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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杀楚-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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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邪真懒懒地答:“我姓方。”就不说下去了。

池日暮等不得要领。追命却道:“诸位,我有公务在身,还要赶路,就此告辞了。”

池日暮忙恳情挽留。追命坚持要走。池日暮只好说:“三爷的救命大恩,池某铭刻在心,永志不忘。三爷若进洛阳:莫忘了光临敝舍,再作长叙,此外,三爷如用得着‘兰亭’子弟之处,尽请吩咐。”

追命笑道:“一定一定”。

说着便要离去。这时已近入暮,方邪真也要跟他一道离开。池日暮急了,便去拉住方邪真的手,一个劲儿地问:“兄台府上那里?可有事么?怎么匆匆要走?不肯让在下恳谢?不如到敝下处喝杯水酒,再向兄台请益?兄台若坚持要走,在下相送一程如何?”

方邪真只傲岸的、淡然的、潇洒的听着,只在要紧关节上,才不着边际的应上一应。

追命瞧在眼里,只笑说:“不如方兄弟就跟池公子多叙叙,我倒要先行一步了。”遂低声向方邪真道:“兄弟,如果你不甘就此埋没一生,意欲平步青云,这他公子倒是寄重于你,你大有发挥余地。”

方邪真只倦倦地一笑,随即跟追命步走。

追命微喟一声,也由得方邪真跟他一道。

刘是之一使眼色,洪三热跟在方邪真后面,正要说话,方邪真速然回身,剑仍在水蓝色的布帛中,但剑愕已抵在洪三热胸前,把他的来势生生截住。

只听方邪真用一种坚定得接近冷漠的声音道:

“回去!你们不过是要我为池家效命,但我一点兴致都没有!”

洪三热的势子硬硬顿住。

方邪真这一句话,也把众人震住。

黄昏入暮,烈阳已成了微醉的胭脂。

方邪真倏地收剑,返身欲行,忽然黑影如魅,闪拦在前。

黑衣黑脸黑披风。

小白。

第四章黑旋风小白

方邪真看也不看,继续往前走去。

小白伸手。

他的手正好拦住方邪真的去路。

方邪真平平静静地说:“你的手不想要了?”

小白瞳孔收缩,只道:“请不要走。”

方邪真一笑:“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小白道:“我留你。”

方邪真抬首望了望天,倦然道:“很好。”

追命在旁,一见方邪真仰脸看天,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心!”

可是方邪真已然出手。

这一次,追命、洪三热、刘是之、池日暮四人,无不亲眼目睹方邪真的出手。

也无人不为之动容。

方邪真出手只一剑。

一剑就斩往小白的手。

小白并不缩手。

他的短刀在千钧一发间,及时架在臂上!

兵器有谓:“‘一寸短,一寸险”,小白艺高胆大,与人交手,无论对手多强,莫不抢进中锋、近身相搏,他根本不怕。

有些人天生不知畏惧为何物。

方邪真的剑势,却突然变了。

剑锷反撞向小白的胸膛。

小白左手伸出,右手持刃救左臂,胸门露了一个小小的破绽。

方邪真就击在这个窍门上。

小白的姿势突然变了。

他的左手已闪电般缩了回来,闪电般抓住剑锷,就像一条毒蛇只要仰首发出攻击,他更迅疾的抓住它的七寸一般。

这时候,追命叱了一声:“使不得!”

两人陡地分了开来,夹着几声裂帛的脆响。

小白已在八尺开外。

他身上的黑披风,已有三处裂口,胸前的黑衣,也有两处裂缝。

那是剑气割破的。

可是方邪真并未拔剑。

他把剑架在肩上,有趣的看着小白,微笑说:“不错,你武功,还算不错。”

就算是刘是之,也曾对小白下过这样的评语:“连小白都害怕的事,便决不能做,因为那根本不是人做的。”

刘是之武功不能算高,便惜言如金,识见极高,向不轻许人,他说的话不仅在“兰亭池家”有分量,在武林中一样也有分量。

人人都知道“兰亭池公子”帐下,有三大高手:足智多谋的刘是之,有勇有谋的小白,有勇无谋的洪三热。池家因而声强势壮。

不过,此刻连小白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种神色。

恐惧之色。

方邪真的剑,未出鞘就划破了他衣衫七八道口子,而且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在对方剑下的。

方邪真一笑。

然后他又回复了那一股郁色。

英朗的悒色。

他搭剑在肩,洒然行去。

小白的脸色更黑了。

他伸手。

伸出左手。

左手依然拦住方邪真的去路。

方邪真倒有些诧异起来:“你不怕死?”

