“……”
    “这玩意儿转手送到当铺都能卖不少钱呢。”金枝心疼道,“不要白不要啊。”
    “没事。”奚画低头提笔沾墨,连看也没看他,“我自己写。”
    “啧啧,你既是不想要,送我也成啊……”
    “你家又不差这点钱,别告诉我你是要拿来瞧的。”
    ……
    半晌后发觉自己早成了一片安静的背景,关何喉头一滚,只得转过身,缓步回到自己案几前,离得近的钟勇谋见得此情此景,也不禁探头过来问他:
    “怎么,你惹她了?”
    关何叹了口气:“好像是。”
    “哎,小四脾气好着呢。”钟勇谋宽慰道,“隔几日等她气消了就好,你别在意。”
    他把书小心包起来,依言颔了颔首。
    正侧身要坐下,不想有一人不慎被他脚一绊,踉跄往前栽了几步,险些没撞上柱子。关何站起身来,对着那人后背道:
    “抱歉。”
    钟勇谋循声看去,一见此人相貌脸色瞬间一变,忙拿了东西悄悄撤到个安全之地。
    那人理了理衣袍,回身之时,瞅得关何已经若无其事地又坐了回去,怒意更胜,几步上前便将他衣襟一逮一拽。
    “姓关的,你绊倒了人,还敢这么坐着?”
    关何瞥了瞥被他揪着的衣衫,淡淡道:“我已经道过歉了。”
    来者横眉瞪眼:“你道的歉,我认了么?”
    “认不认那是你的事。”
    “呵呀,口气不小啊。”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金枝把书一立,挡着嘴对奚画道:
    “招谁不好偏偏是李含风,这回他可有的受了。”
    这李含风仗着家中权势,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书院内其他人要么是对他畏而远之,要么就是鞍前马后,谄媚献殷。
    相处这几日,奚画多多少少摸清关何的性子,死脑筋不提还是头死猪,怎么都不怕开水烫的。想到这点,倒是有些担心起他来。
    那厢大约也是不欲将事情闹大,关何略略一拧眉,问道:
    “你想怎样?”
    李含风抬手抹了抹稍有些凌乱的鬓发,轻蔑一笑:“若是你肯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学一声狗叫,我就勉为其难放过你。”
    “就这样?”
    “就这样。”
    他随即便道:“想都别想。”
    “你!”听他答得顺溜,李含风还道是个胆小怕事的,而今一听,自是气得火冒三丈,立马挽起袖子,拳头一握。
    “今儿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记不住我‘李含风’三个字是怎么念的!”
    他说着,一拳就将打过去,怎想这手才一出,却被其一掌拦住,关何只伸了两指,指尖一转点上他神门穴。
    李含风霎时大叫出口,捂着手腕往后退,在旁瞧热闹的几人忙过去扶住他。
    “含风,没事儿吧?”
    “我没事!”为保住颜面,李含风佯装无恙,挥开周遭之人,松活松活筋骨,咬牙切齿道,
    “我还不信了!”
    “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关何好心提醒他,“你与我交手,是没有胜算的。”
    “少废话!”
    他抬起拳头来,作势就要冲上去,关何负手在后,还没等他靠近,便轻轻一脚扫他下盘。李含风往前一倾摔倒在地,他随即闪身至其后,反手扣住他手腕,冷声道:
    “你若再咄咄逼人,我现在就可废了你双手!”
    空气中乍闻得清脆动响,李含风嗷嗷直叫,只得求饶:“是是是,我知错我知错!你先放手先放手!”
    此时的金枝早已是看得目瞪口呆,扯了扯奚画满脸怔忡:“人家还是个高手啊?”
    “高不高手,我不知道。”奚画回头看了一眼,“他摊上事儿了这才是真的。”
    “诶?”
    一语正落,便听门边儿的副院士纵声喝道:
    “关何!你又在书院里头闹事,成何体统!?”

☆、第13章 【焚香试茶】

午后,薄日温软,阳光灿烂,白墙青瓦的学堂外,河池旁垂柳条条,水禽并游,一派春意盎然。
    奚画站在岸边,撒了一点鱼食下去,便见那两对儿锦鲤挨挨挤挤凑了过来,荡得满池涟漪,波光粼粼,煞是可爱。
    刚散步消了食,她慢悠悠将走回讲堂去,正进门,却瞧关何伏在案几前,提笔埋头在抄写东西。这会儿正是用饭时候,堂内空荡荡的,除他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奚画在门口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约莫是听到声音,他手上一停,警惕地转过头,倒把奚画吓了一跳。
    一见是她,关何眸色稍稍缓了些许,仍旧垂首誊写。
    奚画遂背着手探头看他抄的东西,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上,那小楷写得却是十分刚劲有力。
    “‘潜龙勿用,周公所系之辞,以断一爻之吉凶’。”她喃喃念道,“这不是朱熹撰的《周易本义》么?你抄这个作甚么?”
    “副院士要我抄的。”关何头也没抬,“这本抄完三十遍,还有一本集注。”
    “……好歹把饭吃了再写吧。”奚画皱眉道,“一会儿又该只剩窝头了。”
    “不妨事,副院士交代过,写完才能吃饭。”他毫不在意地翻过一页,“今日这顿不吃也没什么。”
    “你还真是用功啊……”她耸肩笑道,“只是抄,知道这里头写得什么意思么?”
    “意思?”关何闻言,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知道有什么用?”
    奚画顿觉头疼:“……不知道你还在这儿埋头瞎抄,那不是白抄了么?”
    关何不以为意:“能完成不就行了,何必管这么多?”
