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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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司马懿全身发抖，除了重复一个“你”，嘴巴里再吐不得别的字。
张郃暗暗同情司马懿：“唉，仲达就是喜欢与人抬杠，可抬杠这种事儿，显然毛贼更擅长嘛。”
曹丕则已经不耐烦，冷着脸与甘宁道：“狭路相逢，要战便战，罗罗嗦嗦的废话作何！”
甘宁道：“好说！大爷我先礼后兵！”
曹丕冷笑道：“怎么你也懂‘礼’吗？”
甘宁双眼忽烁，奇道：“咦？曹子桓，你的腮帮子怎肿了呢？谁打了你啊？”
曹丕闻言一窘，不禁想起赵云那怒气磅礴、雷霆万钧的一拳，心中好不羞愤尴尬。
甘宁自顾自的续道：“打得这样狠、这样实在，呵呵，应是蜀营的赵云赵将军吧！唉，你得罪我家大都督，这个下场乃是必然！咿哟，你咎由自取啦！”
曹丕更加羞愤尴尬，脸憋得通红，五脏六腑亦开始疼痛，仿佛有股恶气在身体里疯涨，就快将他撑裂！
司马懿大叫道：“甘兴霸你这畜生，胆敢对太子殿下不敬，死期到也！”扬手向周围兵船发令：“谁拿下甘宁人头，重重有赏！”
众士兵齐声呼喝，立刻扳桨摇橹，喊杀震天的冲向甘宁座船。
然而他们仅仅冲出了一尺水路，一艘走舸的船底豁然穿了个大洞！随后，其他几艘走舸也接二连三的穿了底！
腥冷的江水冒入船中，船身迅速下沉，兵卒们前一刻还在高呼杀敌，此刻尽皆改了口、高呼“不好”、“救命”、“我的天”、“怎回事”、“爹啊娘啊”……
这一变化着实仓促，曹丕司马懿张郃俱是看傻了眼！
赤壁之战后，曹魏虽加强了水军操练，但魏军的水性总体仍是不佳的。兵船陡然漏水，逐一倾覆，兵卒们哪里应付得过来！稍会游泳的尚且手忙脚乱，不会游泳的只得在水中拼命挣扎，江面炸开了锅！
“这……这怎么搞的啊？！”张郃大急，“船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坏了？！难道是江龙王发威！”
司马懿道：“什么江龙王海龙王！本座才不信！”
曹丕道：“我也不信。可是天下何来这般邪乎的事情？好端端的，船怎就穿洞了？”
“问得好，让我来回答你。”一个傲慢的人语起自船尾，“那些走舸是我等凿穿的！”
曹丕、司马懿、张郃循声望去，只见船尾已不知何时跃上来了十余人，个个年轻健壮、器宇不俗，一看就知不是等闲之辈。
为首那人尤其耀眼。他细皮白肉、眉清目秀，一条短而干练的马尾辫高高束起，纵然浑身湿透，却无半丝狼狈之态，微一笑间，贵不可言。
此人正是凌统。
凌统声称曹魏的兵船是被他们凿沉的，大概属实，但他们何时采取的行动？司马懿等人竟无查察？
司马懿左思右想、横琢磨竖考虑，仍是不解！
便在此刻，原本停止着的甘宁的座船突又快速的驶了过来。
船的速度快，甘宁的速度更快，他发足一蹬、一腾，身子便如一颗赤色流星、掠空飞渡，逾越数丈水域，杀向魏船。
他跳起的同时，双手从腰畔拔出一副红光灿烂的铁鉤，霍的掷出，“飕飕飕飕”劲风连作。
这副铁鉤有个别致的名字，叫作“炎刃星”，造型虽小，锐利无比。那猩红的锋口打着转儿，直扑曹丕、司马懿、张郃三人。
三人都呼叱了声，朝着三个方向慌忙退闪。司马懿边退边喊：“保护太子殿下！”
一船魏兵捉刀的捉刀、操弓的操弓、扛戟的扛戟，蜂攒蚁聚般涌来。
“拖拖”，双鉤钉在了甲板上，入木三分。甘宁应声而至，身躯倒立，两手抓住鉤柄，顺势敏捷的翻了个筋斗，双鉤自木缝松脱，回到他掌中。
他尚未站定，右臂又往前猛力挥去，炎刃星“咻”的划出一道弧线，逼近曹丕眉睫。
“曹丕殿下！”司马懿大叫，双手已发招，十条银白细丝从指尖射出。
他虽与曹丕隔得远，但铁丝甚长，足以触及甘宁手腕。
甘宁在江湖闯荡多年，见识广博，一眼辨出司马懿使用的兵器乃是“丝刀”，即知自己的手腕一旦给击中，定是凶多吉少，立时缩臂收招，身躯亦侧移了几尺。
张郃瞅准这一契机，手舞朱雀虹、抢攻甘宁左胁。
却听一人喝道：“甘宁笨蛋！你太马虎了！”似愠似怨，愠怨之中温情绵绵。
张郃一愣，眼帘内赫然多了一个人影，“噼里啪啦”数声脆响，他的铁爪被生生的推了回来！
