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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海伯利安-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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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将近两天,海伯利安自卫队的侦察小队才发现了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当时他正躺在通向废弃的时间要塞的草地荒野中,不省人事,那地方离死寂之城和驱逐者弹出的分离舱的废墟有二十多公里。卡萨德全身赤裸,由于长时间曝晒,加上受了好多处重伤,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他在紧急野外救助的治疗下恢复良好,并立即被紧急空运,从笼头山脉南方送至济慈的医院。

自卫队的侦察小队小心谨慎地朝北方行进,防范着光阴冢四周的逆熵场,提防着驱逐者留下的饵雷。什么也没有。侦察队仅仅发现了卡萨德那艘脱逃机器的残骸,还有两艘突击艇烧坏的船体,驱逐者从轨道上炸坏的两艘舰艇。他们毫无头绪,不知道驱逐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舰船熔成一堆渣,而驱逐者的尸体,舰内舰外都有,都被烧得无法进行解剖和分析了。

过了三个海伯利安日,卡萨德恢复了知觉,他信誓旦旦,说在偷了“鱿鱼”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然后,当地时间两个星期后,他乘坐军部的火炬舰船离开了海伯利安。

一回到环网,卡萨德就辞去了军部职位。有一段时间他活跃在反战运动中,偶尔会出现在全局网上,主张进行裁军。但是布雷西亚受到的攻击已经动员霸主向真正的星际战争迈进,而三个世纪以来谁都不会想到会发生所谓的星际战争。与此同时,卡萨德的意见或是石沉大海,或者被视为他这“南布雷西亚屠夫”的愧疚良心而拒绝接受。

布雷西亚之后的十六年间,卡萨德上校从环网消失了,从环网的意识中消失了。虽然十六年间没有发生什么大战,但是驱逐者仍旧是霸主的头号大敌。费德曼·卡萨德已经成了一个慢慢褪去的记忆。

卡萨德讲完故事时,已是晨末。领事眯起眼,环顾四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注意到游船及其周遭的环境。

“贝纳勒斯号”已经驶到霍利河主水道上了。蝠鲼在动力器具中喷出滚滚湍流,与此同时,链条和钢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贝纳勒斯号”似乎是仅有的一艘溯河而上的船只,但是现在,他们可以看见有不少小艇在朝另一个方向行进。

领事摸摸额头,惊讶地发现手在汗水上滑脱了。天气非常暖和,油布的阴影蹑手蹑脚爬开了,可领事还木知木觉。他眯起眼,把眼睛上的汗水擦掉,走回阴影中。机器人在桌子旁边的橱柜中放着酒瓶,领事给自己倒了点酒。

“我的天啊,”霍伊特神父说,“那么,按照这个叫莫尼塔的生物所说的,光阴冢是在逆着时间流的方向移动,是不是?”

“对。”卡萨德说。

“有这种可能吗?”霍伊特问。

“有。”回话的是索尔·温特伯。

“如果这是真的,”布劳恩·拉米亚说,“那么,你‘遇到’这位莫尼塔的时间……不管她真名叫什么……是在她的过去,也就是你的未来……也就是说,你们将在未来会面。”

“对。”卡萨德说。

马丁·塞利纳斯走到栏杆前,朝河里吐了口唾沫。“上校,你觉得这婆娘是伯劳鸟吗?”

“我不知道。”卡萨德的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塞利纳斯转头看着索尔·温特伯。“你是名学者。伯劳鸟神话中,有没有提到这东西会变形?”

“没有。”温特伯说。他正在为他的女儿准备奶瓶。婴儿发出轻轻的啜泣声,小手指正乱扭着。

第十五章

“上校,”海特·马斯蒂恩说,“力场……不管那战衣是什么东西……你在遭遇到驱逐者,遭遇到这个……女人之后,还留着那衣服吗?”

卡萨德盯着圣徒瞧了一会,然后摇摇头。

领事凝视着自己的酒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头猛地抬起来。“上校,你说你看见了伯劳鸟的杀戮之树……那东西刺穿它受害者的树。”

卡萨德眼里带着谁见谁遭殃的眼神,起先他看着圣徒,接着朝领事看去,他慢慢点了点头。

“树上有人?”

头又点了一下。

领事擦了擦他下嘴唇的汗水。“如果这棵树与光阴冢一样,是逆着时间流的方向移动的,那么,这些受害者都我们的未来。”

卡萨德默不作声。现在,其他人也在盯着领事看,但似乎只有温特伯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以及领事接下来会问什么问题。

领事抵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再一次擦嘴边的汗水。他的声音很平静。“你在那看见我们中的任何人了吗?”

