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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男人错-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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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向鬓角。这让她的脸上透出几丝绝决。枯草、瓦片、碎石总得沉入水里。否则又能如何?人,都是自取其辱。而这“辱”或许也是生命最为深刻的意义。这个社会只有两种存在,压迫与被压迫;也只有两种人,践踏别人的人以及被别人践踏的人。自己做不了第一种人,那只能是被人践踏。既然注定要被践踏,那为何不让自己心安理得去承受? 
    为何要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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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壳试图把脑海里残存的那几幕影像抹去,轻咬牙关。一个女人所能承受的羞辱到底有没有底线?若有,又在哪里?她问自己。她微微地摇了下头。墙壁上还有一团影子,正懒洋洋地举起双手。他困了么?他是个陌生人,也是个难得的好人,老天爷会保佑这样的男人。若没有他,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了。 
    贝壳扭回头,目光盈盈,又重复了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朴晓德。”朴晓德一激棱,困意消失,顺口接道,立刻又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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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说这事怎么办?”何仁送走朱玲,睡过一觉,去了老爷子处。事关韩日,确有必要对父亲提个醒。他简明扼要地把朱玲的话挑出重点,并把自己的看法更有条理地阐述了番。阳光跳上窗台,在一盆青翠的万年青上咕咕地叫。白云几朵,一群鸽子掠过蓝天,城市已从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露出晴朗的脸。明媚的光线微微抖动,照耀着餐厅墙壁上那张条幅,两行墨字熠熠闪光--海以能容为大,则纳百川污垢亦无所怨;月视不满作心,故在千山之上仍有笑脸。条幅是何仁一时兴趣胡乱涂鸦,爸挂在这里,怕也是一番舔犊之心。何仁恭敬地站着,他在父亲跟前是个好儿子,一向都是。 
    “坐下,吃过东西么?”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去拿水瓶,“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不爱吃早餐,尽瞎胡闹。” 
    “吃过了。”何仁弯腰抢下暖水瓶,开始泡茶,“爸,我总觉得此事蹊跷。朱永财死得太不是时候。他这一死,不仅没能捂住,反而是掀起了盖子。苍蝇专挑血肉模糊的地方叮嘛。” 
    “爸是苍蝇?”老爷子呵呵笑着,接过水杯,呷了口,目光沉入缭绕的水雾,“除了韩副市长买凶灭口一说,你认为他的死还有几种可能?” 
    老爷子又要考起了,何仁不无尴尬地嘿嘿一笑,脑筋迅速转动,“无非他杀、自杀两种。他杀,又无非仇杀、情杀。仇杀就不说了。朱永财这些年没少糟蹋良家妇女,若哪位妇女同志的老公刚巧毗怨必报,不大喜欢头上顶绿帽子,又从部队或哪里学得一手功夫,自然就可以干脆利落地宰了他。” 
    “明明是别人动的手,为何与自杀扯上关系?”老爷子放下水杯。 
    “自己想死,借别人的刀杀自己,也属自杀。”何仁继续往下说,“譬如,白鹤的实际控制权现并不在朱永财手中,被某种力量掏空。所谓上市也只是一个只外人的肥皂泡。朱永财已陷绝境,年纪又大,无东山再起之可能,干脆不如一死算逑,或还能挣下笔人身保险金给家人花花。至于如何借别人的刀,不妨参照《重庆森林》等黑帮电影的情节。” 
    “胡扯。”老爷子沉吟道,“不过,是不妨去保险公司查查。嗯,继续说。那什么《重庆森林》啥时找来我看看?” 
    何仁的嘴咧在半空,靠,说溜嘴了。片子里,布满网眼的性感黑裤袜可是一直套到李嘉欣姑娘的大腿根部。那两条迷人长腿足足扭来蹬去五六分钟,老爷子看了,万一没把持住,真是万万不妥。何仁吱唔声,带过话题,“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手在空中划了半圈,拿不准主意,蓦然灵光一闪,“那就是朱玲下的手。哈。她是朱永财的独生女。和坤跌倒,嘉庆吃饱。” 
    “电影看多了吧。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老爷子也笑了,“她若想她爸死,为何还托你来找我谈?” 
    “不,明是托,暗是逼。她不这么上窜下跳,事情或许多半会往小处理,所谓提起来千钧,放下去半两。检察院到现在不也没有找到朱永财犯罪的确凿证据吗?朱永财在这里经营了大半生,一向奸狡诡谲、手腕通天,咋就不能控制住情势?这是因他料不到冷箭从身后袭来。朱玲把事情扩大化,又求这个,又求那个,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何仁越说越兴奋,自个倒了杯水,“她先通过种种手段给她爸施加压力,发现她爸居然巍然不倒,就一不做二不休买凶弑父。她来找我,说那些话,掉那些泪,都是扮可怜,让人难察其虺蜴之心,先置身凶案之外。”说完,何仁盯着父亲的脸,后背升起凉意,朱玲不会真如自己刚才所言心机如此深沉吧? 
