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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唐明月-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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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柳进了屋,见屋里无人,先松了口气,却笑道,“这些日子,你也熬瘦了一圈。”

琉璃看着她那张只剩下一对眼睛的脸,不由苦笑起来,“这话从何说起,玉柳姊姊,若说辛苦,这咸池殿里再没有一个能与你比。昭仪可是已经睡下了?”

玉柳点头道,“今日昭仪倒是睡得安稳些了。”四面望了望,又笑道,“库狄画师,你倒不爱熏香。”

琉璃不由一愣,点了点头。大唐熏香之风极盛,便是库狄这样的中等人家,屋里也常备香炉,衣服被褥换洗之后,更是必要到香炉上熏上一番才罢。不过琉璃在家时,自然得不到此等待遇,因此也没有形成用香的习惯,只是五娘曾送过她一个极精巧的香囊,她便装了些此时最常用的女儿香,取个意思罢了。玉柳绝不是爱闲话之人,她既然过来问起此事,必然有她的缘故。

琉璃忙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那个精巧的香囊,笑道,“玉柳姊姊莫笑话我,我就这一个香囊,里面装的是女儿香,不过,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带在身上了。”

玉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又闻了一下,微微一笑,“这女儿香却是上好的。”想了想又问,“腊日那天,你去昭仪屋里前,可到过别处?我恍惚记得你那日身上的香味甚是别致。”

琉璃心里微凛,皱眉回想了半日,还是摇了摇头,“记得腊日天气不好,琉璃除了在这屋里,便是在武夫人的房中,别处再没去过。”

玉柳原也知道琉璃性子谨慎,在这宫里又是只能靠着昭仪一个人的,本没有指望在她这里问出什么来,只是那天的饮食各物她都已经查得清楚,实在没有可疑的地方,只得来这里再探查一番。既然这里也无可疑,难道昭仪那天突然发动真只是意外之事?想起这些日子昭仪的苦心,她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琉璃心里已有八九分明白她的来意,这也她这几天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看腊日那些事情的安排,分明应是谋划好了的,可她们怎么知道昭仪那天会生呢?想到此处,她忍不住还是开口道,“姊姊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若是不忙,不如坐下喝口水,歇一歇也是好的。”

玉柳微一踌躇,还是坐了下来,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偏偏又没有人可以商量,此刻看着琉璃诚恳的脸,突然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琉璃一面拿了个干净的白瓷杯子出来,用热水涮了涮,才给玉柳倒上热水,一面思量:武昭仪身边的几个女官都各有所掌,玉柳是司膳,负责的乃是饮食,以她的谨慎原不该出问题,当天的食谱食材她也肯定已经查过了,如今是在查熏香,昭仪那边的香烛熏香诸物多半并没有古怪,因此才会想到那天去过武昭仪屋里的诸人身上,她那日不过是进去问了个安,既然都问到她这里,可见别处确实查不出什么了。那到底问题会是出在哪里?

玉柳低头喝了口水,神色略有些空茫,呆呆的只是坐着不语。

琉璃将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一物,心里就是一动,笑道:“姊姊还是要多喝些水才好,看你嘴唇都有些皲了,要不要用些口脂?我这里倒有一盒宫里新制。”

玉柳摇摇头,“我那里也有,只是这几天忘记抹了而已。”

琉璃点头,“宫里的口脂就是细腻,给咱们这些人发的便比市面上的不知好出多少,我看武夫人那里还有碧玉牙筒装的口脂,听说只有圣上的近臣与后宫夫人们能得,想来更是珍贵之物。”

玉柳眼睛突然一亮,却立刻垂下了眼帘,微微加快了喝水的速度。琉璃恍若不觉,继续道,“我仿佛看到过咱们这里的霏儿姊姊也制过口脂面药,不知和宫里发下来的又有何不同?”