卡萨德仍旧沉默着。过了一分多钟。河水和游船索具的低柔声音似乎突然间变得异常响亮。

最后,卡萨德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看见了。”

静寂再一次蔓延开来。布劳恩·拉米亚打破了这片沉默。“你能告诉我们,你看见的是谁吗?”

“不。”卡萨德站起身,走到楼梯前,打算走到甲板下面去。

“等等。”霍伊特神父叫道。

卡萨德在楼梯顶上停下脚步。

“可不可以至少再告诉我们另外两件事?”

“什么事?”

霍伊特神父脸上现出又一波痛苦来袭的扭曲表情。他那憔悴的脸庞变得异常惨白,满脸是汗。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问道:“第一,你有没有觉得,伯劳鸟……这个女人……想要设法利用你发动这可怕的星际战争?而这场战争你已经预期到。”

“是的。”卡萨德轻声说道。

“第二,你能告诉我们,假如你最后朝圣见到了伯劳鸟……或者这个莫尼塔,你打算向他们提出什么请求?”

卡萨德终于笑了。那是一丝难过的笑容,充满了冷酷之情。

“我不会请什么愿,”卡萨德说,“我不要他们任何东西。如果我这次能见到他们,我会杀了他们。”

其余朝圣者没有吭声,也没有互相对望几眼,卡萨德走了下去。

“贝纳勒斯号”继续朝正北偏东方向前进,中午时间慢慢消磨掉,下午到来了。

第三部

第一章

距日落还有一小时,“贝纳勒斯号”游船驶入了纳雅得①的内河港口。船员和朝圣者靠在扶栏上,凝视着郁积的余烬。那儿曾经是一座拥有两万人的城市,现已所剩无几。著名的河滨客栈,修建于悲王比利时代,现已烧得只剩下地基了;它那烧焦的船坞、桥墩和遮阴阳台崩溃塌陷,倒坍在霍利河的浅滩之中。海关大楼被烧得只剩骨架。而城市北端的飞船集散站也只剩黑糊糊的空壳,它那系留塔变成了一堆尖塔状的焦炭。河滨那座小型伯劳神殿,没有残存一丁点的遗迹。在朝圣者看来,最糟糕的就是纳雅得的河流车站也毁损了,动力码头在火烧焰燎之后,下垂塌陷,而蝠鲼展开羽翼,在水中通行无阻。

“真他妈该死!”马丁·塞利纳斯嚷嚷道。

“到底是谁干的?”霍伊特神父问道,“伯劳鸟吗?”

“更可能是自卫队,”领事说道,“虽然他们可能是刚与伯劳鸟干了一架。”

“真不敢相信,”布劳恩·拉米亚厉声说道。她转身朝贝提克看去,机器人刚刚登上后甲板,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你晓不晓得发生了这事?”

“不知道,”机器人回答道,“一周来,我们与船闸以北的任何地方都失去了联络。”

“那该死的为什么没了联络?”拉米亚问道,“即使这个荒芜的世界里没有数据网,你们不是还有无线电么?”

贝提克微微一笑。“是的,拉米亚女士,有无线电,不过通讯卫星坏了,位于卡拉船闸的微波中继站也被破坏了,我们无法进入短波通信波段。”

“蝠鲼怎么样了?”卡萨德问道,“靠我们的那几个,我们能不能继续朝边陲赶去?”

贝提克皱皱眉头。“我们不得不那么干,上校,”他说道,“但这是犯罪。动力器具中的那两条推了那么长时间,还没缓过劲来呢。要是有新的蝠鲼,我们就能赶在天亮前到达边陲。用眼下这两个呢……”机器人耸了下肩,“如果运气好,那些个畜牲幸存下来的话,我们会在下午早些时候抵达……”

“风力运输船仍将在那儿,对不对?”海特·马斯蒂恩问道。

“我们必须这样假设,”贝提克说道,“假如你允许,我要去给我们这些可怜的畜牲喂食去了。一小时后,我们应该就能重新上路了。”

在纳雅得废墟内,他们没见到一个人影,附近也没有。城市上空看不到一条飞艇。

朝着小城的东北角行驶了一个小时,他们进入了一片地方。在那里,霍利浅滩边的森林和农场渐渐让位于草之海南侧波浪起伏的橙色草原。偶尔地,领事会见到建筑蚁筑起的泥塔,在河的附近,有几个这种锯齿状的泥塔,几乎有十米高。但是没有保存完好的人类居住地的迹象。位于贝蒂浅滩上的渡口完全不见踪影,甚至没有留下条船缆或者什么避寒棚屋,也就无法确定那个差不多坚守了两个世纪的渡口的具体位置。洞窟角的河流信使客栈阴暗冷寂。贝提克和其他的船员高声呼叫,但是从黑乎乎的洞口中没有传出一丝回应。