小白道:“泊。”

方邪真道:“你还敢拦我?”

小白道:“公子要留你。”

方邪真道:“你留得住我?”

小白道:“留不住。”

方邪真道:“既留不住,还不让开?”

小白道:“留不住也得留。”

方邪真的眼神突然厉烈了起来。

——是他的深郁被对方的拗执激起了战志?

他一步就踏了过去。

小白就在这一刹那间,发出了七道他平生极少施为的杀着!

这七道杀着,平日至少可以毁去二十个劲敌,但而今这七道杀着,一齐使出,为的不是杀人,而是留人。

留住一个人。

——留得住吗?

小白闷哼一声,撞飞十尺。

但他仍拦在方邪真面前。

他的左手依然拦伸,可是鼻孔已渗出了两行血迹,嘴角也有一行血丝。

方邪真对他摇了摇头。

小白垂下了头,忽然,他又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的把气吐了出来。

这一口气吐出来之后,他的眼神像烈火一般的被点燃起来,挺起胸膛,像一座山,脸上出现坚决无比的神情。

他的左手伸着,仍拦住方邪真的去路。

方邪真眼睛发了亮:“好,很好。”正要拔步前行。

池日暮忽然扬声道:“小白,退下。”

小白向池日暮报以不解的眼光。

池日暮浅叹道:“留不住的。”

小白垂下了手。

方邪真微微一笑。随追命行去。

追命见方邪真不再出手,这才放了心。

两人行出好远,将近到城门,追命才问:“为甚么不投效池日暮?这是个最能大展身手之处,难道你想空负大志的过一辈子吗?”他们一路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谈,但就是没有再谈起刚才茶寮子里发生的事。

方邪真皱皱眉,道:“为这些王侯公子争名夺地,值得否?我就算要雄图竞胜,也该图天下之功,立自身之业。”

追命听取,笑了起来:“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勉强你,可是,在这世间,想要彻底的自立门户,不依傍任何人,谈何容易!”

“就是不容易,所以才有趣。”方邪真停下步来,道:“你要进城了?”

追命也望定他道:“是。”

方邪真道:“我们也该在此地分手了。”

追命道:“此地不分手,也总有分手的时候,不如在此地分了,干净利落。”他问方邪真,“你去哪里?”

方邪真道:“教书。”反问,“你呢?”

追命答:“衙门。”补了一句:“下次见面,再与你痛饮三百杯。”

方邪真道:“我不常喝酒。”他补充一句说,“但你请,我便喝。”

追命眼中充满了笑意:“多少都喝?”

方邪真眼中也有笑意:“多少都喝。”

追命退后,挥手:“别忘了你欠陪我喝酒。”

方邪真也遥声道:“别忘了你欠请我喝酒。”

追命含笑道:“一定。”

方邪真转身而去。

沿西河走到大而小胡同,再转入撅李西街,便是熊员外的宅子。熊员外原本是京里的吏部主事,而今年纪大了,辞官归故里,家里有两个孩子,分外顽皮好武,总找不到好老师。

熊员外在偶然的机遇下见过方邪真,一眼看出他是个志气清奇、学博思精的人,于是礼聘他管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大的叫熊文功,小的叫熊武德,两人都被骄纵惯了,顽劣异常,仗着护院教会的几下拳脚,把方邪真之前的教师,全不是气走,便是打跑了。倒是方邪真来了以后、把一对小孩全治得服服帖帖,熊员外当然觉得自己并未看走眼,对方邪真自然礼遇有加,然则他只知道方邪真是不同凡响,但却不知道他岂止不同凡响。

这天,方邪真像往常一样,扣响了熊家的门,管家福头出来张望,一见是方邪真,便客气又热烈的把他迎进了厅堂,一面请仆役传报熊员外,口里一叠声他说:“方夫子,你坐坐,你先请坐坐,我家老爷,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方邪真觉得今天熊家上下,跟平常大为迥异,诧道:“今天两位小少爷不念书么?”

福头摇手摆脑他说:“啊啊,是是是,不是不是,这个么,这个……”

这时熊员外匆匆踱了出来,一见方邪真,就堆起笑脸,“长揖不已:“方大侠有怪莫怪,老朽目昏眼庸,不认老哥威名,竟敢请大侠屈此管教小犬,实在是……请海涵原宥!”