“凌公子的棍法好麻利啊！”张郃双腕微酸，脸上洋溢着媚笑。他习惯于对着俊男笑，不管这俊男是谁。
凌统也在笑，玩世不恭的笑。他手里拿着一根三节棍，名为“旋风”。他疾速凌厉的招式恰是像极了一股平地而起、摧枯拉朽的旋风！
“擒住他们！”司马懿嘶吼道，“莫让他们坏了我等大事！”
魏兵哪敢怠慢，无人不是奋力拼杀。然甘宁凌统带来的壮士亦非凡夫，人人都可以一当十！双方缠斗，如火如荼，刀光剑影，如电如雨。
纷杂吵闹的厮杀声中，甘宁笑嘻嘻的问凌统：“凌统，大爷我今晚之表现如何啊？”
凌统正在与张郃激战，漫不经心的答道：“姑且还算差强人意吧，好歹他们都中计了。”
“什么？！”司马懿两眼瞪得大大，“本座会中甘兴霸的计？！笑话！一派胡言！”双手此起彼落、此落彼起，十条丝刀在甘宁身周盘桓绕旋，浑似一只捕猎的蜘蛛，竭力编织一张天罗地网。
甘宁满脸泰然，谈笑自若，一面与司马懿拆招，一面说道：“死蚂蚁，中计就是中计，做人得学会认栽嘛！你真以为大爷我适才恁有兴致与你啰嗦啊？哈哈，大爷我纯是为了吸引你等注意！”
“你们不是忙着与兴霸斗嘴、便是在观看斗嘴，自然不暇觉察我等潜水凿船。”凌统笑着补充道，“而且兴霸天生嗓门大，纵声一啸，气壮山河，正也掩盖了凿船的动静。”
甘宁喜道：“公绩，你这是在夸奖我么？！”
凌统挑挑眉：“算是吧！”
司马懿阴冷的道：“原来如此啊！本座就感到蹊跷，甘兴霸你怎会无缘无故停船，敢情你一早就在算计本座了！”
甘宁打了个哈哈，道：“算计你又怎么的？谁叫你沉不住气、偏要跟大爷我吵架呢！咿哟，死蚂蚁小肚鸡肠，活该中计，与人无尤！”
司马懿咬牙切齿，目光凶锐得宛如涂了剧毒的刀剑！他双臂一扭，十根丝刀当空拧绞，汇成左右两束，每束都似一杆坚韧长刀，辣花花的砍向甘宁。
这一招可谓劲道刚猛、来势汹汹。
但甘宁何许人也？东吴第一悍将，岂是浪得虚名？
甘宁只呵呵的一笑，双鉤齐出，“玎玎”两声，便灵巧而稳当的封架了司马懿的狠招。
这时曹丕看甘宁两手皆在忙活，就试图钻空子，执剑对准甘宁胁下、径直一刺。
曹丕这柄宝剑是一个月前新铸造的，长六尺、宽四寸，金钢合炼，通身光气森罗万象，想必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这样一件神兵突袭而来，甘宁心底亦不免生起懔意。凌统被张郃缠住，待要相援，却是不能。
千钧一发之际，船舱处冷不丁“嘭嘭乓乓”爆起一串巨响，曹丕专注的心思立时分散，手中长剑于半途顿得一顿。
只这一瞬工夫，甘宁扭身一纵，跳出了剑锋攻击范围。
凌统舒了口气，嗔道：“甘宁！你可别再马虎啦！你的性命乃是本公子的！”
甘宁“钲”的荡开两束丝刀，应道：“晓得晓得！大爷我又岂会死在闲杂人等手里！”
张郃闻言生笑，与凌统道：“凌公子，你跟甘将军挺恩爱的嘛。”
凌统道：“老天爷的安排，没办法。”
张郃慨然道：“你俩的缘份，着实教人羡慕！”
凌统笑道：“张将军羡慕的，恐怕不止本公子与兴霸吧？”
两人酣斗之余，目光都瞥了一眼船舱。
曹丕一剑刺空后，双目就已盯住了那里。
那里也有一对恩爱的人，很恩爱很恩爱。长枪银铠、霞衣玉颜，却是赵云周瑜！
之前“嘭嘭乓乓”的巨响，乃是赵云挺枪撂飞了几名魏兵、魏兵撞在甲板上而发出的。赵云所持的长枪并非豪龙胆，他被司马懿缚住时，豪龙胆也给收了去、下落不明，于是他只得从魏军手里夺下一杆枪，暂为己用。
这杆长枪远不及豪龙胆锋锐，但一经赵云掌控，恍然便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上乘兵刃！
“哈，赵将军果然在这船上！”甘宁道，“大爷我就知道，赵将军绝不会让大都督孤身陷险！赵将军了不起！”
赵云右手舞枪，左手轻扶着周瑜之腰，一路冲闯，直从底舱杀至了甲板，洵然了不起。
周瑜不能运行内功、无法与魏兵搏斗，杀敌突围全凭着赵云一人。赵云既要以一战众，又要蔽护周瑜，这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可想而知！
但赵云毕竟是赵云，常人认定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他偏生就能做到，且做得甚好！他挟着周瑜冲破重围，两人均是毫发无伤。
