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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杀楚-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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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苍绿。

阳光把竹子顶端的竹叶,筛得黄亮。

那人的一身白衣,仿佛也映着绿意。

甚至脸色也有点微绿。

刘是之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怎样,但紧握着折扇的手指,由于太用力之故,所以呈一片青白。

那人当然就是方邪真。

阳光依旧竹叶青。

蝉声知了。

刘是之忽然感到震怖。

他感觉到方邪真是来杀他的。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来杀我的?”

“我来杀你。”

刘是之忽然觉得过去为兰亭池家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荒谬可笑。

“你既然已进了池家,为什么还要杀我?”

“就是因为我进了池家,我们行事的方式根本不同,目标各异,我们之间,迟早都会杀悼对方,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你说的对。”刘是之苦笑道,“这说来是我自作孽的结果。”

“无论兰亭池家怎么发展,你和我始终都会形成对立,你也不会长久容得下我的;”方邪真冷峻地道:“与其日后才互相残杀,不如现在就决一生死。”

刘是之想了想,问:“不能只定胜负?”

“没有用的,”方邪真坚决地道:“如果是我败了,你决不会让我活着;要是你败了,你也一定会投靠别处,千方百计的消灭我。”

刘是之长叹一声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真的应该力阻你进来的。”

方邪真道:“你也是个聪明人,聪明得做错了别人反而不会做错的事。”

“你说的对,聪明人易被聪明误,”刘是之沉吟似的道:“你也是一样,譬如,你现在就做了一件很错的事。”

方邪真小心翼翼地问:“甚么事?”

“你有没有听过武林中一件犀利、霸道、可怕的暗器?”刘是之脸上有一个诡异的笑容。

“什么暗器?”

“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刘是之手腕一掣,已摸出了一支铁笛,充满自信的笑道:

“你错在不该让我亮出这根笛子。”

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道:“因为这就是根向你索命的笛子。”

方邪真当然见过这支铁笛。

他也知道“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的威力。

他盯着这支笛,手按着剑把。

两人都是一手抱着竹干,遥相对着,直至刘是之终于率先发动、按下了铁笛机括!

人生里常常会有这种局面,两个人不得已要作一场对决,胜的人就能愉快的活下去。

——虽然,也许胜的人活得不一定“愉快”,败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能“活下去”,可是,人在世间,有些仗,总不能不打,不能不分胜负——。

刘是之探身一俯、扳动铁笛上机钮的时候,方邪真已长空飞掠,一剑自上而下直划,刘是之后面的竹子,啪喇喇一阵爆响,自中直分为二,切裂处分左右而倒。

刘是之那一按,铁笛竟没有射出暗器!

竹虽裂开,刘是之人仍贴在竹干上,但他的人却也没事。

他脸色大变,立即弃笛,折扇崩地弹出尖刃。

方邪真一剑没能杀了刘是之,也是一震,两人身子同时都落了下来,各换了一招,两人脚同时沾地,竹子也分两爿塌在地上,竹枝竹叶,扫拂过两人身上衣袂。

两人都没有动。

然后刘是之的喉咙格格作响。

他丢掉了折扇,痛苦的抓着咽喉,方邪真道:“你刚才一击无功,不该马上去弃了铁笛的。早上我到过兵器房,凭兵器附着的记录,知道你常借用这支暗器,因而推测你在洛阳道上,池二公子遇狙之时,你虽带了出来,在那种危急的情形下,却仍没使用它,分明是存有自保的私心。这铁笛几乎已成了你的专用品,所以,我做了点手脚,让它第一按不能发射,第二次按就能如常射出‘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了,可惜你……”

刘是之艰辛地道:“你杀我,池日暮知不……知道……?”

方邪真道:“知道我杀人,但不知道是你。”

刘是之痛苦得五官都抽搐在一起,惨笑了一声:“杀楚……”又勉力说:“你……知不知道……他……他也是……是杀……”他一面说,喉咙的伤口不住的溢出血来,但他竭力想把话说出来。

不过,蝉声似乎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没办法把话说出来。

方邪真也想听。

他也很想知道刘是之临死前究竟想说些什么。

不过他也听不到了。

蝉声静寂。

刘是之已经死了。

刘是之倒下去之后,他掀开刘是之的衣襟,才知道他身上穿着金丝护甲,他发出第一剑之际,刘是之头颈前俯,剑尖自他胸襟直划自小腹,虽仍划破了护甲,但却未伤及皮肉。池日暮把当年池散木的至宝护身甲也交给了刘是之,对他礼重可想而知。

如果刘是之不放弃铁笛,再按第二次,方邪真纵杀得了他,也要面对“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的可怖威力。

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能躲得过、避得开、接得下、挡很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取了铁笛,用拇食二指一挑一挟,把一片原先卡笛孔间的指甲,弹了出来。

他准备把这根铁笛,交还池日暮。

他也准备把自己的生命与力量,交给兰亭;兰亭也许不是一个十分值得投身之处,但唯有尽力投身,才有可能把兰亭建立得更完善无憾;其实放眼洛阳城里,举目苍茫,又有何处是值得投身的?就算兰亭只是一池臭水,也唯有清水的注入,才能使它逐渐恢复清澈。

方邪真这样走向兰亭的红墙绿帘之时,蝉声又响起来了,他心中起伏着一些疑惑、一些寻思:“杀楚”究竟是不是追命所查得的意思?刘是之临死前到底是想说些什么?他临死前的那一句“杀楚”又是何所指?他投身兰亭,面对小碧湖、妙手堂和千叶山庄的斗争,能够改变些什么?“百仇门”的旧部,能够重建“不愁门”吗?到底是谁杀死爹爹和灵弟的?他和颜夕、池家兄弟日后又如何相处?

这些,他都还没有答案。

答案总是在人生的前面,疑问都留在后头。

他手腕上系着的蓝丝中微飘,白衣沾着微尘,他忽然想起那首忧伤的歌,不禁低声哼着,走出竹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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