    老爷子没吭声,往茶杯里续了些水,良久,缓缓说道,“你最大的好处就是敢想,可毛病也在这。你太一厢情愿了。记住,莫先擅发诛心之论,最后的观点是水到渠成,由一块块细节拼起,是由事情本身说了算,而不是你的臆想说了算。哪怕事情只露出冰山一角。那我们也得承认它。” 
    有些形而上哦。何仁心里嘟囔,低头,洗耳恭听。 
    “我不欲你步入仕途,虽因官场险恶,也是因你这易激动的性子。要沉得下来,屏声静气。凡物静中生。当定,则明。”老爷子目光和蔼,“其他我就不说你了。自己好生悟。今天星期六。难得你在。一起去上街买菜,中午爸做给你吃?” 
    何仁点头。父子俩刚起身,门外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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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啊?”秦愿跳起来,七手八脚套好衣服。 
    贝壳回家了?不对,她有钥匙。猫眼里看不清楚,来人的胸口正挡在那儿,紫罗兰色的,且有弧形的高度,应该是个女人。秦愿开了门,微微一怔,是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扁平的脸庞上撒满雀斑,“什么事?”女人一鞠躬,雀斑捉对儿打架,笑容溢出,“我是正大保险公司业务经理……”。秦愿打断她的话,“对不起,我已刚买了几份保险。”“那打扰您了。”女人不无失望地说着,又一鞠躬,转身继续向楼上爬去。这个刚出道的雏儿也是可怜,穿得如此暴露,仙女似的,下凡时脸却先落了地。 
    秦愿关上门,地板上多了张传单。现在的小广告真是无孔不入。他捡起传单,准备扔入废物篓,瞥眼见到一行鲜红的标题:“美女总动员,热辣艳舞,香肌雪肤。”传单印刷粗糙,图片模糊,但还是能瞧见姑娘的大腿踢得有多高。心口忽热,耳边响起富康车上那妞的娇啼,秦愿赶紧一把将传单扯碎。小公主酒店也搞这种艳舞?小公主酒店的老板叫赵松,秦愿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感觉是个斯文人,没想现在居然也奔下半身了。秦愿打个哈欠,揉去眼屎,浑身突地一颤,糟糕,贝壳怎么还未回来?他赶紧抓起电话,贝壳没开机,又给朴晓德拨,还是对方已关机。今天是星期六。朴晓德的家住哪?上次听他提过,当时没往心里记。真是该死。脑海里如同电光火石。秦愿的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摸去,抠住下颌处突出的俩疙瘩,用力一挤,指甲尖上多出点脓液,白色的,粘粘乎乎,是骚包。心里生起无名之火。秦愿进了卫生间,胡乱地洗了把脸,昨夜没睡好,眼窝深陷,额骨一团青黑。秦愿冲镜里那个猥亵的男子吐了口唾沫。 
    贝壳,你在哪?心悬在半空,吊在嗓子眼。阳光洒落,溅起一束束尘土。秦愿的眉毛拧成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在屋里团团转,一口气灌下几大杯凉开水。他出了门,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了趟社里。空荡荡的大楼在阳光下阴森得紧。没有了人的地方只会死气沉沉。朴晓德不在。秦愿在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儿愣。桌上是吴小南做好的图片。他还真把那两只Ru房弄成女人的哭脸,还特意涂成青紫色,就差没画上一根鲜红的舌头了,否则准能吓死几个胆小的。他抄成笔在上面重重地画个叉,劲用大了,笔尖折断,Ru房似被横着割了一刀。这个吴小南太不像话。秦愿只觉得心里那团无名的郁闷越鼓越胀,他用笔笃笃地敲击桌子,顺手端起水杯。水忽然溢出腥味。他闭上嘴,水从鼻子里喷出来。 
    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肚子里已如万刃搅动。鼻子与嗓子眼里似开了调味铺,酸甜苦辣咸,齐涌上来,发出巨大嘈杂的轰鸣。眼泪、鼻涕齐刷刷地冒出,一口秽物,飞溅而出。秦愿浑似一架被人砸坏琴键的管风琴,嘴里呜呜地发出声。病了。痛。身体发软,汗密密地出,粘乎乎,难受,沾在身上,又如针扎一样。骨髓都疼。 
