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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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道：“但梅蘋说没有解药啊！”
诸葛亮笑眯眯的道：“夫人相信他的话么？”
小乔也笑了，笑着摇了摇头。
诸葛亮道：“梅蘋所用的毒药更加深了我对整件事的怀疑。如果他真的一心要取周瑜大人性命，就不会选用‘朝花夕逝’，而应该用‘南蛮孔雀胆’这类见血封喉的毒药。‘朝花夕逝’虽也是剧毒，但需要六个时辰才能致人死地。六个时辰，可以发生很多变数、很多转机。”
小乔颔首：“经你这么一说，这事儿确乎奇怪得紧……”隔了片刻，她又问道：“可若然大王有心杀害赵将军，却为何不在更早的时候动手？你们在建邺住了好多日子了，大王早可以派人暗杀赵将军啦。”
诸葛亮道：“因为吴王本身不想惹人怀疑。吴王是个心细如针的人，做事自然讲究时机、力求天衣无缝。子龙乃是我家主公最得力的护卫，若子龙莫名其妙的被杀于东吴都城，世人皆会猜想：许是吴王欲对蜀王不利、蓄意谋害我蜀王的护卫。这不是折损吴王的威望么？”
诸葛亮接着道：“还有，子龙待在客馆时，兵器豪龙胆不离左右，以他精湛的武艺，枪风一扫，飞镖焉能近他之身？而刺客若趁子龙空手外出时行动，又难保不伤及无辜百姓、扰乱建邺民风。昨夜的婚宴恰是个绝好良机，子龙既没拿着豪龙胆、刺客造次的消息亦能得到封锁。”
周瑜似已无法再听下去，插言道：“孔明兄之言纯是推断而已，你并没有证据。”
诸葛亮道：“今天益德云长说掳走尚香公主和大乔夫人的恶徒或是惜花堂之人，这本合情合理，为什么周泰大人一口否决？他为什么宁愿相信刺客之言、而不接受一个最合理的猜测？原因只有一个，他事先已知刺客是吴王招来的、决不可能掳走公主和大乔夫人。”
周瑜冷冷的道：“我也说刺客和掳走尚香大人的恶徒不是一路人，难道我也早知大王的计谋？”
诸葛亮道：“但周瑜大人的判断是由兵器留下的痕迹得来的。”
周瑜淡淡一笑，道：“孔明兄莫忘了，当日尚香大人大闹客馆，梅花镖亦曾出现、且打中了子龙，但那次的镖却无毒。”
诸葛亮道：“吴王布下这个大局其实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要周瑜大人一心一意的重视吴王，刺客来犯，吴王性命有虞，这必能牵动周瑜大人的关注。然吴王却发现，周瑜大人犹在与子龙亲密要好，于是他才有了第二个目的，除子龙。所以后来的梅花镖俱是淬毒的。”
听到这里，小乔不由自主的叹息，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相，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希望这不是真相。”
诸葛亮道：“吴王此局布设得极为严密，要确定其是否真相颇为困难，但我等心中毋须有个底。”他顿了一顿，续道：“我相信吴王是会露出马脚的，毕竟，他碰到了两桩意外。”
小乔道：“你是指尚香妹妹与我姐姐被掳这件事？”
诸葛亮笑，道：“以及周瑜大人找了个神医替子龙解毒。”