玉柳道,“不止咱们咸池殿,各宫其实都有调香制药的专人,夫人们便是宫里发的也不大会用,到底还是自己做的最合心意,只是……”突然住口不言,放下水杯笑道,“喝了杯热水,果然好多了,时辰也有些晚了,玉柳这就告辞。”

琉璃留了两句,见玉柳含笑告辞而去,脚步匆忙的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一时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到底猜中没有。

第二日一早,琉璃照旧去武夫人那边请了安,待到日头已高,两人才去了武则天的寝宫,迎面便看见乳娘抱着小公主从寝宫出来,身后跟了七八个宫女嬷嬷。乳娘见了武夫人,含笑的行了一礼。这乳娘是杨老夫人差不多把宫里养的二十来个乳娘挑了个遍才选出来的,最是谨慎寡言。武夫人也笑着在她怀里逗弄了几下,那小公主却只哼了两声,武夫人怔了片刻,神色微黯的轻声叹了口气。

待得进了寝宫时,却见武则天已经半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脸色也好了许多。武夫人心里高兴,谈笑了几句,到底不敢令她太过伤神,只略待了一刻便告退而去,玉柳将她们送了出来,却对琉璃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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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明哲保身静待巨变

第58章明哲保身静待巨变

在咸池殿,上百名宫女都是住在院中廊庑两侧的小房间里,玉柳等掌着宫中膳食、服饰、火烛、礼仪等事的女官则是分住了前后殿的几间耳房。琉璃平日待人客气,却并不与宫女结交,因此,当她跟随着玉柳来到正殿西边的耳房时,蓦然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宫人的房间。

只见这间耳房不大,宽不到一丈,长则是一丈有余,有一扇小小的窗子正对着西边的围墙。房间靠北放着一张螺钿莲花纹的箱式床,浅青色罗帐低垂,床前也有曲足案、三彩柜等物,东西虽然不多,却极为精致雅洁。

玉柳先将琉璃让到月牙凳上坐下,“屋里有些乱,这些天也没时间收拾,库狄画师莫要见笑。”

琉璃笑道,“姊姊还是叫我琉璃罢,我这画师原也是个摆设。”

玉柳笑了起来,“哪里的话,昭仪原是极会打扮的,只是有了身子,心思便不在这上面,以后定有你的用武之地,今日昭仪还夸了你给小公主衣裳上画的绣花样子十分别致。”

琉璃摇头,“这算什么?这次昭仪如此凶险,琉璃却是一丝力气也用不上,若不是姊姊日夜辛苦,这里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玉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昭仪如今能转危为安,便是我等的造化了,哪里敢说辛苦不辛苦。”

琉璃想了想,苦笑不语,她和玉柳这些人的确没什么两样,前途性命都是系于武则天一身,她是深知这棵树顶天立地、绝不会倒,所以还能安枕无忧,但玉柳她们想来的确是好一番煎熬。

却听玉柳打起精神来笑道,“不说这些,你昨日说到口脂,我这里恰好有一盒好的。”说着便起身开了床头的木匣,拿出一个只有一寸多宽的精致牙盒,不由分说递到了琉璃手里,“你莫跟我客气,这东西虽然好,却不是什么稀罕物,我那里还有一盒,若是冬天用不完,也不过是白白搁坏了。”

琉璃推脱不过,只得笑着称谢,玉柳又道,“听老夫人说,你家中是开着药材铺子的,你若用着好,不如我把做这口脂的方子给你,你有暇时也可以自己做着,比市坊里买的强。”

琉璃笑道,“琉璃的表兄的确开着个药材铺子,原先在舅舅家住时,也见舅母和嫂嫂们做过面药,自己却是从未动过手,想来宫里的方子定然是好的。”

玉柳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用料精细些,像这口脂,便是等份的蜡、羊脂、煎甲、紫草、朱砂五样,按次序放入砂锅里,每入一样煎沸一次,再把郁金、麝香、丁香、沉香、雀头香五样磨成粉末,用蜜酒合在一处,慢慢煎上半个时辰,两样合煎一次,出来的汁水用棉布细细的滤过,装入筒中,冷凝之后便可以用了。”

琉璃听到麝香二字,心里有些恍然,默默记了一会儿,点头笑道,“琉璃记下了,多谢姊姊。”

玉柳看着她丝毫不见异常的面色,心里松了口气,她果然于这上面是不懂的。想这郁金、麝香都是常见的香料,就算是这里负责调香的霏儿,也不过能分辨出那口脂用了什么香,却不知郁金破血,麝香行气,两样都是有身子的人忌讳的东西,合在一处更是最厉害不过的下胎毒物,也就是杨老夫人这样的前朝皇族女子曾对此有所耳闻,只怕寻常医师也无从得知,这琉璃不过是亲戚家开了个药材铺子,如何能知道这等阴私之事?看来昨日她提到口脂,大约也是无意。她一个民女又怎么会知道,腊日赐口脂,原是天子恩泽之意,也是个彩头,任谁都必要涂抹一番才算吉利……

