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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下不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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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不走?”苏长衫平平问。

“不走。”君无意答得很清楚。

“你现在不走,曹治不仅要废你的双腿,还要废你双臂、双眼。”苏长衫说出这句话来,君无意和叶舫庭都怔了一下。

“将军,你的腿——!”叶舫庭失声道。

君无意闭上眼睛。

“我去杀了这曹治!”叶舫庭猛地站起来,提剑向外冲去。

君无意想要阻止她,可稍一用力,脚踝间传来的剧痛让他一阵昏眩,他吃力的喘息:“苏同,快拦住她……”

一只手拦在叶舫庭面前,苏长衫慢慢的、从容的说:“女人不适合杀人——”他毫无表情的说:“我去。”

第7章 拔刺?

“苏同!”君无意一声厉喝。这一声牵动内伤,他伏在稻草上,呕血不止。

苏长衫是何等清醒冷静的人,他从不在冲动之下行事——而此去,是轻率蹈死之行。

人生总有冲动的时刻。壮士死知己,提剑出燕京……如此而已。

“你要去……没人拦得住你……”君无意眼中微微发热,用尽全力道:“……你去吧。”他只觉得这十日来所受的折磨,都不如这一刻来得汹涌;这十日来所受的内外重伤,这一刻尽数决堤向四肢百骸。

“将军!——”叶舫庭惊呼,奔到君无意身边,用力的摇晃着他无力垂下的手臂:“将军昏过去了!苏同!……”

苏长衫背着君无意,叶舫庭提剑跟随。

机关暗道已被苏长衫来时所破,几人很快沿着原路走了出来。外面已是清晨,空气清冷,枯草凝白霜。

“顺利出逃——!”叶舫庭深吸了一口气,笑嘻嘻的拍着苏长衫的肩膀。

“顺利?”苏长衫平之又平的说:“的确是太顺利了。”

叶舫庭听出他话中有话,狐疑的瞅着他。

苏长衫托了托背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君无意,大步向前:“就算这是遍布机关的死牢,也不至于只有两个武功低弱的看守。”

“你说——曹治是故意的?故意放我们走?”叶舫庭从兜兜里掏出她的瓜子,一边磕一边说:“哦……这样君将军谋反之事就再无疑问,到时,朝廷会派大军来诛杀君将军,就算我们几个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她咽下一颗瓜子:“反正君将军在狱中也会被他折磨死,还怕什么罪证确凿?”她一脚踢开一块石头,那石头飞得老远,在冷冷的阳光中画出一条弧线:“就算是皇帝自己来了,还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理公道——比他大!”

丰州临近北方边界,再往北去十里翻过翀山,就是突厥国土了。

山脚下有一片村落,青山环绕。

一路走来,叶舫庭好奇的瞅着一群正在玩泥巴的小孩:“苏同,这些小娃娃长着蓝眼睛咧!”

“村民们虽是隋人,但看来也有一些与外邦人通婚的。”苏长衫道:“我们找个人家先安顿下来。”他朝娃娃们玩耍的庭院中走去,里面有一个老伯坐在太阳下在编草鞋。

“大伯,我们路经此地,能不能借宿几天?”叶舫庭笑眯眯的凑上前去,她生得讨人喜欢,声音也清甜。

编草鞋的老伯抬头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你们也是逃难的吧?”

叶舫庭和苏长衫对视了一眼。

“曹治残暴……唉,丰州人死的死,逃难的逃难,你说,这天子怎么不管百姓的死活了?”老伯招呼他们:“进来吧。”

简陋的茅草屋,墙上挂着几串玉米。

老伯颤巍巍的端着一碗玉米粥出来:“你们丰州人也可怜,这个小后生瘦成这样,是饿昏了吧?老汉没什么好的招待,以后我的五个娃儿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

穷乡僻壤,民风却往往最为淳朴。

苏长衫将君无意放在炕上,接过粥来,由衷的说:“多谢。”

屋外传来一阵娃娃们的争抢声“是我的!”“是我的!”,恐怕是又为什么事情打闹了起来。老汉循着声音无奈的往庭院里去了。

苏长衫看着炕上昏迷不醒的君无意,掀开他的衣袍——

叶舫庭捂住嘴,将一声惊呼捂在了指缝间。

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脚筋尽断,伤处又被绑上长满尖刺的琨昃藤,让寒气渗入血液来强行化解内力……若不是君无意,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魂归九天了。

