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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慢慢呻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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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被人架回家了,躺在炕上一声不吭。
知道了老爷子是翁上元的老爹,红卫兵的头头讪讪地说:“你怎么不早说。”翁上元叹了一口气,“哪还来得急哩。”那人感到有些难为情,他们在村裹住着,翁上元毕竟给了他们热情的招待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之间多少还有了点感情,便拍了拍翁上元的肩膀,“老翁,不要往心里去,要革命就会有牺牲。”翁上元苦笑着,“不往心里去,不往心里去。”那人说,我们还是看看老爷子去吧。翁上元一怔,不必了,影响不好。
晚上,翁送元、翁上元去看老爷子。老爷子躺在炕上,紧闭着双眼。翁上元叫:“爹,爹,二叔看您来了。”老爷子仍是一声不吭。二人只好退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翁上元叫刘淑芳熬了稠稠的一锅老爷子最爱吃的大枣玉米粥,他去请他的老爹。他的娘在他的老爹的门前踅着,说怎么叫也没人应,门也给挂上了。翁上元拍了几下门,叫了几声爹,仍没人应承,便把门撬开了。翁上元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爷子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两眼静静地睁着,剩下的那半拉胡子,高高地向上翘着。
他身后的娘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翁太元的暴死,在后岭震惊极大。不仅震动了人们的心,好像还震撼了人们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人们对生活的看法,对命运的认识,以及良心、道德等等。总之,他们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生活,起码再不能任人摆弄。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对翁上元说,折腾呀,连自己的老爹都给折腾死了。他无话可说。甚至有人还说,翁上元是借红卫兵的手,发泄他对翁太元的不满。爷儿俩有宿隙,从翁太元成家,到半年里挨饿,老头子都没帮一把。对这种说法,翁上元没法接受,在会场上曾大骂出口:
“这人的心可真阴毒啊,把人看得连狗都不如,咱Cao他姥姥!”
翁大元一死,群众的怨愤开始公开化,工作组和红卫兵处境尴尬,再呆下去已没有意思,就从后岭撤了。回去以后,工作组写了一份报告,认为后岭的运动搞得很彻底,连大队干部的老子都未放过,体现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后岭便成了运动的典型,还上了某张报纸。一些不明就理的单位和村庄,还来后岭参观取经,被后岭冷落,到后来也就不来了。后岭终于得到了一点平静!
工作队走了,群众开始纷纷找大队干部:
“翁支书,这也快过年了,得想办法找点粮食。”群众说。
“我上哪儿去找粮食?我会下?!”翁送元不耐烦地说。
“您搞运动搞得好,咋粮食就没地方找?”被压抑久了的群众也敢用讽刺语言。这真是物极必反。
凌文静从机械厂回来了,不仅给翁送元搞来了好吃的,还弄来几瓶好酒。做了几样好吃的,翁送元把翁上元叫过来喝酒。
翁送元心情不好,翁上元心情也不好,凌文静心情好,给他们俩满酒。二人这么亲热地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低头喝酒。
翁送元举起一杯,“上元,喝。”率先就吱溜光了。
翁上元端起杯来,什么也不说,也吱溜地一口光了。
翁上元举起一杯酒,“二叔,喝。”带头就一仰脖尽了。
翁送元端起杯,也是什么都不说,也一仰脖尽了。
脖子没仰几回,一瓶好酒光了。
“再拿瓶酒来。”翁送元朝凌文静说。
“就少喝点吧,你肝又不好。”
翁送元眼白一翻,“肝不好?这人还娘的有肝,拿来吧。”
酒就又上来了。
二人就又积极地喝。没几句话的功夫,又干(尸求)地了。
“文静,拿酒。”翁送元涎笑着跟凌文静要酒。
翁上元也不拦。反正也是喝了你的酒,喝痛快了算。他心里说。
“不给了,留着你老娘还慢慢享受呢。”凌文静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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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侄子的面儿,婆娘居然称老娘,翁送元感到难堪;那酒热也从腔嗓里升起来,便无所顾忌了,“你拿不拿?”“不拿!”“你过来!”“过来怎着?”女人就过来了。翁送元抬腿就朝女人的瘦臀尖上踹上去,女人呀地大叫一声,身子栽到翁上元怀里了。女人脸一红,霎地抬起她的瘦脚杆子,极爽快地踹到翁送元的肋下。翁送元噢了一声就蹲在了地上,手朝空中摆着,不知是休战的告饶,还是无奈的宣战。
女人的脚踹到了他的肝上,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有肝没有?”女人问。
“有……有肝。”男人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两个长辈当着自己的面动手脚,翁上元也不好说个什么,就羞涩地坐着,喝他那半杯酒。
翁送元终于回到座上,摆摆手,“咱不跟女人置气,你别看这娘儿们瘦,色劲儿大哩。”他居然没有生气。还开出如此玩笑,那个暴躁得把锅炉烧得忽冷忽热的爷们,在时势作用下,把自己阉了。
翁上元倒感到了一点悲哀,那半杯酒喝光了,还仄仄有声地啜那空杯。
凌文静虚让了一声:“要不,上元再来点儿?”