    口渴,想喝水。秦愿颤危危地再为自己倒好一杯水,凑到唇边。水不烫,温的。嘴不敢大张,微开,仰脖,倒,小心翼翼地抿紧唇,阖好牙关,栅上双重保险。水在嘴里晃来晃去。耳朵里嗡嗡直响,像罩上一个海螺。喉咙深处,似有只猫爪在挠。痛,而且痒!更令人秦愿沮丧的是,这猫爪竟把喉咙堵得结结实实。水渗不进,声音也透不出。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扭曲,跳动。心里慌慌的。喝水会这般艰难?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完成,而且还这么难?这实在搞笑。为何自己笑不出声?两块变了形的扁桃体活像脸板得铁青的士兵,严格执行三不政策。大脑下达的任何指示被这两个操蛋的士兵拒之门外。真痛。鼻子里又溢出一些水,一股酸酸的滋味直扑脑门。秦愿剧烈地咳嗽。他在肚子里咒骂着。昨夜受寒了?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着什么。病来如山倒。他的咳嗽一下比一下急促。完蛋了!每咳一下,身体便像被刀狠戳了,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之声。被戳处亦如匹受惊的烈马,立刻跳起,扯起一大把神经,沿脊椎骨一路狂奔,纵声嘶喊。痛,真有想喊妈妈的欲望。难怪身体的疼痛会让人屈膝投降,这疼痛实在不好抵挡。秦愿皱起眉,往口里倒水,剧烈的痛楚中,他听见有样东西正从眼角滚落,与此同时,他终于咽下这一小口水。 
    周死皮来了,木乃伊似的浮在玻璃门后,“秦主任,你怎么了?” 
    这周死皮翘辫子后,阴魂怕也会留在这座大楼里不肯散去。秦愿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想挤出点笑容,喉咙里又是一口秽物喷出,腥臭的。“秦主任,你病了?”周诗萍推开门,“病了就莫上班。别这么拼命。今天还是星期六。”周诗萍紧搓双手,目光里流出点柔和,“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呀,你呀……” 
    “没事。昨晚我按你的要求把所有的稿子又理过一遍,只是来拿些资料。”秦愿一字一字地说道,人伛偻得似只虾米,伸手从墙角摸出扫帚。周诗萍一把夺过,“你想死啊?看起来像急性阑尾炎?这可呆搁不得。”周诗萍的口气也急了,“我女儿在医院,今天正好是她值班,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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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忍忍就会好。”秦愿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了。 
    “好什么好?别犟。”周诗萍不容分说拽起秦愿的手,没拽动,回过身,“你趴我身上,我背你下楼。” 
    这话差点把秦愿的眼泪拽出来,他捂着肚子,慢慢挺直身,脸色青白,嘴唇哆嗦,“不用,周社长,真的,谢谢你,我自己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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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正在蜂窝般高楼大厦上空喧哗着。滚滚红尘里的喜怒哀乐与尘埃一样微不足道,在空气中飘荡,做着布朗运动,忽然累了,落下来,撒在方形屋顶上、泛绿的草丛中,以及几张涂有口水的玻璃纸和一道长长铁栅栏的夹缝里……鸽子咕咕地叫,银色的翅翼在令人晕眩的天光里一晃而过。天穹因为蓝,变得忧郁而且深遂,像个谜,高悬于步履匆匆的人的头顶,并发出嗤嗤的响声。守在岔道口的斯蒂芬克已经来到了生活的每一处。 
    秦愿患的是急性扁桃体炎,并无大碍,在门诊打完针后,想找厕所撒尿。门诊厕所里的异味熏得他五脏翻滚,还没推门进去,腿即软了,他就拐去住院部,那里病人少些,厕所应该也要干净点。走过间病房,恍眼瞅见朴晓德,心里一怔,定睛一看,确是。秦愿的视线慢慢落在朴晓德身后的病床上,呆住了,瞳仁放大,眼珠子缓缓凸出,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冷气从脚心直蹿上百合|穴,突地炸开,现出一圈圈淡黄|色的光环,一个套一个,忽明忽暗,忽大忽小,还嗬嗬地响。心脏迸出几根沾满鲜血钢针般尖锐的绞痛,大脑里嗡然回旋一个声音,这不可能,不是她,不是的! 
    秦愿撞开房门,撞翻正嚼着肉包的朴晓德,扑通下,床前跪倒,手扳正病床上女人的脸,两眼直勾勾,身子僵住,一动不动,乍眼望去,整个人似被雷殛,浑身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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