苏长衫声音不变的说:“去打盆水来。”

叶舫庭端了一木盆温水进来,热气袅袅,她的手背上也沾了水珠。

“你先出去——”苏长衫抬头道:“等等,把衣服留下。”

“干嘛?”叶舫庭警惕的抓紧自己的领口,瞪大眼睛:“别以为将军昏过去了,你就能欺负人!大小姐我武功很高强的,你休想……”

苏长衫已经开始处理伤口,头也不抬的说:“借你身上的布,包扎伤口。”

叶舫庭一脸黑线,从衣角扯了一块布下来,气鼓鼓的扔给苏长衫,跺脚出门去了。

房内,苏长衫将琨昃刺慢慢拨下来,昏迷中的君无意眉心蹙起,显然十分疼痛。这琨昃藤长有尖刺不说,每个尖刺上还有数十根牛毛小刺,像仙人掌一样,不同的是,仙人掌的刺在拔出时不会寒气流转,让人痛彻心肺。

“忍着点。”苏长衫按了按君无意的手,并不管他是否能听到,甚至不知是在鼓励君无意,还是在鼓励他自己。因为他的手虽然稳定,额头已有汗水。

三个时辰过去了,地上已有近千枚牛毛小刺。终于,苏长衫松了口气——

只听榻上一个虚弱但稳定的声音:“多谢。”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苏长衫微微一诧。榻上君无意的神色仍然温暖,墨石温润的眼底,是与知己共度艰难的一份承担。

“你拔第一根刺的时候。”君无意微笑:“太疼了,睡不着。”

“疼也不说一声,”苏长衫将他的脚踝包扎起来:“装睡很好玩吗?”

君无意只笑不语。在经历了伤痛和折磨之后,他眸子里的光华愈加纯淡,如同被烈火试炼至透明的琉璃。

“我和叶舫庭带你越狱了。”苏长衫平平道。

“我猜到了,狱中没有这么暖和的炕,”君无意点头,看着苏长衫突然沉默下来的神色,知道他在想什么:“既然已经出来了,狱中的事都过去了。”

“曹治会再参你一本,让你谋反成事实,畏罪潜逃成铁证。”苏长衫闲闲的说。

君无意抚摸着自己的脚踝:“既已至绝境,何妨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长衫扬眉看了他一眼。

“你帮我拔那上千根刺的时候,我想明白的。”君无意微笑:“我没有你聪明,但也不是愚顽不化。”

第8章 望月?

庭院里传来娃娃们的笑声,稚嫩的声音争相嚷:“姐姐,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叶舫庭从兜兜里又摸出几个竹蜻蜓,笑嘻嘻的分给他们。

阳光跳跃,笑声遍地。

君无意安安静静的坐在庭院的竹椅上,温和的看着他们。一个娃娃跑了过来:“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玩!”

“我的腿不能走路。”君无意微笑摸着她的头。

娃娃瞅着他雪白的衣襟,摸了摸他的腿。叶舫庭已经赶了过来,君无意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娃娃一脸稚气的贴着他的腿:“哥哥好可怜哦,我陪哥哥玩好不好?”

君无意一怔,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往事。

“童童,你自己去玩,让哥哥休息,姐姐就给你一个糖吃。”叶舫庭悄悄的凑在娃娃的耳边,笑眯眯的说。

童童眨了眨大眼睛,拍手呵呵直笑:“姐姐是不是哥哥的新娘子啊?”

叶舫庭差点一口口水呛住。

“喂!”叶舫庭把童童拉到一边,认真的教训她:“小孩子不要乱说,姐姐是哥哥的下属。”

“什么是‘下属’?”童童狐疑的睁大眼睛。

“就是……就是给人做事情,收俸禄的人。”

“什么是‘俸禄’?”童童更加迷惑。

“俸禄……就是糖啊、瓜子啊、竹蜻蜓啊,都是俸禄买来的!”