赵云额角密布着一层细薄汗珠，举手投足间却全无疲态，英姿飒爽，风度潇洒，俊俏的脸上发着热气，倍添青春活力。周瑜靠在他身旁，双眸深深凝望着他，腮颊沁红，笑容温雅，青丝与衣裳徐徐飘拂，美曼不似凡尘中人。
“他……他们如何逃出来的？！”司马懿惊诧之极，转头斥责士卒们道：“你等是怎么看守人犯的？！夏侯将军！夏侯将军在哪里！”
船舱内匆匆追出一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司马懿厉声质问：“夏侯将军！你怎搞的！”
夏侯渊抹着汗水，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尽力了！”
司马懿道：“夏侯将军射术超群、勇武盖世，怎生阻拦不了赵云？！
夏侯渊一脸的苦相，道：“我的鹰视弓、鹰喙箭确实很厉害，这倒不是吹牛。可……可周瑜总在赵云边上晃来晃去，我唯恐误伤了他，不敢多放箭啊！”
“夏侯将军！”司马懿哭笑不得，差点吐血。
夏侯渊续道：“你还真别怪我。去年子孝兄一箭误伤周瑜，复命那时，大王嘴上没说啥，眼色却凶极了，倘若子孝兄不是大王的亲戚，大王肯定砍了他脑袋。既有前车之鉴，我焉能重蹈覆辙……”
甘宁听罢他一席话，忍不住大笑：“小夏侯将军休找诸多借口！你啊，分明是怜香惜玉，不舍得加害我们大都督。”
夏侯渊脸孔刷青，大喝道：“甘宁你瞎咋呼甚么！”
甘宁犹然在笑，道：“嘿嘿，你这般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真不如你哥哥大夏侯将军果敢爽快啊！”这“大夏侯将军”即是夏侯惇。
夏侯渊骂道：“甘宁！你这畜生投胎的坏种！”角弓拉满，“嗖嗖”射了两箭。
因盛怒攻心，这两箭的劲道、准度，都略有欠缺。甘宁身躯轻轻一让，便躲了过去，嗤道：“被大爷我揭穿老底，你恼羞成怒啦？器量小得紧啊！”
夏侯渊脸憋通红，咬着嘴唇不语。
他居然也不否认！
不否认，就是承认。他承认自己舍不得加害周瑜！
其实魏营上下又有多少人舍得加害周瑜？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舍得加害周瑜？
似瑾如瑜，芳华绝代，纵使凝眉肃容，已然颠倒众生，何况他此时正笑靥明媚，风采更是镇魂慑魄！
这丝倩笑当然只属于赵云，但魏兵不是瞎子。这么好看的笑，他们岂忍破坏？这么精致的人，他们岂忍伤损？
假如这船上还有一人会对周瑜下狠手，此人无疑是魏太子曹丕。
曹丕眼神冷酷凶恶，猛的跳起身，一剑劈出，剑尖直指周瑜。
凌统大喊：“大都督小心！”
赵云早已警觉，左臂一带，搂着周瑜旋了个身，右臂抡起长枪，枪头截住曹丕的长剑，“叮叮当当”一通乱刺。
无数银花缤纷绽放，映亮了他与周瑜的脸庞。周瑜笑得真美。
这份美丽映在曹丕眼中，却如毒针，因曹丕已发现周瑜笑容中蕴含的杀机。
赵云的武艺远在曹丕之上，但曹丕手握神兵利器、为他创造了极大的优势。长枪长剑交锋七八回合，枪尖渐渐钝乏，若然久战，必于赵云不利。周瑜细心谨慎、观察入微，岂会不晓这些？
“曹子桓，你轻侮我的那笔账，我尚未与你清算。”周瑜说道，“你再咄咄逼人，休怪我不客气！”
曹丕为周瑜寒峻的神色所惊，心生忌惮，可转念一想：“他武功尽失，还能怎个不客气法？虚张声势耳。”长剑又“呼呼呼”连出了三招，招招全力施为、招招辛辣凶狠。
第三招斩中枪尖，枪尖“当”的被削去半截。
赵云陡感一波凛冽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腮生疼，暗道：“这柄宝剑好生厉害，万不能让其伤到公瑾！”侧跨一步，轩伟的身躯将周瑜严严实实的掩藏在后，双手兀自以枪杆格挡曹丕剑招。
正打得胶着，倏然间，一簇耀眼红光自赵云肩际升起，绚烂妖娆，更胜朝霞。
赵云专注于应敌，一霎竟也呆得一呆：“这是甚么？真漂亮……”
只见那红光迅飞似电，簌簌有声，乃是朝着曹丕袭击而去！
曹丕大是震骇，慌忙纵跃闪避。但他的衣角仍被红光擦着了些许，“咝咝”一响，破了个窟窿，漫出一股子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