第十一章，阴谋


赵云在床上睡了半天，此刻忽然睁开双眼。
如他这样的武将，知觉总是异常灵敏的，哪怕微微的风吹草动，亦能使他立即警醒。
柳莺儿的卧房设在仙韵坊后院，是以优美的歌乐之声时不时会从前庭传来，飘进赵云耳中。赵云虽不通音律，但也觉这些笙簧丝竹的奏鸣十分高雅、歌姬的歌喉十分婉转，遂尔就着妙曲暖乐、踏实入眠。
而现下他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他睁眼苏醒，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就在门外，却恍惚起自遥远的晴空之际、苍穹之颠，清扬缥缈，不可描叙。莫非这便是真正的仙韵？
赵云默默的翻了个身。
尽管他内心已无数次的呼唤过这人的名字，尽管他醒里梦里脑中净是这人的影子，他还是决定翻过身、背对着他。
他打算小发一下脾气、吓唬吓唬他，以使他今后别再那么“不乖”。
周瑜将手里的托盘轻轻放到案上，轻轻走至赵云床边，轻轻的问道：“子龙，你在睡么？”
这简单六字，竟教赵云浑身的骨骼为之一酥，脸颊也骤变得火热通红！
他长吸一口气，竭力压低嗓门，道：“没。”
周瑜似乎是笑了，但他犹然那样轻轻的道：“那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
赵云严厉的道：“你不听我的话，惹我不高兴，我不让你看我！”语毕，他手脚冷不丁一阵哆嗦，忐忑的忖道：“我会否把话说太重了……”
他等待着周瑜答复，他希望周瑜能笑着道“子龙，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可是他等了很久，周瑜迟迟未有开口。
非但未有开口，简直连呼吸声都仿佛刹那消失了去！
难道这似瑾如瑜的人果真消失不见了？
赵云着了怕，猛然翻回身，两眼直直的盯向床边。
周瑜并没消失，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望着赵云。
他狭长的迷眸内漂着一层水雾，氤氲朦胧，溶溶漫溢。一滴莹亮剔透的晶珠，沿着他精致却憔悴的面庞、缓然淌落。
人们常说“花凝晓露”的景象很美，可是与垂泪的美周郎相比，那种凡物之美又算得了什么？
然赵云已无心欣赏陶醉。
周瑜的眼泪就如同一条鞭子、一把利刀，活生生抽在赵云身上、捅在赵云胸膛，疼得赵云几欲断气！
“公瑾！我与你闹着玩的！”赵云霍的跳了起来。他抱恙在身，原本坐也坐不直，这时居然跳了起来！
人一旦情急了，往往能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
赵云又急又懊恼，眼圈发红，自责道：“赵子龙啊赵子龙，你生来口拙舌笨，就不该瞎开玩笑！”倘若柳莺儿的药库里有“后悔药”，他准得吃上个四五斤。
“公瑾……我说那话不是当真的…………”他伸手去揽周瑜肩膀，但转念一思，自己刚把周瑜弄哭，怎能这么快的就与之亲昵？
他的手停在周瑜肩上一寸的地方，既按不下去，又不愿移开，悬于空中瑟瑟颤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亡魂之将，亦会惊慌失措！
便在此际，周瑜突然偎入他怀里，摇头道：“我流泪不是因为子龙说了那句话，子龙的心意，我岂会不懂……”
“那公瑾为何流泪？！道是有人欺侮你么？！”赵云问道，眼中渐聚火苗。
周瑜苦涩的道：“无人欺侮我，我只是难过。你受伤中毒全是为了我，我好生的难过……”
他想到了与诸葛亮在马车里的谈话。诸葛亮的推测是真是假，他无从判定，但赵云舍命救他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无论赵云中毒是不是孙权幕后指使，周瑜都感到乃是自己害了赵云。
赵云不知周瑜的复杂心绪，他听了周瑜之言，反而平静下来，悬着的手掌终于稳稳的抚在了周瑜身上。
“公瑾勿难过。”他温柔的吻着周瑜发丝，“你忘了？在南郡的时候你也救过我。”
周瑜道：“我可不要你还恩……”
赵云把周瑜搂得更紧，道：“还恩仅是很小的一部分。我救公瑾，更多是为了我自己。”
周瑜疑惑：“为了你自己？”
赵云爽朗而坚定的道：“嗯，有公瑾陪伴，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宁死也不要失去这份幸福！”
周瑜一怔，眼角又不自觉的垂下莹闪闪的泪水。
这次的泪水，是甜蜜的。
“此生能遇到子龙，我亦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周瑜幽幽的道，“我永远是子龙的人。”
赵云笑了，笑得灿烂无比。笑过之后，他皱一皱眉，郑重道：“你昨晚没听我话，我……实是有些不悦的。”
周瑜抬起头，湿润的美眸清澈倒映着赵云的俊颜。他一只手摸着赵云苍白泛红的脸颊，道：“但……我宁死也不要失去这份幸福。”

爱人在身旁，这或许本是世间最美妙的幸福。
被这样的幸福围绕，即便口中喝着最苦的汤药，心底也是难以形容的甘甜。
赵云是不畏苦的，如要他把那碗汤药一饮而尽，绝对是小事一桩。但周瑜却喜欢拿汤匙一勺一勺的喂他喝。
一勺汤药，一勺甜品。甜品是一盅黄澄澄的蜂蜜蒸蛋，蒸得细腻嫩滑、香甜沁心。
周瑜若是以为赵云和自己一样厌恶苦味。
“子龙，我做的蒸蛋好吃吗？”周瑜笑盈盈的问道。
赵云的脸腮始终沁着红色，道：“好吃！好吃极了！”
周瑜笑得更甜美，比甜品诱人多了，道：“喝完药，我就带你回家。”
赵云讶道：“回家？”
周瑜道：“嗯，带你回我家。这里毕竟是柳姑娘的闺房，我们不好长作打扰的，而柳姑娘又不便出入客馆。”
赵云手指扯弄着衣角，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喃喃道：“回家……回家……”
周瑜擦了擦他嘴边的汤渍，道：“解‘朝花夕逝’的毒不需忌口，我正可做几道拿手小菜给子龙尝尝、补补身子。”
赵云道：“好！公瑾烧的菜很美味！”这绝不是奉承。