想到此处,她忙笑道,“这算什么?其实方子里的香料不止这种配法,我倒觉得这香味有些过于冷冽,不如用甲香、丁香、零陵香三味配出来淡雅。”说着拿出一盒自己常用的给琉璃闻。

琉璃仔细闻了一遍,笑了起来,“果然是这种更好。”

玉柳又拿了另一盒面脂来,笑道,“这种更是简单,就用了藿香和枫香两样,却极是清爽的。”琉璃心里恍然,点头受教,对玉柳的观感顿时好了几分,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有些事情,玉柳可以知道可以参与,自己却还是离得越远越好,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只是和琉璃预料的不同,接下来几天,咸池殿里风平浪静,一点儿风声不闻。武昭仪的身子虽然说是有好转,但依旧不出房门,也只有贴身伺候的那十几个人方能进出她的寝宫。咸池殿的诸般事务也是照乱不误。

眼见已近年关,太极宫各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咸池殿却步步都落后半拍,众人原本因昭仪病情好转而提起来的一点心气,也慢慢的磨得精光,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恐慌:难不成昭仪竟是伤了根本,就算保命,也好不起来了?黄御医照样日日过来请脉开方,但他原是有名的谨慎少言,不肯对任何人多说一个字。太医署少小科的单博士倒是来得少了些,可来去的路上脸色也更坏了些。

不仅如此,没过多少天,祸不单行,就连依依的身子也有些不妥起来,时好时坏的,有时竟也出不得门。一种晦暗的气氛渐渐将整个咸池殿笼罩了起来。即使高宗依然日日会在咸池殿出入,赏赐不断,也驱散不了众人心头的阴云——帝王宠爱或许能够久远,但怜惜却是不会持续太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经大年,除夕之夜,圣上宴请群臣守岁,承天门内上千人傩舞驱疫。到了元旦正日,宫外群臣大朝太极殿,宫内则是诸妃云集立政殿,种种繁华热闹不必细表。只是对咸池殿的人来说,那些喧哗之声却只让人觉得分外凄凉。虽然门外也挂了桃符,处处都换了新灯,但整个咸池殿就宛如一片漂移在欢庆热土上的孤岛,外面纵有千般欢腾,门内却依然一片寂静。

到了正月初九,正是小公主的满月之礼。咸池殿却依然静悄悄的,竟压根没有操办的意思。几则传言便渐渐在宫里流传:有的说武昭仪是难产伤了身子,如今形容枯槁无法见人,更无法操持宴请事务;有的则说小皇女生来就破了相,无脸请人观礼,还有人说那小皇女到现在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怕是个瞎子……

一片流言纷纭中,永徽五年的这个大年终于算是过去。正月二十,天色难得晴朗起来,高宗照例到两仪殿听事,琉璃带着月娘去武夫人那里时,武夫人却正在对着窗外叹气,“算一算,这个年咱们竟是没怎么出过咸池殿的大门”

琉璃回想一下这一个多月的惶恐冷清,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也许是心理作用,她看着武则天,总觉得她的身子不至于出不了房门,不过御医总是说她须得静养,再不能劳心劳神。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自然会有种种猜测,而此事又不是解释得通的……就听武夫人笑道,“今日定然是个晴天,不如我们就去西海边上走一走?听说宫里有人在上面敲冰钓鱼”

此言一出,翠墨香玉和这屋里伺候的几个宫女纷纷点头,琉璃看看窗外的清朗的天空,兴致不由也提了起来。武夫人便带着几个人去了武则天的寝宫,乳娘此时却还未走,武则天正抱着小公主逗弄。见武夫人来了,便把小公主递还给乳娘。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公主身子太弱,咸池殿里真正能靠近她的人极少,行动总是那七八个人跟着。便是琉璃,到现在也只远远的看过这小公主几眼,依稀能看到这个女娃脸色总是黄黄的,似乎总爱哭闹,但声音却有些弱。此时到了乳娘怀中,又低声哼哼了几下。

她正有些发愣,武夫人已经说了要出去逛逛的事情,武则天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只怕把你憋坏了,倒是年也没过好。记得原先咱们在广元时,哪一次过元宵你不是要逛到天亮才肯回来?”

武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之色,半响叹了口气,“你不也一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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