太阳落下,给河流上带来了一种感官上的宁静,不久之后,虫儿聒噪,夜鸟啼啭,组成了一首大合唱,打破了宁静。有一会儿,霍利河的河面化作了一面淡绿色的镜子,映出黄昏的天空,觅食的鱼儿跃出水面,蝠鲼运转扰起尾波,只有在这时,水面才泛起涟漪。当真正的夜幕降临,蜿蜒起伏的山峦围绕着诸多山谷溪涧,其中有不计其数的草原蛛纱舞动着身姿,比起它们在森林里的远亲,这些蛛纱色泽更淡,但面积也更大,发出冷光的暗影足有幼童般大小。星座出现,点点流星划曳而过,穿过夜空,这幕夜景远离所有的人造灯火,璀璨壮丽。此时,在游船后甲板上,提灯亮起,晚宴开席了。

伯劳朝圣者默不作声,他们仿佛依旧沉思于卡萨德上校讲述的那个令人困惑的骇人故事。领事自打正午起,就一直在啜饮美酒,而此刻他感受到了让人愉悦的迷离恍惚的滋味,远离现实,远离记忆的痛楚,正是这些使得他能够熬过每一个日日夜夜。现在他开口发话了,询问着该谁来讲故事了,嗓音毫不含糊、小心谨慎,也只有一个货真价实的老酒鬼才办得到。

“我。”马丁·塞利纳斯回答道。诗人也是从这天老早时起就在不停地喝酒了。他和领事一样,小心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但他瘦削脸颊上露出一抹红晕,两眼放射出近乎狂躁的眼神,泄露出老诗人已经不胜酒力了。“不管怎样,我抽中了三号……”他举起自己的那张签纸,“如果你们想要听听这个见鬼的故事,那我就来讲讲吧。”

布劳恩·拉米亚举起了自己的那杯酒,愁容满面,然后又把杯子放下。“或许我们应该讨论下,大家从头两个故事中领会到了什么,想想怎么可以把它联系到我们目前的……状况。”

“还不到时候,”卡萨德上校说,“我们没有足够的信息。”

“让塞利纳斯讲吧,”索尔·温特伯讲道,“然后我们可以开始讨论我们听到的故事。”

“我同意。”雷纳·霍伊特说。

海特·马斯蒂恩和领事点点头。

“全都同意!”马丁·塞利纳斯大声喊道,“我会讲我的故事。不过先让我解决掉这杯该死的酒。”

诗人的故事:

《海伯利安诗篇》

起初有了词语。然后就有了他妈的文字处理器。接着又来了思想处理器。紧接着就是文学的灭亡。事儿就是这样。

弗朗西斯·培根曾说过:“将词语胡乱地拼凑到一块儿,会对心智造成极度的阻碍。”我们都出了份力,给心智加上了最坚固的障碍,难道不是么?我做得比大多数人都卖力。有位20世纪已经被人遗忘的优秀作家,他曾有句名言:“我喜爱当个作家,可我无法承受文字工作。”明白了吗?这么说吧,吾友,我喜欢当个诗人,可我就是无法承受那些个天打雷劈的词语。

从哪开始呢?

要么从海伯利安说起?

第二章

(淡入)

那差不多是在两百个标准年之前了。

悲王比利的五艘种舰在那再熟悉不过的湛青天幕之上旋转,如同一朵朵金色蒲公英。我们像征服者一样地降落,趾高气扬地来回走动;两千多名视觉艺术家、作家、雕塑家、诗人、基艺家、视频制作者、全息电影导演、组合师、分解师,还有一些鬼才知道的家伙,同时还有五倍之多的跑龙套的:为数众多的管理人员、技术人员、生态学家、监工、宫廷侍从、职业马屁精、更不用提皇室那一窝子蠢蛋了,同样,这些家伙又有着十倍于他们的机器人在侍奉他们,那些机器人都很乐意去耕种土地、照看反应堆、供养整座城市、扛起痛苦、负上重担……见鬼,你们明白了吧。

我们着陆的那个世界早已被一些可怜的混球播种过了,他们在两个世纪前就已经成了土著,只要可以,他们就会用手势代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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