翁上元一笑,“再来点就再来点,婶子的酒好啊。”
凌文静便拿着酒瓶过来给翁上元倒酒。翁上元一搪,“不,不,自己来,自己来哩。”翁上元拿过酒瓶,并不给自己倒,而是给翁送元倒了满满的一杯,“喝,二叔,咱喝个痛快。”
“嘿嘿,还是咱自己的侄子懂人。”便稳稳地把酒端了起来。
凌文静虽然又急又气,可面对侄子辈儿的翁上元,她只有把要说的话咽下去。
爷儿俩就喝,直喝得失了伦常。
“上元,息元那……那小子竟跟……跟了地主婆,真想不通。”
“都……都是通的。”
“那……那地主婆,还真……真讲个忠心,你没见她哭……哭那个地主的样子,差点没……没把地主哭活了。”
“咳,是……是人就都……都讲个感情哩。要是您……您不成了,咱婶子也……也会哭得跟地主婆似的。”
“狗屁!她……她才不会哭哩。她不是图……图的咱这个人。她图的是咱……裆里的玩艺儿。”
“您……您净糟改咱……咱婶子,婶子多文静啊,连名字都……都叫文静。”
“她文静?她要是文静,连个母……母猪都文静。”
“凭个啥?”
“你甭瞧她人……人前劲儿劲的,跟个什么似……似的,那人后也……也贱着哩。”
“咋个说法?”
“一到晚上,那瘦屁股就摆……摆的跟母猪尾巴似的,哼哼叽叽的,你不给日舒服了,她不……不消停。”
俩人笑成一团。
那翁上元从凌文静一进村,他就没觉得她亲切过,运动中的军师作为更惹他厌烦;但他从来未曾流露过。今天这个机会,他忽地觉得可以报答她一下,便不停地招他二叔的话头,让他的非常正经的正经得有些让人难过的婶子,大大地出一回丑。
吮当一声,凌文静把有酒有肉有香有色有滋有味有情有意的一桌子内容掀到二人头上。哈哈哈哈……
恣情的大笑戛然而止……
爷儿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的脸上有物质,我的脸上也有物质;你狗日的真好笑,我(尸求)的也真好笑,二人就又恣情地笑起来。
“二叔,您说三叔他……他现在干啥?”


“息元是……是吧,他能干……干啥,搂着地……地主婆哩。”
“三叔三婶还……还真有感情哩。”
“两只猫整……整天一堆蹭,也蹭……蹭出感情哩。”
“不,还……还是,三婶人好。”
“真……真的不假,那小娘们儿,还……还真懂人哩。”
“三叔那个漏,还真……真的捡对了。”
“都……都娘的比咱对!”