当晚在周瑜府中，周瑜亲自下厨，烹制了一桌好菜。
一盘是龙井虾仁，虾仁浑圆光灿，宛如明珠，虾味配以茶香，既鲜美、又爽口；一盘是清蒸白鱼，鱼肉细软，入口即化；一盘是糖醋樱桃肉，肉块切得小巧玲珑，裹了绛红的酸甜酱汁，果真犹若粒粒新摘樱桃。另外还有一盘翡翠菜心、一盘碧绿的清炒蚕豆，以及一砂锅滋补的菌菇乌鸡汤。
“哎哟！周瑜大人了不得啊！”诸葛亮眉花眼笑的道，“相貌美、智慧佳、功夫俊，这已是世所难得，偏生老天还赋予你一双整治天下美食的巧手！周瑜大人真十全十美也！”他抓着筷子，在每盘菜上方划来划去，直不晓先尝哪道。
小乔冷笑道：“食不言、寝不语。孔明大人是来蹭吃的，话还这么多。”
诸葛亮道：“我一高兴，话就不由自主的多了。”
小乔道：“你高兴甚么？就因美食当前？”
诸葛亮笑道：“不仅美食当前，还有美人当前啊！能和大美人小美人共进晚餐，我自然很高兴啦！”
小乔俏然道：“我们上回也一同吃饭的，怎不见你这么高兴？”
诸葛亮叹了口气，似深有感慨，道：“上回一大桌面条令我有些受不了。”
小乔捂着樱唇咯咯的笑：“对哦对哦！上回的‘面条大会’真吓人哩！”
诸葛亮道：“周瑜大人的厨艺出神入化，子龙这辈子注定有享不尽的福了！”说着，眼睛朝赵云看去。
赵云半躺在一张铺了毛毯的坐床上，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周瑜正耐心细心的喂他吃饭、用菜、喝汤。
赵云身体康复得很快，足以自行饮食。一个八尺男儿由别人伺候喂饭，难免不好意思，何况是当着诸葛亮与小乔之面？
赵云确乎挺不好意思，是故一直不做声。但他亦不推拒周瑜，周瑜夹一粒虾仁给他，他乖乖的张口，周瑜舀一勺鸡汤给他，他又乖乖的张口。
“真是好孩子！”周瑜粲然道。
赵云腼腆的笑。
诸葛亮打了个寒噤，自言自语道：“子龙这样儿，好像一个皇帝！”
小乔啃着一只鸡爪，道：“你错了，他不像皇帝。”
诸葛亮道：“夫人有何妙见？”
小乔道：“妙见称不上。不过呢，我敢说古往今来没一个皇帝能有赵将军这般快乐。”
诸葛亮捋着胡须想了想，点头道：“有理！子龙的艳福与口福均是人间的极致！”顿得一顿，他满怀好奇的问小乔：“夫人怎么不妒忌？”
小乔津津有味的嚼着一粒樱桃肉，道：“有啥好妒忌的？妒忌多了会长皱纹，本姑娘只图吃好喝好。”
诸葛亮双目精光大作，拱手道：“夫人境界高深，孔明佩服佩服！”

天黑。
周瑜床头又多了一只绿油油的“寝卫军”蚱蜢。
赵云睡在周瑜床上。周瑜拿着湿巾、替赵云把脸颊和双手都抹得干干净净。
“你今晚得好好的休息。”周瑜微笑道，“休息好了，身体就恢复得快。”
赵云点了点头。
周瑜正要站直，赵云猝抬一手、五指牢牢捉住周瑜细润的皓腕。
“公瑾……会陪着我么？”赵云低声道。
周瑜道：“子龙何以这么问？”
赵云的声音更低了，近乎是在胆怯，道：“我有毒……但我不想与公瑾分开。……我不想只在梦里见到公瑾，我要梦醒后也能立时见到公瑾！”说至这里，他的话声已弱不可闻，而他仍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仅是想你留在我身边，我……”
他没来得及将“我”后面的词句道尽，周瑜清凉的嘴唇已封堵住他口。
甜甜的蜜汁，漫漫淹没了他的嗓音；款款的深情，刹那迷醉了他的灵魂。
“此处乃是我的卧房，我不睡这里睡哪里？”周瑜半昧的美眸远比辰星动人，“即使子龙不说，我亦要留在这里，睡在这里。”
赵云愣愣的听着，纯真明净的眼睛一瞬不瞬凝望着这似瑾如瑜的人。
似瑾如瑜的人，若幻若仙的人。
轻然褪去外衫，悠然散下发辫，瑰艳光华妒煞天地万萃。
他真是属于这个世间的人么？
也许他只是属于赵云的人，他滑入赵云怀中时，眉梢口角的笑色旖旎无伦。
“我原是不怕什么毒