方邪真一怔:“东翁,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熊员外只是一味赔笑:“没有意思,老朽怎敢有别的意思,只是令侠士委屈了这么段日子,实在是昏昧无识之至,这儿是……”他叫小厮原本准备好的一百两银子,“一点小小意思,请先生……万请方大侠赏脸收下。”便要小厮把银盘奉到方邪真面前,力促方邪真收下。

方邪真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他在熊府任教,润酬已算厚待,每年不过约莫三十两,熊员外这一记大手笔,自然是别有内情,当下便道:“东翁,敢情是在下才浅识薄,你要辞退在下不成?”

熊员外急得干抹汗:“方侠士,你千万别这般说,老朽以前是不知之罪,现在已识真身,怎耽得起你的前程……方大侠,这……这……老朽怎敢跟池家的人相争!”

方邪真这一听,已把住了底蕴,脸色一沉,道:“我决无意要过池家,东翁可以免虑。”

熊员外一听更急,只软声挨气他说:“这可万万不行。池二公子是人中龙凤,又是洛阳首富,最近皇上正拟赐封‘洛阳王’,看来池公子多半实至名归,池公子赏重的人,老朽天大的胆,也不敢沾,这万万使不得也,只请方大侠胸怀大量,勿记旧过,在池公子前多美言几句,不使老朽为难,已经感恩戴德

方邪真并没有收下熊员外的银子,便断然离开了熊宅,一路上,觉得很有些憋气,便到“依依楼”去。

“依依楼”是城里最出名的一家青楼。

老鸨一见到他,就知道他是来找惜惜的,于是赔着笑脸引方邪真上楼去见惜惜。由于方邪真一向并不阔绰,也不算太过寒伧,而惜惜一向对他又独具慧眼,老鸨和楼子里的人,对方邪真既不热烈,也不冷落。

倒是这些青楼女子,大都倾心于方邪真的潇洒、俊俏。

方邪真也不找别人,只找惜惜。

别的女子知道惜惜跟方邪真的关系,也不从中搞扰——而且就算要搞扰,也搞扰不了。

惜惜是“依依楼”里最出色的女子。

据说“老公子”回百应曾想以半座城来获惜惜青睐,惜惜根本就不动心;卢侍郎曾用十二车的珍珠瑰宝来要她下嫁,惜惜也看不上眼。

她就只对并不得意的方邪真另眼相看。

这天方邪真上得楼子来,惜惜迎他入“秋蝉轩”'奇書網整理提供',方邪真便开始喝酒。

惜惜一眼便看出他不快乐和他的不快乐。

惜惜便想逗他快乐起来。

她弹琵琶、唱歌、还把亲手做的糕饼送到方邪真的嘴里。

她看得出来方邪真是应酬着吃了一点。

她很快的便知道自己今天是治不好方邪真今天这个不快乐的病。

以往,方邪真也常常带点微愁来这里,可是惜惜总是能使他开心起来,除了一件事,惜惜知道自己是治愈不了的。

于是她问:“又想她了?”

方邪真举杯的手一震,但仍仰着脖子,把酒干完,用手抹了抹唇角。

她凝眸着他:“你几时才能忘了她?”

方邪真惘然一笑,又去斟酒,酒溅出了些微,在杯沿外。

惜惜把酒壶拿了过来,替他倒酒,用柔得像微风似的、流水似的声音幽幽地问:“你几时才只有我,没有她?”

方邪真摇首,心头忽生一股怜惜之意,用手掌轻柔的搭着惜惜的手背,温和地道:“不是她,不是想她。”

惜惜倒有些讶然起来,凝着美目,斜斜的瞅着他。

方邪真叹了一口气,忽深深地问:“我这般潦倒,这般落魄,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处?”

惜惜笑了。

她笑得艳艳的。

谁看了她的艳,是男人心里都会动。

“我是冤鬼,我选上你了。”惜惜用纤长的手指在他眉毛上抹了抹,说:。‘我喜欢这个。”又用手指抚了抚他的眼睛,珍惜他说:、‘我喜欢这个。”再用手指拈了拈他的鼻子:“我喜欢这个。”最后用手描了描他的嘴唇,“我喜欢这个。”她说一次,眼里的含情又深了一些,说一句,更情动一些。“就这几个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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