说着说着两人竟哭了起来,呜呜呜呜,跟两只驴子似的,你蹭蹭我,我蹭蹭你。

翁送元和翁上元喝了一场痛快酒后,想出了一个平息众怒的主意:为了保障村里人过个平安年,差人到原岭去借粮。
原岭人对运动感觉迟钝,对待上边虚以委蛇,虽尽遭批评指责,但遭的冲击极小,生产也正常,正赶上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粮食获得大丰收。
他们选择了翁息元去借粮。一是翁息元跟原岭人熟,二是翁息元当过支委,又是本家,人可靠。
原怜与后岭之间有两条道可通,一是翻山越岭的山间小路,只能人与驴子走;但近,好汉穿过也只两个时辰。一是山沟里的大路。这大路虽然是石子路,但可以走车;但远,须经后岭走出沟去,在山外转半圈再进原岭的山沟里,如果赶车去,需要一天来的日程,头天下午到原岭,住一宿,第二天早晨鸡叫头遍动身,中午也就回到后岭。
因为要借全村人的粮,牲口驮便不好解决问题,须赶大车去。给翁息元配了一个帮手,运动积极分子,长工李水。
赶着空车,这路上也顺,天擦黑前就到了原岭。听说后岭来人借粮了,原岭人围了一街筒子。“你们后岭,不是典型么?还借什么粮?不借,不借。”大队干部都认识翁息元,知道他是个倒霉蛋,也不刁难他,接过后岭大队的介绍信和借条,依数把粮装在了车上。后岭与原岭有世代的姻亲,原岭人显得极其热情,派专人看管粮食并伺喂牲口,把翁息元和李水拽到一个热腾腾的屋子,喝酒去了。翁息元因为平常能喝到酒,见到酒有忖量;那李水是喝不上酒的饿汉,见酒没够,喝得翻了白子;等到鸡叫头遍,该上路了,他还人事不知。见叫不醒他,翁息元也就没坚持。叫这个可怜的汉子睡吧,等酒醒了,叫他翻梁回去,兴许比他还回得早。翁息元便独自上路了。
还没走出属于原岭的山沟,天就亮了。翁息元感到有些困倦,昨晚喝了半宿酒,几乎就不曾睡下,便打起盹来。朦胧中听到车前嗒地一声响,行进中的车咯噔一下站住了。睁眼一看,那匹拉梢①的骡子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拉上手问,跳下辕杆,走上前一看,见到骡子的脖子上有长长的一条烧痕,再一摸牲口的鼻息,游丝皆无。他很纳罕,朝上下踅,发现了一根低垂的铁丝,那铁丝上还粘着骡子脖子上长长的毛须,那毛须冒着烟。他吃了一惊。虽然后岭还没有扯上电,但来时看到了原岭沿路上的电线杆,他知道那是电线,那电据原岭人说是可以要命的东西。那骡子走路时,可能看到崖壁上有一束好草,便顺热伸过嘴去,不期碰到电线上。
①拉梢:马车的前套。
他把车用顶车杠支起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一是压压惊,二是希图等到个把行人,能帮个忙,捎个信儿。抽了好几袋烟,也没见个人影,这大荒沟的,到年关了,谁还出来走动。翁息元感到无望,便拚了蛮力气,把死牲口扌周到粮车之上,把牲套套到自己的肩上,拉起梢来。他一边吆喝着,一边拉,驾辕的骡子就跟着他走。人的力气终究比不得骡子,驾辕的骡子和他都感到吃力,但大车毕竟是慢慢地走了,比搁浅在荒滩上更会有希望。
在荒僻的山沟里,一个人,一头骡子,缓慢地拉着一辆粮车!
最初,虽然吃力,但没感到艰难;有那酒力支撑着,胸腔里有一股激人的热浪,他浑身淋漓出烟气袅袅的大汗。
走了几里路之后,他感到腿沉如铅,迈不开步子了。他只有停下来。给车支了顶杠,他跟骡子一起歇歇。他点上一袋烟,抽了两口,便剧烈喘咳起来。他竟感到这烟不如刚才好抽。凉风吹过,他感到浑身发冷;他的伤脚和伤腿都疼了起来。
他多想有个人来!
要不,把粮车放在这儿,先回去报信。这念头刚一冒头,便被自己否定了。在这荒僻之地,这可是一车粮食啊!这车粮食牵系着后岭人殷殷的企盼哩!
便只有人拉。
再套上套梢,他拉起来感到异常地艰难:酒力散了,腿痛犯了,人和牲口都乏了,便只有拚命了。他扯弯了腰杆朝前拽,他的姿式几近于爬。走了一段路程,他眼球发胀,胸腹憋闷,眼前闪着一点点的星星。他朝着那星星走,他近了,那星星却远了;再朝星星走,他近了,那星星又远了。他闭一闭眼,那星星就在自己的眼圈里。听人说,眼圈里忽闪出星星的时候,人的命息便快尽了。他一惊,人便站住了。回过头去,看到那驾辕的骡子仍保蹬蹄脚做拚命的跋涉,从鼻孔里喷出大团大团的雾。多倔犟仁义的牲口哩!翁息元有些感动,便又躬弯了腰脊。拉吧,咱俩谁也跑不了哩,死也死一块了。这人有时还真不如畜啊!他恨恨的说。
大车艰难地朝前走着。
一只老鹰在天空盘旋;它落到车上的死骡子身上,一会儿,远远地飞走了。
翁息元的伤腿已失去了知觉。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这人和车就再也不能停下来。他憋闷的胸腔有一股热流在蠕动,爬到喉嗓便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张开嘴,吐出一口殷红的血。他心里有些发慌,漾上来一股忧伤:这为啥哩,老天怎能把老实人逼到这种地步。娘的!
那只老鹰又飞回来了。在死牲口上作短暂停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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