    “你还真是……”她抚了抚额,本欲说些话损他,不经意间发现他已满头大汗,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蓦地想起他肩上还有伤口。
    奚画心下不忍,启了启唇,望着他侧脸,却良久良久没有出声。
    阳光下,他眉头紧皱,嘴唇发白,表情一如既往带着几分肃然。
    奚画轻叹一声,自取了毛笔,在他手肘下抽了那本《四书章句集注》,利利索索地也开始誊了起来,关何看得一怔,愣愣道:
    “奚姑娘……”
    “干嘛,你别多想哦。”她扬了扬眉,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可不是特意要帮你的,只是看在你有伤的份上罢了。”
    他闻言,呆了少顷,神色软了下来。
    “多谢帮忙。”
    后者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手上动得飞快,不消片刻就已抄了好几页。在誊写方面,奚画素来拿手,从前爹爹在世事就爱拿此事罚她,自小抄到大,不熟练也熟练了。
    她一面优哉游哉写着字,一面随意拿话问他:
    “方才你向李含风服个软不就行了,否则也没这么多事了。”
    “服软容易。”关何淡淡道,“只是他将一拳打过来,我若是不还,岂不是让他占便宜?”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奚画瞅着他,“何况书院里头是明令禁止,不允许学生斗殴的。”
    拧着眉思索半晌,关何不解地看她:“这么说来,我就站在原地让他打不成?”
    “呃……”奚画不知如何解释,“好像也不该是这个意思……”
    正说谈间,门外忽进来一人,还未看清容貌,却已先听她朗声笑道:
    “你们两个感情可真好啊,在这儿有说有笑的。”
    奚画刚转头,就见金枝捧着个小蒸笼摆上桌来,笑嘻嘻道:“来,关大侠,吃饭了。”
    她把盖子打开,香气四溢,那一屉灌汤包鲜亮亮的向外淌着油水,关何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
    奚画讶然道:“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会儿不是已经过了饭点了么?”
    “人家伙房里的小颜姑娘特特留给他的。”金枝寻了个地儿坐下,催促道,“快吃罢,一会儿我还得把蒸笼给人家送回去呢。”
    听她如此说道,关何也不再推拒,感激地拱手抱拳:“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快吃快吃。”
    金枝托着腮,眉眼一弯,却是对着奚画贼贼地笑着,后者龇牙咧嘴扮鬼脸瞪她。
    “说起来,你胆子倒是大。”金枝忽而道,“咱们书院里头没人敢招惹含风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很厉害吗?”关何依言询问道,“看他武功平平,手劲也不大,旁的人都有这么弱?”
    “……不是说功夫啦。”金枝摆手,“含风他舅舅可是李衍,当朝的礼部尚书,皇上身边的宠臣,谁见了不敬他三分的?”
    奚画听罢也不由担心:“他不会寻人来报复罢?”
    “这可说不准。”
    “嗯。”关何嚼着汤包,兀自琢磨道,“是有些麻烦。”
    “不过身在书院,想他也不会太放肆,总而言之,你自个儿可要小心了。”金枝话刚道完,秀眉一蹙,似乎忆起什么事来。
    “对了……提到李含风,小四之前让我问木归婉的事……”
    “怎么?”奚画肃然看她,“你向监州大人打听到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呃……这事儿我爹也没和我多说,只隐约说当初归婉好像和李含风走得很近……”
    奚画讷讷道:“李含风?他?”
    金枝“啧啧”两声:“李含风这人本就生性风流,怕是甜言蜜语哄得人家昏头转向,最后又始乱终弃,多少姑娘着了他的道儿,也怪不得归婉要自缢。”
    奚画和关何相视一眼,随后又问道:“你可知这木归婉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啊……”金枝偏头一想,“这姑娘不爱说话,成日里安静得很,往常只在角落里头看书。不过生的倒是十分秀美,她是江南那边的人,举止温婉端庄,不止是李含风,好像勇谋也对她有点意思。”
    这事居然还和钟勇谋有关系。
    奚画拿笔头戳了戳下巴,寻思道:按她如此一说,确实是很有道理。倘使是李含风为人不正,作为归婉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女子,一时想不通自尽,好像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
    木归婉为什么要选择在书院里自缢呢?
    按说她性子安静,又不喜在人前抛头露面,就是想自尽也会在家中才是,偏偏挑了这人来人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如若不是一时兴起,那一定是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
    傍晚,下学回家,奚画刚推开小院的门,大黄狗就吠着摇尾巴跑了过来,不偏不倚扑到她身上,咧嘴搭着舌头,一脸高兴。
    “啊,关关。”她俯身下去抚摸狗头,继而抬眸瞧了一眼屋里,桌上一灯如豆,火光微暗,瞧着都快灭了。
    “我娘呢?”
    奚画开口一问,自是没觉得狗会回答她,只信步往里头走,黄狗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把灯芯和灯油添了些许,奚画放下书袋,这才唤道:“娘。”
    厨房里,闻得声音,罗青端着一筛子的春蚕探出头:“回来了?”
    “在换桑叶啊?”她忙笑道,“我来帮你。”
    “都打理好了,不用你帮。”罗青将筛子搁在通风之处,转身往厨房走,“你且去净净手,一会儿该吃饭了。”
    奚画望着她,点头乖乖应道:“好。”
    正把黄狗从屋内撵出去,院门忽而被什么人给叩响了。
    便听罗青在里头吩咐道:
    “小四,快去开开门,瞧是谁来了?”
    “哦!”
    出神之时,黄狗俩前爪子又摁上她小腿,奚画烦不胜烦地挥开,继而拍拍灰,前去开门。
    “来啦——”
    卸下门闩,“吱呀”一声响后,抬眼便见得来者那双蕴星含笑的眸子,面容斯文俊朗,气韵温和如风,清暖人心。
    “小四。”
    奚画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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