“姐姐听哥哥的话,就像我娘听我爹的话;哥哥给姐姐买好东西,就像我爹给我娘买好东西哦。”童童天真的歪着头。

叶舫庭一脸黑线,一个头两个大。

“女子嫁给可以依托终身的人,才能做新娘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那个男子会全心待她,不让她落泪叹息,不让她忧伤烦恼。世间可以得到的一切,他都愿意双手奉给她。”

童童显然听不懂,已经拿了糖,高高兴兴的玩去了。

太阳照在君无意雪白的衣襟上,也有些寂寥的意味,寂寞的温暖着。

叶舫庭困惑的望着他,却望不进他淡淡笑容的那一丝怅然里。

苏长衫提着一个东西走进庭院来:“试一试。”

一张崭新的木轮椅,恐怕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

“先用着,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腿。”苏长衫毫不客气的把君无意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在此之前,你也得偶尔活动活动,否则身体恢复得更慢。”

君无意攀着苏长衫的手臂,配合的在轮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推动轮子——阳光被碾在轮子下面,如同一去不回的时光被碾碎,留下深深的印辙。他昂首望天,睫毛上似有微笑,但笑意十分遥远。

是夜,星稀月凉。

君无意独自坐在庭院中,不知在看月,还是在看月华下自己的影子。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遮住了月亮。

“将军,”叶舫庭凑到他面前:“不能行动自如是有点惆怅,但也不用每晚看月亮吧?”

“我没有看月亮,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君无意温和的说。

“苏同说了他能治好你的腿,就一定能做到——这世界上除了生孩子和烹饪,就没有那个家伙不会做的事。”叶舫庭摸着下巴说:“唉,有时候虽然觉得他那种自信的样子很欠扁,但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是啊。”君无意微笑。

“苏同说看月亮超过一分钟的人都是寂寞的。”叶舫庭瞅着他。

“是啊。”

“你有我们这样的朋友和你生死与共,还有什么好寂寞的?”

“是啊。”

“将军!”叶舫庭的双手突然捏住君无意的脸——君无意隽雅的面孔被她毫不留情的蹂躏成一个滑稽的鬼脸,她大叫:“哇,你的脸很光滑耶,不比本小姐的差。”

君无意拂开她的手,哭笑不得。

“你不好好听我说话,只会敷衍,小心我再——嘿嘿~”叶舫庭很得意。

气氛完全被她搅和得乱七八糟,君无意只有推着轮椅朝屋里去。在门槛处轮子稍稍一滞,已有一只手将从旁用力,让轮椅顺利的进入屋内。

“以前不是不寂寞,只是没有空闲去寂寞,是吗?”苏长衫推着他的轮椅慢慢朝前走。

君无意怔忡了一下。

不是不寂寞,只是没有空闲去寂寞——

“既然你觉得闲下来是一件很无趣的事,”苏长衫蹲下来,将轮椅上覆着双腿的衣袍掀起,查看了那脚踝上的伤势:“正好明天就可以开始疗伤。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下地了。”

他说得如此自信,好像让脚筋断掉的人走路,就像让鸭子学会游泳一样简单。

可事实上——

三个月后。

“哇,为什么我还要去采这些稀奇古怪的药草?”叶舫庭一身村民打扮,把背上一个大大的篓子放了下来:“已经是第八十七天啦!”

天高云淡,几片叶子从背篓里滑稽的探出头来。

苏长衫逐一检查过她采来的药草:“再过三天就不用去了。药材一点也不能错,否则君无意终身残废。”

叶舫庭哀怨的看着他,知道他从不说错——可是,这么严重的事,他怎么能轻描淡写的把“终身残废”说得和“吃饭如厕”一样稀松平常?

“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别一个不小心让我家将军真的……吔,残废。”叶舫庭心有余悸的说出最后两个字。

“至少我到现在还未出过差错。”苏长衫头也不抬的说。

叶舫庭摸着下巴看着他,什么样严重的事情到了苏同手上,都突然变得举重若轻起来。但为什么她心里会有点不安的感觉呢?

屋内药香缭绕。

君无意靠坐在床上,苏长衫把他的伤口解开,先将新捣的药敷上,然后轻轻握住他的脚踝,让掌心传来的内力助药效挥发。

“最近已经不太痛了,”君无意问:“这是不是个好现象?”

“只能说是一半的好现象。”苏长衫平平道:“不觉得痛,既表示你的伤口离愈合越来越近,也表示它离危险越来越近。”

“怎么说?”

“伤筋动骨,治疗的机会只有一次。时机一过,筋脉创口老化,恐怕再高明的医术也接不起来。前面的治疗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最后能不能成功。如果筋脉没有真正续起来,你的双腿就会失去知觉。”

君无意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还夹杂着哭声。

“外面怎么了?”君无意心口莫名的一悸。

“娃娃们在打架吧。”苏长衫平平淡淡的说,用被子将他的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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